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韜速度飛快，在時空長河中不斷穿行。
周圍波光粼粼，在身後留下一道若有似無的痕跡。
就像是魚兒在水面下方遊動，所過之處必有波紋蕩起。
不久後，衛韜已經遠離監察者印記。
他便在此時放緩速度，回頭朝着後面看了一眼。
目光落在粼粼波光深處，眉頭不由得微微皺起。
雖然遠處的波紋已經完全消失。
仔細感知之下，似乎也沒有什麼痕跡留存。
但既然監察者御舟航行過後，經過不知多少光陰流逝，還能留下一絲淡淡印記，也就意味着他自以爲的完全消失，或許並不是真的再也無法感知。
如果監察者擁有特別的探查手段，那麼他就算是已經遠遁至此，也絕對說不上到了安全區域。
衛韜默默想着，監察者的名字在心中盤桓不去，再深入感知自心底升起的悸動，某個想法便在此時呼之欲出，直至突破迷霧佔據了所有思緒。
那葉扁舟，還有泛舟而行的人，在時空長河中留下印痕，極有可能便是監察者用來巡視的另一雙“眼睛”。
或者換一種說法，印記便是監察者留在時空長河的魚線，就等着超出界限的魚兒路過，然後便可以循跡將其垂釣上來。
一念及此，衛韜當即再次加快速度，朝着更遠的地方游去。
甚至還要避開最初來時的區域，以免監察者循着痕跡順藤摸瓜，給真界寰宇帶來難以預料的危機。
而在此過程中，狀態欄再次浮現眼前。
功法界面，經過接連不斷的提升，鴻蒙道體已經臻至了爐火純青的境界。
名稱：鴻蒙道體。
進度：百分之七十。
狀態：爐火純青。
描述：鴻蒙肇始、乾坤定基。
“是否消耗一枚金幣，提升鴻蒙道體修行進度。”
衛韜摸了摸不再鼓脹的肚子，感知時空長河沖刷下生命流逝的速度，沉默思索許久後終究是沒有繼續下去。。
鴻蒙道體的修行，對身體的消耗已經大到近乎恐怖的程度。
尤其是隨着進度的不斷提升，所需的資源更是出現了爆炸性增長。
好比不久前，他只是將鴻蒙道體從六十進度提升到了七十，便將外魔啻錦仙子和寰宇之主計羅轉化的能量消耗大半。
而剩下的一小部分，還必須留着應對光陰逝水的沖刷，不能隨隨便便就將其用掉。
所以說，雖然面臨着監察者可能的追殺，但在沒有進行下一次補給前，衛韜也只好暫且停止修行提升，轉而一邊跑路一邊尋找可以捕食的獵物。
無論是外魔，還是一方寰宇，只要是能吃的東西，他全都來者不拒。
時空長河緩緩流淌，光陰似水沖刷萬物。
所有在河中流浪的生靈，都在以生命厚度換取時間刻度，直到肉身破滅、神魂不存，一切便將在此時瞬間歸零。
即便以衛韜的高度層次，也明顯感到有些不適。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不知道多久之後，衛韜忽然心中一動，轉頭看向了左前的某個方向。
那裡的粼粼波光，似乎和別處有些不同。
還有一絲令人垂涎欲滴的能量氣息，便從那處地方悄然溢出。
“沒有寂滅之力，不是監察者留下的印記。”
“所以說，那裡不是隱藏着外魔，便是一方寰宇在時空長河中顯露出了痕跡。”
衛韜心中動念，當即改變方向，朝着那裡加速靠近過去。
………………
……………………
黑暗虛空，祥和寂靜。
一道流光正在其中無聲穿行。
這是一個高冠博服的中年男子。
他掠過一個又一個界域，都沒有停下腳步。
直至遠遠看到一片憑空燃燒的火海，才面露若有所思表情，緩緩在邊緣停了下來。
“妾身不知龍御尊者親臨，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伴着一道柔和女子聲音，赤金火焰在中年男子面前緩緩分開，露出深處一座通體金黃的大殿。
殿門緩緩打開，一個身着宮裝的美麗女子從中走出。
隨着她的出現，烈焰轟然升騰，將虛空都熾烤得有些扭曲變形。
“七焱尊者客氣了。”
中年男子面露笑容，微微頜首示意，“時光如水，悄然而逝，想不到自前次相見後，七焱尊者修爲境界又有極大提升，怕是距離十二守護聖者也只有一步之遙。”
宮裝女子沉默許久，卻是嘆息着搖了搖頭。
“龍御尊者說笑了，到了你我所在的層次，看似與十二守護大人只差一層樓的高度，但這一層樓卻是直入雲霄，吾等就算是再如何努力，也只能站在樓下擡頭仰望而已。
更何況大守護者曾經說過，寰宇聖位共計十二，自千年前那位破開屏障成就聖體後，所有一切俱已成爲定數，吾等縱然再如何努力修行，也已經失去了成聖之機。
