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7章
時空長河緩緩流淌。
向前千絲萬線，分出無數支流。
彷彿象徵着未來有無限可能。
過去則收束歸攏，漸漸被迷霧籠罩覆蓋。
似乎預示往事不可追憶。
卻又給人一種極不真實的感觸。
不知道已經逝去的，是否真的無法挽回。
還是說只要有大神通破開迷霧，便能在時空長河中尋到當初節點，甚至可以將未來都爲之改變。
生靈置身於長河之中，無論動或不動，其實都在隨波逐流，不斷向前而行。
即便是各方寰宇，位置也在時刻變幻。
就像是從過去走來，在無限可能中進入其中某個未來。
時空長河是混亂的。
可以用渾沌無序來形容。
但這裡同樣是有序的。
有着無可替代的至高規則。
因果循環、生死輪轉，成住壞空走向熵增。
不管是寰宇，還是單獨的生靈，只要位於長河之中，便要受到光陰逝水的沖刷。
無法逃避，同樣無法抵擋。
唯有以生命長度換取時間刻度。
如此才能在時空長河中真正留存。
就像是加速燃燒的蠟燭，將人死如燈滅、萬念俱成灰演繹到淋漓盡致。
所以說，比起磅礴浩瀚的一方寰宇，能夠單獨在時空長河中存在的生靈，便沒有一個是易於之徒。
這無關族種，亦無關實力。
唯有適者生存、物競天擇。
能活下來就活，活不下來就去死。
在這裡就是最大的天經地義。
因此一時的輸贏不算什麼，只有活得長久纔是真正的勝利。
至於中途死掉的傢伙，不管其到底有多強的實力，也只會被迅速遺落忘記，最多在偶然間提起時，說上一句不配活着的垃圾。
亦或是給後來者以警示，讓其他外魔再多出一條不可觸碰的可怕禁忌。
“這位公子當真是豪爽大方，妾身本意只是想要討口水喝，竟然還能跟着公子回去吃席，實在是想都不敢去想的好事。”
少女又是一笑，柔聲說道，“妾身啻錦，它們都喜歡稱我爲啻錦仙子，一直都生活在時空長河之中，不知道公子的家在哪一方寰宇，如果相熟的話或許還能在那裡找到妾身的朋友。”
“我來自洪荒世界，紫霄宮中，師從鴻鈞道祖，此次遊歷是爲了尋求成聖之機緣。”
衛韜隨口說道，“至於開辦筵席的地點，倒是沒有必要耗費時間回去，我看這裡波光粼粼，風光獨好，正適合觀景飲宴、對坐清談。”
“公子所言極是，畢竟對於我們這樣的生靈，在哪裡進食其實一點兒都不重要。
真正重要的還在於食物的質量高不高，能不能爲我們提供足夠生存的養料。”
少女微微頜首，趁着再開口的時機蓮步輕移，狀似不經意間接近過來。
衛韜沒有任何反應，任由她一點點向自己靠攏。
同時還在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深入仔細感知散逸出來的力量氣息，抓緊時間學習如何在時空長河內更加自如行動。
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慢慢說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話語，“既然公子說要邀請妾身赴宴，那麼我最關心的便是你所準備的食材，不知能否讓小女子提前欣賞一番。”
“並不是妾身信不過公子，只是我和自家長輩想要開開眼，以後也好多出幾分向人吹噓的本錢。”
“要飯都能要得如此理直氣壯，你的麪皮完全出乎了我的預料。”
衛韜絲毫沒有動怒，表情語氣依舊如春風和煦，“當然，我這個人性格良善溫和，待人又豪爽好客，啻錦仙子這點小小的要求自然會全力滿足。”
說到此處，他左右看了一眼，“你身上帶鏡子了嗎，拿出來就能欣賞到美味的食材。”
