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中的玉簡,陸雲滄盤膝坐在牀上,微微蹙了眉,這崑崙修仙聯盟所著的點雲錄上的信息,讓他對自己拜入的宗門有了大致的理解,可心裡總覺得彷彿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一時又說不出來,仔細留意起來才發現這玉簡上所述的點雲宗當代弟子裡只有三位,但典秋黎那日自行介紹的時候卻讓他喚她四師叔。
中間排行第三的那位難道是隕落了?陸雲滄心想。
正在思索間,門口處傳來一聲輕響,只見一個穿着一身粉色對襟短紗衣跟同色燈籠褲,頭梳雙丫髻,圓臉圓眼睛、小鼻子小嘴巴的俊俏小姑娘探出頭來。
“陸師兄你醒着呢?”
小姑娘見陸雲滄醒着立刻咧嘴一笑,從門後蹦了進來,手裡還提着一個竹籃。
這姑娘必是典秋黎的弟子江璐雙了,陸雲滄看着眼前每走一步路,雙丫髻上綁着的淡粉絲絛都會晃一晃的小女孩,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胞妹陸玲兒,不知玲兒是否逃了出去,還是也……
剋制住不讓自己再想,陸雲滄對着進來的小姑娘微微一點頭,“江師妹是吧。”
因爲這江璐雙在修行上修爲並不如他,劍道上也尚未領悟劍意,所以雖然拜師入門比陸雲滄早,但還是按照修爲跟他以師兄師妹來相稱。
聽到陸雲滄猜出自己身份,江璐雙一張俏皮的小圓臉笑得更圓了,邊把手裡的竹籃放到陸雲滄牀邊的方桌上,邊回頭衝着門外喊道:“大師兄!你輸了輸了!我就說陸師兄能猜出我是誰的!”
只聽得門外一聲無奈微嘆,“我怎麼不知道何時跟你這個小無賴打了賭。”
隨着話音,屋外又走進來一個看起來與陸雲滄差不多年紀的少年,一雙細長雙眼,目光深邃,身姿風流,容貌俊朗,頭梳道髻,一身青色道袍,與戰天一等人穿的寬袖道袍不同,這少年的道袍袖子偏窄,袖口用黑色布料攏住,想來是爲了方便習劍練劍。
即使陸雲滄本身也是容姿出衆清秀俊逸,可乍一見這進來的少年,還是心底讚歎了一句好個人中龍鳳、年少英才。
“大師兄。”
陸雲滄起身對着來人行同輩禮。
“師弟不必多禮。”
景程回了一禮,溫文爾雅頗有君子之風。
“哎呀師父又不在,你們拜來拜去的做什麼呀,又沒人盯着。”
江璐雙皺了皺鼻子,旋即把竹籃上蓋着的布簾拿開露出裡面的東西,“陸師兄你快看,我們給你帶了好吃的!”
陸雲滄看過去,只見竹籃裡放着一碗淡紫色的靈米粥,一碟切碎的鹽滷鴨脯肉,一碟三絲牛肉卷,還有一籠蒸好的龍眼包子。
“讓你們費心了,只是想不到這山上還能買到這般精細菜餚。”
陸雲滄自築基起幾乎都是食用辟穀丹來度日,這般精美的菜餚,倒真是許久沒有見過了,沒想到他一句話出口,對面兩人登時露出了不一般的神色。
只見景程臉色突然露出一絲尷尬之色,一旁的江璐雙更是擠眉弄眼想笑又不敢笑似的,看的陸雲滄一頭霧水。
“咳,不瞞師弟,這些菜餚,是我準備的。”
景程乾咳一聲說道,“咱們宗門一直人丁寥寥,師父又不是愛找一堆人來伺候的類型,本來我也是隨着師父一起辟穀修行的,可是江師妹入門時年紀太小不能辟穀……”
“我明白。”
不用景程把話說完,陸雲滄便了解的點了點頭,隨即微微一笑。
看來,自己倒是拜了個好宗門、有了個好師兄。
孃親,孩兒現在過得挺好的,你在天有靈,是否能感到一點寬慰……
“陸師兄你看,我們今天給你帶了後山的寒香玉髓果,是我親自摘得呢。”
又是一日午後,江璐雙大老遠就喊着竄進了陸雲滄的屋子,一進屋就發現屋內不光陸雲滄在,連她十分畏懼的大師伯跟自家師父竟然也在!