不過這樣也不錯，十二聖守護者大人分鎮寰宇四方，其中辛苦艱難之處也非吾等可以想象，我們算是在他們的庇護下才能一步步修行提升，又怎麼能多出其他不該出現的心思？”
停頓一下後，她又接着說道，“閒聊了那麼多，卻是不知龍御尊者過來尋我，究竟所爲何事？”
“吾此次前來，倒也沒有什麼大事。”
中年男子道，“不過是受了光淵尊者的請託，前來邀請七焱道友過去赴宴。”
“赴宴？”
七焱微微一怔，頓時引動大片金焰翻滾洶涌，朝着四面八方擴散升騰。
片刻後，她忽然露出恍然表情，“是光淵尊者尊奉大守護者聖諭種植的時光聖果，又到了成熟的時候麼？”
“七焱道友所言極是，此時距離吾等上次相聚已經百年過去，算是時間也到了再次碰面的時候。”
她默然許久，又是一聲幽幽嘆息，“時光如梭，光陰似箭，想不到我一次閉關，竟然便已經過去了幾十年時間……”
“恩？”
“這種奇怪的感覺，以前卻是從未有過。”
七焱話說一半，毫無徵兆閉口不言。
她面露疑惑不解表情，目光穿過洶涌澎湃的赤金火焰，看向更加遙遠的黑暗虛空。
“龍御尊者有沒有感覺到，似乎有誰在暗中觀察窺視我們？”
結果還不等對方回答，她便猛地眯起眼睛，以一種近乎夢囈的語氣喃喃說道，“我看到了，那是一雙眼睛，幾乎要將黑暗虛空都遮蔽籠罩的巨大眼眸。”
雖然已經修行到了尊者之境。
除了十二守護聖者外，絕對站在了諸天界域、億萬生靈的頂峰。
但此時此刻，無論是七焱還是龍御，都沒有前去探查究竟的打算。
實在是因爲那雙眼睛的出現，給他們帶來的壓力實在太大，甚至還要超過當初所面對的某位守護聖者。
感受着彷彿來自虛空之外的目光，兩人下意識向後退去，莫名生出渾身發寒的可怕感覺。時間一點點過去。
他們卻已經渾然不覺時光的流逝。
只知道無論向後退開多遠距離，彷彿都無法逃脫那雙眼睛的注視。
它一直橫亙在黑暗虛空深處，將不含任何情緒的目光投注下來，就像是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巨人，正在透過瓶口觀察裡面的東西。
甚至還想要打開緊閉的瓶蓋，將手從瓶子之外探入進來。
忽然，一道漣漪悄然盪開。
還有一聲輕響，縈繞兩人耳畔。
一隻蒼白手臂悄然出現。
就像是推開了一扇門，無聲無息降臨此間。
七焱和龍御猛地回過神來，同時轉頭朝着那裡看去。
一眼之下，原本被無盡恐懼籠罩的兩人，頓時大大鬆了口氣，就連激盪的思緒都被瞬間撫平。
“見過守護聖者。”
他們齊齊躬身行禮，姿態極盡恭敬。
一個年輕女子從“門後”走出。
她微微頜首示意，並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直接擡頭看向黑暗虛空之上，目光落在那雙越來越清晰迫近的虛幻眼眸中央。
“這雙眼睛，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片刻後，守護聖者緩緩開口，語氣平淡溫和。
“回聖者的話，大概在一刻鐘前，晚輩正在和七焱說話，它便在此時毫無徵兆出現。”
“一刻鐘之前便出現了麼？”
守護者微微蹙眉，沉默片刻後淡淡說道，“這裡沒有你們的事了，該做什麼便做什麼去，不要留在這裡妨礙我施法。”
兩人低頭應是，沒有任何不滿的表現。
更沒有在其他修行者面前的矜持傲然，有的只是無比的恭敬，以及謙卑。
兩人離開後，年輕女子蓮步輕移，剎那間便出現在虛幻眼眸近前。
那雙眼睛似乎也看到了她，眸子裡陡然亮起一道光芒。
就像是一頭飢餓的猛虎，見到了鮮嫩可口的羔羊。
年輕女子一聲幽幽嘆息，雙手緩緩在身前結成一道法印。
剎那間一道璀璨光芒升起，將無盡黑暗虛空瞬間照亮。
就在同一時間，在其他各個方向齊齊亮起輝光。
共計十二道光芒連成一體，最終合於一處。
幻化出一尊橫亙虛空的飄渺身影，宛如至高神蹟顯現整個寰宇。
轟！！！
黑暗虛空劇烈震盪。
空間寸寸碎裂，爆發出恐怖排斥力量。
剎那間將那雙虛幻眼睛覆蓋籠罩。
嘭！！！
彷彿受到了迎面一擊，衛韜猛地向後仰去，稍稍離開了面前若隱若現的屏障。
“越是靠近這裡，就能越感覺到強烈的排斥抗拒之力。”
“還算有點兒意思，但是不多。”
他深吸口氣，又緩緩呼出，眼睛裡閃爍着迫不及待的興奮光芒，緩緩握指成拳擡起了手掌。
但就在下一刻，衛韜卻又將拳鬆開，轉頭看向身旁的粼粼波光。
