“見過第姑娘,在下王延,偶然路過此地,只覺此地如世外桃源,不禁心嚮往之,欲借宿村中停留些日子,不知可否?”
佳人在前,王延開門見山道明來意,只不想第五韻卻掩口一笑道:“王兄,在下複姓‘第五’。”
呃?
王延瞬間有種當機的感覺,他從未聽到如此古怪的姓,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該如何接話。第五韻看着王延的滿臉錯愕,又道:“‘第五言福,百家姓終’此乃《百家姓》終末之句,‘第五’也是百家姓中最後一個複姓,或許王兄並未在意過這方面,若是王兄覺得叫起來拗口,可直呼我姓名。”
聽着第五韻如此直爽之言,王延微微一笑緩解了尷尬,他的確不知道什麼是‘百家姓’,故而朝着第五韻一禮道:“多謝第五姑娘指點,王延受教了。”
王延由於左臂有傷,幾番行禮不由顯得動作有些古怪,這些自然落入第五韻眼中,此女倒是個外柔內剛的性子,並不因爲王延有禮而輕忽半分,淡淡一笑道:“王兄,此地偏僻難尋,尋常見不到生人,加之如今世道渾濁,村中百姓的懼外之情想來你也看到了。不過若你真是偶然路過,借宿些時日倒無不可,只是你並沒說實話吧?”
說着,第五韻將目光投向王延的左臂,王延登時知道此女看出了自己的傷勢,知曉自己言語中有所隱瞞,故而臉頰不由微微一紅,有些歉然的道:“確如第五姑娘所猜測,王延是遭遇兇險慌不擇路之下碰巧來到此處...”
看着第五韻清澈的目光,王延將刺殺康建民一事娓娓道來,不過關於隱秘之處他自是不會講出,只是待他講到自己眼見陳文遠現身,知道事不可爲抽身離開時,第五韻身旁一個十三四歲的高壯小子一聲嗤笑道:“這位大哥看着一副豪俠模樣,卻不想骨子裡這般怯懦,若換做是我,縱然知道有所不敵也定然會拼上性命殺了康建民,陳文遠這些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如此不正是韻姐姐所講的殺身成仁,捨身取義嗎?”
被一個半大孩子當面如此斥責,王延只覺自己的臉頰彷彿燒透了一般,好在那高壯小子話音剛落,其身旁一名梳着兩個麻花辮的青澀少女反脣相譏道:“就算你拼上性命能殺掉康建民,陳文遠嗎?明知不可爲而爲之,不是捨身取義而是莽夫行徑,我倒是覺得這位大哥做的沒錯,就像韻姐姐講過的,有些事情明知事不可爲就需保存自己,留待有用之身以後做更多有用之事。”
這青澀少女看起來也不過十五六歲,但說話條理清晰,而她這番話剛一說完,第五韻身旁的半大孩子都七嘴八舌的說開了,有的支持高壯小子,有的支持青澀少女,一時間好不熱鬧。
“讓王兄見笑了,這些孩子跟着我已有大半年時間,第五韻平日間除開教他們讀書寫字,習練拳腳外,還教他們些諸子百家的東西,讓他們自己思考做人做事的道理。
但身處這個屬於刀劍的世界,練了拳腳的他們自然也向往江湖,又因爲各人悟出的道理不同,心中產生了不同的俠義,就像李墨他一心只想蕩盡天下不平事,眼裡揉不得半點沙子;而白茉莉只會做力所能及的事情,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她卻是想的通透。
故而這些孩子平日閒暇時多爲自己心中俠義而發生爭執,今日若是他們言語之間冒犯了王兄,第五韻替他們道歉。”
第五韻聲音極是輕柔,說到李墨和白茉莉兩個名字時分別指向了那個高壯小子和青澀少女,待得一番話說完她又朝着王延歉然一笑,彎身微禮,言辭舉止無不妥貼,只是王延的眉頭微微蹙起。
“第五姑娘爲何留在這小山村中,不像其他人那般縱馬江湖,尋密探寶又或者是快意恩仇呢?”
王延突然話鋒一轉,第五韻不知王延爲何會有此問,卻是微笑着回道:“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的江湖,對我來說這些孩子就是我的江湖。或者換種說法,一個遊戲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玩法,有的人願意在這方世界中豪擲萬金,只爲追逐虛名;有的人卻是辛苦經營,只爲換些錢財;還有的人一心只想學得絕世武功,體驗天下無敵的快感。
而對我來說,在這個屬於刀劍的世界中偏安一隅,守着幾個孩子,教他知識和武功,看着他們長大成人繼而闖蕩江湖,這便是我的最大樂趣,養成遊戲的樂趣。”
養成遊戲?
王延完全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只是他已經萬分肯定第五韻是名玩家,他不禁道:“如果所謂的養成是擺佈一個人的命運,第五姑娘可會保護他們?就像李墨,他心中俠義已被所謂‘仁義’深深羈絆,但他卻不知‘玩家’這個羣體的存在,面對可以死而復生,又對經驗和寶物無比貪婪與執着的玩家,他心中的俠義只會讓他死的更快,玩家會有一千種一萬種的辦法殺死他,就像割地裡的韭菜一般容易。
這樣的現實中,在擁有強大的自保能力前,第五姑娘不覺談俠義有些奢侈嗎?難道你的樂趣就是養出一堆經驗怪讓人收割?”