“見過師尊大師伯……”
江璐雙立馬蔫了下來,打過招呼後就拎着籃子挪到典秋黎背後站好。
“見過師尊、四師叔。”
這幾天天天被江璐雙拖來的景程也走了進來,不過他是早知道今下午師尊要給師弟探視傷情的,所以並不驚訝,只是目光隱含笑意地掃了蔫頭蔫腦的江璐雙一眼。
“大師兄,江師妹。”
陸雲滄跟兩人打了招呼見過禮。
“四師叔,師弟的傷可好了?”
景程向正在探脈的典秋黎問道。
“識海功體之傷,豈是那麼簡單就能痊癒的。”
典秋黎放下按在陸雲滄脈門上的手,“不過只好了四五分罷了,師兄,我看這段時日可以叫雲滄每日去寒池修行一段時間,一來寒池靈氣有助於修補識海,二來雲滄現下心境不穩,寒池能怯除心魔定心凝神,於雲滄是大有裨益的。”
戰天一聽後略略點頭,“就按照你說的辦吧,景程。”
“弟子在。”
“你今日將弟子規背與你師弟聽,隨後帶你師弟前往寒池,在你師弟能傷愈習劍之前,皆由你護法左右。”
“弟子遵命。”
景程立刻應道。
“雲滄,你且在此先行修煉,陸家之事自有你師父和我打點,這幾日已經探聽到一些眉目,你修煉時切不可過於執着於此,免得產生心魔耽誤自身修爲,反而枉費了你家人的殷殷期盼。”
“四師叔放心,雲滄省得的。”
陸雲滄明白典秋黎這般說是爲他着想,就點頭應了。
典秋黎又囑咐了幾句後,側過臉去看着從方纔進屋起就一直裝隱形人的江璐雙似笑非笑地說:“寒香玉髓果倒真是個好東西,對於治療經脈傷損有奇效,口味又好得很,你二師伯辛辛苦苦栽培了好幾百年方纔成樹,眼下他不過出了門遊歷幾天,倒有個小無賴拿着他老人家的心頭肉做好人了。”
江璐雙聞言立刻衝着典秋黎做了個鬼臉,“二師伯他老人家拿着果子也不過是出去討那些亂七八糟的女修歡心,還不如給陸師兄吃了叫他快點好起來呢。”
“胡鬧,如此編排長輩,你這丫頭真是被我慣壞了。”
典秋黎哭笑不得的搖頭,“爲師明日要下山一趟,你等下也收拾收拾,明日隨爲師一起下山。”
“要下山?好啊好啊!我這就去收拾!大師伯大師兄陸師兄我先走啦!”