“沒有帶嗎？”
迎着對面漸漸冰冷的眼神，衛韜依舊保持着不變表情，“沒有鏡子也沒關係，時空長河波光粼粼，兩位也可以對着照一照自己，這就是食材未經處理的樣子。”
“果然不應該抱有什麼希望，這樣只會讓我一次次黯然神傷。”
啻錦沉默許久，一聲幽幽嘆息，“伱的命運有些不幸，因爲生命即將在此時終結。”
“但你又是極其幸運的，因爲馬上便能和我融爲一體，讓我完全包裹住你的身體，帶着你的溫度在冰冷長河中繼續生存下去。”
她垂下眼睛，纖細身體毫無徵兆消失不見。
咔嚓！
一隻足有數人合抱巨木粗細，密佈血色鱗片的手臂驟然自後方出現。
手臂表面遍佈猙獰尖刺，頂端是五根張開的尖銳指爪，直直捏向了衛韜的腦袋。
唰！
面對着突如其來的一抓，上一刻還默立不動的衛韜，忽然朝着側方移開一段距離，堪堪避開了從身後襲來的凌厲攻擊。
然後他轉過身體，看向波光深處的猙獰身影。
映入眼簾的，是一頭遍體猩紅血鱗，猙獰尖刺叢生的醜陋怪物。
但熟悉的感覺讓衛韜可以肯定，它就是自稱爲啻錦仙子的窈窕少女。
“來吧，讓我吃了你，將你的身體融入我的身體，再讓我帶着你去抵擋光陰如水的流逝。”
淒厲嘶嚎從怪物口中傳出，又被時空長河撕扯得支離破碎，不成體系傳入衛韜耳中。
他擡頭仰望，眼神表情不見絲毫緊張。
只是饒有興致打量着變化後的啻錦，面上甚至泛起溫和親切笑容。
比起剛剛高貴聖潔的仙子，還是這種模樣讓他看着更加舒服。
雖然並不是真正的同類，但大家都有着異於常人的體貌。
大哥不說二哥，無非是誰比誰更加醜陋的區別。
“層次的差距註定了你的命運，來吧，我的身體會是你最終的歸宿。”
她緩緩活動着身體，面上再次浮現出猙獰笑容。
猩紅鱗片摩擦作響，從中溢出越來越濃的血色霧氣，甚至將小片波光都爲之染紅。
“這樣相互吞食，真的可以增加生機，讓自己在這裡更好的活下去？”
衛韜表情真摯，眼中閃爍着清澈光芒，緩緩整理着身上穿着的白色長袍，將偶爾出現的皺褶一一撫平。
她有些疑惑地看着衛韜，不知道他爲什麼不逃，這整理衣服的動作難道是爲了方便她進食？
其實不需要的，別說是一件衣物，就算是刀槍劍戟，她也能甘之如飴。
畢竟在時空長河之內，若是沒有強大的消化能力，沒有什麼都敢吃能吃的勇氣，根本就不可能長期生存下去。
不過話說回來，她還從未見過如此聽話乖巧的獵物。
在開吃前還非常貼心地開始打理自己的身體，這是生怕無法滿足她的食慾？
但下一刻，啻錦的眼神突然凝固。
“既然這樣的話，我也有些等不及了。”
“那麼，現在就開始筵席。”
衛韜深吸口氣，身體驟然膨脹變大。
沉悶厚重的聲音緩緩響起，猶如萬千妖魔凝聚的咆哮。
“話說我還從來沒有吃過你這樣的外魔，今天正好嚐嚐味道如何，比其他生靈是否更加營養豐富。”
轟！
巨大陰影從上方籠罩下來，將啻錦遮擋的嚴嚴實實。
她面無表情緩緩擡頭，死死盯着看着眼前令人心悸的怪物，一時間幾乎無法說出話來。
遍佈全身的尖銳骨刺，密密麻麻的墨色鱗片，背後伸開的龐大翼展，蜿蜒遊轉的數條長尾，還有鱗片下方那一抹若隱若現的暗金顏色，竟然將猙獰恐怖和高貴神秘完美融合在了一起，並且將兩者同時體現得淋漓盡致，彷彿從本源上便融爲一體。
“你………”
一個字還沒吐出口，她便被驟然升起的磅礴壓力給堵了回去。
啻錦開始瘋狂後撤，直退出遙遠距離，才堪堪避開了突如其來的一抓。
就在此時，淒厲慘嚎瘋狂響起。
聽上去沙啞蒼老，還帶着無盡的絕望恐懼。
咔嚓！
咔嚓咔嚓！
伴着一陣令人牙酸的咀嚼吞嚥，慘叫聲戛然而止，再也找尋不到任何痕跡。