“因爲閣下實力層次太強，自然會遭到整個寰宇的排斥，這也是老朽多次驗證過的事實。”
一道虛幻身影悄然出現，對着他緩緩躬身行了一禮。
這是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樣貌和橫亙寰宇虛空的縹緲身影完全相同。
衛韜喉嚨下意識涌動，面上卻露出溫和笑容，“你倒是有些意思，而且很多。”
“剛剛我透過屏障，看到了十二個修行者，以爲便是那兩個小傢伙口中的十二守護聖者。
結果見到伱之後才發現，所謂的寰宇聖位共計十二，其實卻是隻有你一個。”
老者面色微動，旋即低低嘆道，“閣下目光如炬，一眼便看出本人的根底，實在是讓老朽敬佩之至。”
說到此處，他又是一聲暗暗嘆息，“只是若非如此，吾早在悠久歲月前便要跨過那條危險界限，引來監察者注視標定、降下大劫，甚至有可能將整個寰宇都破碎毀滅。
所以老朽也沒有辦法，只能是將自身切割分離，變成魚羣，以此壓低個體修行境界，纔算是避開了監察者之眼的視線。”
“變成魚羣，倒是個相當有趣的比喻。”
衛韜眼中波光閃過，饒有興致問道，“你都知道些什麼，這又是些什麼修行路數，可以詳細說來讓我聽聽。”
老者沉默片刻，思索着緩緩說道，“時空長河奔流不息，各種生靈便是河中游魚，隨波逐流身不由己，渾然不知將會去向何處，最終也只能在懵懵懂懂中結束生命。
而當修行者羣體出現之後，擁有了比普通生靈更強的力量，一代代傳承下來自然會站得更高、看得更遠。
尤其是其中驚才絕豔、又福緣深厚者，或許便可以短暫躍出水面，努力看一眼前方是何情況，藉機躲避水流中諸多激流暗礁，可以讓自己遊得更遠。”
“後來爲了對抗時空長河的危險，不同的魚兒便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有的努力使身體變得更強，就算是被激流捲入，被暗礁碰撞，都能憑藉堅硬肉身得以存活下來。”
“有的學會了控制周邊水流，想方設法爲自身打造出一方安全區域，也可以看做是在河中航行的小船，只要船不傾覆，自身就沒有毀滅的危險。”
“還有的則另闢蹊徑，將自身分裂成更多，從一條魚變成一個魚羣，如此縱然有大量個體死去，只要沒有在短時間內全部死絕，就不會陷入到真正的危局。
只是這條修行道路好壞參半，好處是隻要分的夠多，個體實力便永遠不會觸及危險界限，自然也不會引來監察者之眼。
但壞處同樣也很明顯，那就是一旦分開，幾乎相當於自我阻斷了更進一步的念想，再想突破界限向上攀升難上加難。
如果運氣不好又被外魔找上門來，落得的下場怕是比監察者降臨還要更加悽慘。”
老者說到此處，不由得一聲幽幽嘆息，“但從古至今，老朽還從未聽說有誰能夠真正脫離水面，好比是游魚長出了可以飛行的翅膀，能夠真正自由翱翔於時空長河之外。
自此再也不用擔心會被光陰逝水撕裂吞沒，也不用擔心被遊弋巡視的監察者清理捕捉。”
“切割自身，壓低修爲，避開監察者巡視目光，所以你就一口氣將自己大卸十二塊？”
衛韜停頓一下，再開口時莫名有些感慨，“十二位距離寰宇之主只差一線的大修行者，而且無傷無病處於巔峰，即便是對我來說，也需要打起精神認真對待，不知道能不能一頓幹完。”
“閣下說笑了，老朽哪裡有那個本事，不過是從第一次即將突破危險界限開始，經歷了不知多少歲月，才變成了現在的這種情況。”
老者說着伸出一隻手臂，攤開的虛幻掌心中央，幾顆晶瑩剔透的果實熠熠生輝。
“閣下遠道而來，吾身爲此間主人，本該接風洗塵設宴款待，只是如今寰宇內出現了一點問題，卻是有些不太方便讓閣下進入歇腳。
這是幾枚凝聚了寰宇精華的聖果，算是老朽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東西，可以緩解疲勞補充生機，希望閣下不要嫌棄。”
咕咚！！！
衛韜喉嚨再次涌動，沉默片刻後卻是緩緩搖了搖頭。
他摩擦着尖銳指爪，爆發出燦爛火光，甚至將粼粼波光都爲之攪亂。
“閣下的意思是？”
見此情況，老者面色不由得再變，開口時的語氣都變得愈發小心謹慎許多。
“我的意思很簡單，本以爲你能夠看得清楚明白，卻非要我不顧地位身份說出口來。”
衛韜指指不遠處的屏障，猙獰利爪再次爆開火光，“你的誠意不夠，不足以讓我心滿意足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