江璐雙小孩子性子,一聽到可以下山就一刻都呆不住了,籃子往桌子上一放轉身就跑了出去。
“這般跳脫,怎麼能靜心悟道,唉。”
典秋黎嘆了一口氣,“我也去稍作準備了。”
“嗯,一旦探聽到消息,立刻傳音回來。”
戰天一點頭,自己也起身,“我去悟道室靜思,有何事可以去那裡尋我。”
“是,師尊。”
陸雲滄與景程應道。
待到屋內只剩景程與陸雲滄兩人後,景程方與陸雲滄面對面盤膝而坐,開始給他背誦點雲宗弟子規。
“吾點雲宗弟子,一生以劍爲道,凡入我宗門者,當謹遵弟子規,不得逾越,違背者自逐於師門,叛門者,人人得而誅之。”
“其一、入我門者,不得同門相殘。違者逐之。”
“其二
、入我門者,不得傷及凡人。違者逐之。”
“其三、入我門者,不得心存邪念。違者逐之。”
“其四、入我門者,若有損我點雲根基者,殺。”
“其五、入我門者,若有陷害背叛同門者,殺。”
一條條弟子規,自景程口中說出,字字鏗鏘,陸雲滄一句一句將弟子規深深記住。待到弟子規背完,景程起身自儲物袋內拿出一套與他正穿在身上的一模一樣的道服,遞給陸雲滄。
“師弟先換好衣服,然後隨我前往寒池。”
這點雲宗內的寒池,原身乃是一潭上古寒泉聚集而成的湖泊,點雲宗開山老祖在此立派後,爲了方便弟子沐浴修行,就在湖泊前闢出一灣淺池,佈下幾個法陣再引入寒泉之水,這纔有了今日之寒池。
換好衣服的陸雲滄跟在景程身後來到寒池前,只見遠遠看去,這寒池邊圍滿高低錯落的青石,石上都覆蓋着一層薄薄的冰霜,平整如鏡的水面上方三尺水霧蒸騰,仿若溫泉仙境,實則那些水霧都是凝成霧氣的寒池靈氣。
“師弟,進寒池修行,要同時運行自身功法,輔以此導氣口訣,將寒池內靈氣引入體內跟隨自身靈力一起運轉,每次修煉要運轉七七四十九個大周天,方算功成。”
景程將記錄着導氣口訣的玉簡遞與陸雲滄,“默記下口訣後,師弟就可以進入池中修行了。”
“嗯,有勞師兄護法了。”
陸雲滄對着景程一拱手,結果玉簡以靈識探進去查看,幾息之後就收起玉簡舉步走進寒池中盤膝坐下。
池水冰冽刺骨,乍一坐下,縱使陸雲滄早就築基有成寒暑不侵,還是被激地打了個寒戰,當即開始按照無情訣運轉自身靈力,同時開頭頂百匯、雙掌勞宮與足底涌泉五穴吸納周邊冰寒靈氣入體內,按照導氣口訣的經脈走向,與自身靈力一主一輔自主流動着。
每當冰寒靈氣與自身靈力在一處穴道上相交匯,陸雲滄就會感覺到那處穴道中形成一個由兩股靈力纏繞碰撞形成的漩渦,那漩渦會隨着功法運轉越來越稀薄,轉的越來越慢,最終消散時,那處穴道以及所連接的經脈都會拓寬凝實一分,每運轉一個周天,漩渦就會重新生成一次。
陸雲滄平穩地修煉過第十個大周天,沒想到異變,就在第十一個大周天循環到顴髎穴時陡然出現!
陸雲滄只覺得兩股靈力匯聚到顴髎穴處的剎那,雙眼陡然一痛,即使闔着雙眼,原本也能模糊感覺到的光線,此時竟然完全看不到了,眼前,是一片透着濃重死氣的黑暗!
陸雲滄心知恐怕是心魔來襲,連忙屏氣凝神抱元守一,不敢妄動分毫,然而周身靈力似是失去了控制,兩股靈力再也不肯按照原來的路線運轉,而是肆無忌憚的橫衝直撞,尤其是那本來被導氣口訣控制的冰靈氣,原來只有細細一股氣流,現在卻彷彿涌進了一條洶涌湍急的大河!經脈承受不住兩股靈力的衝撞,不一會兒竟然開始一寸寸斷裂!
滴答。
滴答、滴答。
由遠而近,輕輕地滴答聲,是什麼聲音?
陸雲滄惶惶然起身,舉目四望,卻發現周邊都是一片黑暗。
這是哪兒……
陸雲滄茫然地想,我爲什麼會在這兒?
一陣風拂過,送來一股若有似無的花香。
有風?還有……這花香……是……
是陸家後山那裡常年盛開的夜雨花……
剛想到此處,陸雲滄只覺得眼前陡然一亮!再看時,發現自己正站在陸家後山上,身邊一片夜雨花隨風輕曳,清香暗送,幾隻星夜螢火蝶正在花叢中飛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