啻錦猛地眯起眼睛，死死盯住那頭怪物的喉嚨，以及陡然鼓起一塊的腹部，自己的咽喉也不由自主隨之涌動，艱難吞嚥下泛着腥甜味道的口水。
“不動則已，一動猶如天崩地裂，這種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簡直讓人難以想象。”
“實在是難以讓我相信，他只是一個剛剛誤入時空長河，還未真正適應的獵物。”
“但是，他那僵硬扭曲的動作，卻又不像是身經百戰的外魔。”
“這到底是個什麼怪物，他如此肆無忌憚爆發力量，難道就不怕引來監察者的注視？”
啻錦感覺渾身發緊，本以爲順口就能吞下美味可口的血食，沒想到竟然會出現如此可怕的變故。
她垂涎欲滴的鮮美食物，卻毫無徵兆變成獵手，並且朝着她露出猙獰銳利的爪牙。 這種反轉感覺來得太快，甚至讓她一時間無法適應過來。
啻錦眯起了眼睛，強迫自己不再繼續想下去。
剛剛極度狂暴的一爪，那種油然而生恐怖壓迫感，又讓她瞬間回到現實。
現實就是現實，沒有任何如果可言。
尤其是在時空長河艱難求生的外魔，幾乎經常行走在生死之間，面臨的各種危險也是家常便飯。
或許是她不久前捕捉到了一個大號獵物，躲起來過了不短時間的安逸生活，所以纔會因此失去了一貫應有的冷靜與敏感。
但是，她既然已經站到了這裡。
對上了殺機凜冽的生死危局。
那就必須要靠自己去將之化解消除，才能真正拼出一條求存的活路。
若是化解不掉，消除不了。
那便只有死路一條，就像是那個老傢伙一樣被對方吃掉。
轟！
衛韜再次消失在原地，運用剛剛學來的技巧，更重要的是強悍肉身全力爆發帶來的衝力，剎那間便穿過道道長河波光，揮動拳頭毫無花哨砸落下來。
其速度之快，身體被時空長河沖刷，體表甚至瞬間多出無數細小傷口。
生命力陡然加速流逝，比起剛剛靜止不動時快了數倍不止。
啻錦一聲尖叫，遍佈紅鱗尖刺的雙臂急速上揚。
體表猩紅血霧便在此時劇烈炸開，化作一頭張牙舞爪的妖魔，迎上了那尊蓋壓而來的恐怖身影。
一小片長河波光驟然凝固。
兩尊狀似妖魔的猙獰身軀相對而立。
時間彷彿在此刻陷入停滯。
兩人也隨之變成了一動不動的雕塑。
轟！！！
直至波光涌動，漣漪蕩起。
死一般的寂靜才被瞬間打破。
“寂滅之力，你非是監察者，竟然能御使如此厲害的寂滅之力！？”
啻錦淒厲嘶嚎，拼命掙扎，想要從衛韜的鉗制下掙脫出來。
她身上的紅鱗不斷脫落。
尖銳骨刺消失折斷大半。
就連身後的分叉長尾，也被不知從何而來的蛇頭咬進口中，還在不斷絞緊向下吞嚥。
咔嚓！！！
緊接着陡然一聲爆炸般的脆響。
伴着愈發尖銳的慘嚎同時爆開。
衛韜緊緊握住她的腳踝，試圖從兩條腿下手，將這具鮮血淋漓的身體一分爲二。
但情況似乎有些出乎預料。
他猛地發力，竟然都無法將她真正掰開。
“還真是難纏的獵物，比計羅那個老傢伙更加不好對付。”
“如果不是吃掉了那雙眼睛，鴻蒙紫氣與寂滅之力諸法歸因，將鴻蒙道體不斷向上推升，和她的這場戰鬥還不知道誰負誰勝。”
“即便如此，她也對我造成了不小的傷害，再加上光陰逝水的切割侵蝕，希望進食之後能完全補充回來。”
衛韜心中動念，將手中的獵物牢牢控制，一點點送到嘴邊。
既然無法撕開，那就換一種吃法，看看它能不能頂得住他的尖牙。
下一刻，他無視啻錦的拼命求饒掙扎，嘴巴慢慢裂開擴大，直至可以將其完全容納。
咔嚓！
咔嚓咔嚓！
讓人頭皮發麻的咀嚼聲響起。
但即便如此，縱然被鋒銳尖牙切割碾壓，啻錦竟然還沒有死去。
就連身體的主幹，也依舊保持住了大致完整。