王延突然間彷彿變了一個人,不僅言辭犀利而且極富攻擊性,王延都不知道自己爲何會突然這樣,若是非要找個理由,或許是寶爺提到過的‘同情’:對弱小同類的同情,是人性使然。
那麼自己也有了一絲人性?王延不知道,也想不明白。他只知道這些孩子若是在這個偏僻的小村落中渾噩的過下去可能一生平安,但一旦涉足江湖,單單是玩家就會像聞着腥味的鯊魚般涌上來,更別說人在江湖所要面臨的兇險遠遠不止玩家這一方面。
第五韻完全沒想到王延會說到這方面而且說的如此透徹深入,就像在一個美麗的氣泡上輕輕戳了一下,她不禁轉過頭看向身後那羣孩子,眼中流露出深深的舔犢之情。
“王兄可能教我?”
第五韻轉過身深吸一口氣,然後對王延就是一躬到底,然而王延卻不受她大禮,因爲王延受不起!故而王延腳下一點,飄身一旁,淡淡的道:“就像你說的,這本是個屬於刀劍的世界,刀劍纔是根本,只是想要得到強大到足夠自保的實力何其之難,又有誰能幫你?”
在王延心中,玩家是天敵一般的存在,想要不成爲玩家的獵殺對象,至少得有四小姐那樣的修爲和身手,可要修煉到四小姐的境界,不談所需花費的時間與心血,單單所需的上乘秘笈身處小山村中的第五韻又去哪裡找?王延看得出來第五韻的修爲並不高,最多打通了八條經脈,且腳下無根,步伐虛浮,顯然輕功也是稀鬆的很,這樣的她又能將那些孩子的武功指點到什麼境界?
說完這番話,王延不禁轉過身準備離開了,他並非對第五韻不喜,恰恰與之相反,第五韻是他見到的第一個有着淳淳善念,願與NPC交往並付出真摯情感的玩家,儘管她自己口中只是所謂遊戲樂趣,但她剛纔看着李墨,白茉莉這些孩子時眼中流露出的舔犢之情,讓王延明白此女對這些孩子的感情何其之深,也讓王延對第五韻好感更增,可正是因此他纔要離開。
王延並非沒有情感,他只是知道第五韻和她這些孩子註定得不到好的結果,江湖是個極爲殘酷的地方,一切美麗的幻夢終將破碎,所以王延不敢與第五韻乃至這些孩子發生羈絆,他知道一旦有了羈絆心中就有了情感,自己就會不由自主的做一些事情。就好比寶爺,如果有一天兩人不得不劍鋒相對,即便王延知道寶爺不會真正的死亡,但他的劍不會像往常那般快,更不會像往常那般無情。
已經有了第一個破綻的王延,不想再有第二個破綻,因爲他知道自己能活着並不斷變強實在太不容易,就像高離,如果沒有陳文遠的出現,王延敢肯定高離最終會對自己下手,毫不留情的下手!因爲高離疑惑自己的身份,僅僅一分疑惑,玩家爲了經驗和寶物就可以做出一切,這就是實力孱弱的NPC所要面對的現實!自保尚且無力,更不知未來在何方的王延,又有什麼能力去幫第五韻和這些連通脈期都沒達到的孩子?
王延選擇轉身離開,只是還不等他邁開步子,第五韻卻是一下衝上前來,拉住王延的衣袖,道:“王大哥,你幫幫我吧,其他人不論,但李墨,白茉莉,安國,小豆子他們幾個真的不一樣,他們會自己思考,他們甚至會規劃未來,他們是有感情的,甚至是有靈魂存在,我絕不能看着他們成爲別人的經驗。
你若是願意留下教授這些孩子武功,小妹無以回報,願將此物奉上。另外小妹初通醫術,你臂膀的傷勢小妹也可幫你治理。”
王延終究不是無情人,他回過頭看向第五韻,就見第五韻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眼中還充盈着水汽,而其手上捧着一張發黃的紙頁,王延一眼瞟過那紙頁後眼睛卻是再也挪不開,概因那紙頁上畫着一式劍招,一式讓王延看過一眼就覺玄奧無比遠勝元應劍法的劍招。
“這是小妹以前闖蕩江湖時偶然得到的一張劍法殘頁,當中雖只記載了一式劍招,但參悟所需悟性高達60點,想來此劍招定然極爲高妙,可惜小妹悟性遠遠不及,若是王兄願意幫忙,小妹願將劍法殘頁贈予王兄。”
第五韻極是誠摯的說完這番話,看向王延的目光中滿含期待。王延心中天人交戰了半晌,甚至殺人奪寶的念頭都閃現過,但最終他只是道:“一年,我最多在村中留一年時間,盡力調.教這些孩子的武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