“該死的醜陋外魔，你想要吞噬我，那就一起去死好了！”
“食物不需要發表自己的意見。”
衛韜發出含混不清的聲音，又用力嚼了幾下，然後猛地一揚脖子，猶如巨蟒吞食般嚥了下去。
“那就一起死吧！”
啻錦發出最後的瘋狂尖叫。
一直都在不停激盪的真靈神魂，便在此時毫無徵兆炸開。
衛韜面上驟然露出痛苦神色。
在他的頭頂，悄無聲息出現一尊通體猩紅的猙獰虛影，要將他的身體完全包裹進去。
與此同時，他的腹部也猛地向前凸出，隱約可見和猙獰虛影相似的形狀。
衛韜猛地咬牙，將涌上喉嚨的鮮血嚥下。
不管不顧便是一拳重重砸出。
沒有任何猶豫遲疑，直接落在了自己的腹部。
將凸出的形狀強硬砸了回去。
但就在下一刻，他眉頭皺起，眼神表情痛苦中夾雜着莫名古怪，頭顱向後轉動一百八十度，然後低頭看向自己的背部。
剛剛被砸進去的凸起，竟然又從那裡再次凸出。
將大片鱗片都爲之撕裂，大股鮮血噴涌而出。
“還真是難纏得很，第一次見到被吃進肚子都不安生，不好好讓我消化吸收的食物。”
“但是，我連監察者之眼都能消化，難道還能對你束手無策？”
唰！
悄無聲息間，狀態欄浮現眼前。
一枚金幣當即消失不見，神秘氣息轟然降臨。
血網竅穴瘋狂漲縮，引動寂滅之力磨滅消化食物。
時間一點點過去。
尖銳慘嚎漸漸停息，所有異狀隨之消失。
衛韜凝神閉目，隨波逐流。
感知着注入體內的磅礴能量氣息，開始從最細微處修補身體。
不知道多久後，他忽然睜開眼睛，看向前方似乎有些不同的淡淡鱗光。
讓衛韜感到驚訝的是，上一刻還空無一物的地方，他竟然在此時看到了一葉扁舟，還有一人在舟上搖櫓而行。
時空長河緩緩流淌。
道道光芒猶如分波水浪。 ★ tt kan★ ￠O
不停拍打在小船舷側，卻絲毫看不到傾覆的危險。
人和船之間一直保持着相對的靜止，卻又同時在長河波光之中急速航行。
這就是衛韜瞬間看到的景象。
然後他便又沉寂了下去。
沒入到時空長河深處，再也感知不到一人一船的存在。
彷彿雙方是在不同的時間，出現在了同一地點。
因此雖然位於一處，卻也只能交錯而過。
唯有打破時之屏障，才能讓他們在此間相遇，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只是驚鴻一瞥，便再也找尋不到對方的任何蹤跡。
但是，當衛韜再次回溯那道泛舟而行的身影時，心中卻毫無徵兆升起一絲悸動。
這種感覺，就像是食草動物見到天敵，自然而然便會恐懼焦慮，不由自主就要迅速遠離。
就在此時，他忽然眯起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不動。
驟然收縮的瞳孔中央，再次映照出那道泛舟而行的身影。
他，或許是她，當然也有可能是它，竟然緩緩轉頭，循着看來的目光進行回望。
雙方視線交接，一觸即分。
下一刻，時空長河忽然泛起道道波紋。
淡淡漣漪順着若有似無的印記盪開，肉眼可見變得愈發明顯。
彷彿有一條看不見的透明絲線，從不知何處悄然牽連，末端無聲無息出現在衛韜眼前。
“竟然是無比純粹的寂滅之力，雖然只是不知何時留下的印記，在那道身影再次出現時，還能散發出如此濃郁恐怖的氣息。”
“難道說，在時空長河中泛舟而行的，便是計羅口中提到的真正監察者？”
“我甚至沒有真正觸碰印記，只是稍稍靠近感知看了幾眼，竟然便被監察者直接發現？”
衛韜眉心霍霍跳動，沒有任何猶豫遲疑，當即轉身朝着相反方向離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