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應元事件鬧這麼大,表面上看起來像是華夷之辨,有人也正在挑動着這個事往這個方向發展,但朱由榔比任何人都看得明白,其本質是文臣們對君權的挑戰,或者說,是文臣們想要限制君權的一次集體行動。
成了,君主的威望就受到了極大削弱,君權就會受到極大的限制。敗了也不要緊,皇上落個不納忠言的惡名,而發起的臣子則落下個“諍諫”的美名,按以往大明朝廷的做法,頂天就是打一頓屁股。
行啊,打吧,打一頓更讓我美名流傳。捱了“廷杖”的,可都成了歷史名臣了。
值!簡直太值了。
中國人重名,文人更甚。
朱由榔對這件事看得明白,他之所以遲遲不動,有兩個目的。
一是看看大臣們的表演,尤其是幾位大學士的表演,看看能不能找到志同道合的臣子,哪怕只有一個也好。改革是必須的,哪怕所有的文臣都不跟他走,他帶着一幫武將也要改下去。
改是陣痛,不改是長痛。
二是他想成立內閣,把事務性的工作全權交給內閣去處理,而他作爲皇帝,只管方向,只管大事,不能陷於瑣碎事務之中不能自拔,這麼大一個國家,渾身是鐵能打幾個釘?再說,哪有既當裁判員,又當運動員的?
既要成立內閣,必須選一個好首輔,就跟後世的總理一樣。
把事務性的東西交給他,而自己則專心籌劃打仗和改革的事。
然而,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看到一個令他滿意的首輔人選。
除了李永茂跳了出來,旗幟鮮明地反對冊封阿蘭,其他大學士都沒有表態,朱由榔不由地有些失望。
……
錦衣衛指揮使馬吉翔送來兩份情報。
一份是各位大學士回府後的反應。
李永茂在府裡接見訪客,大談華夷之辨;呂大器是大門緊閉,概不見客,在書房裡寫寫畫畫,而吳炳只與幾位友人品茗論文,絕口不提朝政之事;陳子壯一直窩在書房,除了趙姨娘見過他,再沒有人進去過;瞿式耜倒是見了訪客,各部官員都有,瞿式耜及各位官員的發言要點,也都有記錄。最爲奇怪的是陳邦彥,回府後一直在書房繞圈,嘴裡還不停地罵,罵的是“小人!”、“不顧大局”等語。
朱由榔看了,不由萗爾。
第二份情報則是關於清兵的。
清廷任恭順王孔有德爲平南大將軍,率懷順王耿仲明、智順王尚可喜、續順公沈志祥、固山額真金礪、梅勒章京卓泰,共五萬餘人,兵鋒直指長沙。
同時,清廷任命固山貝子博洛爲徵南大將軍,固山額真圖賴爲副,屯兵江西廣信、浙江衢州,進軍福建態勢已明。
放下這兩份情報,朱由榔心裡非常煩躁,道:“朕有多少大事要辦?哪有閒功夫整日價理會這些瑣事!”
但話是這樣說,該理會的必須理會,後院如果不寧,怎麼能集中精力跟清兵打仗?必須先把朝堂的事理順了再說。
“李洪,把地圖拿來。”朱由榔嘆口氣,還是再等等吧,再看看,急不得,一急就容易留下後患。
李洪把地圖拿來,放到龍書案上攤開。
朱由榔在地圖上把廣信和衢州找出來,順手指南移,研究清兵進兵路線以及戰略意圖。
這次與博洛的交手,沒有歷史記憶可循,因爲朱由榔的到來,已經完全改變了歷史走向。所以,只能憑智謀和韜略來判斷戰役發展形勢。
朱由榔估計,清兵這次進軍戰略意圖不是佔領福建,應是打通進攻廣東的通道,以便於下一步調兵進攻自己這個剛剛成立,又剛剛打了勝仗的永曆王朝。
如今,李自成已經戰死湖北九宮山,張獻忠也死了,其餘部已不足爲患。而最有影響力和號召力的,當然就是自己這個明室嫡脈了,如果任自己壯大,再有二三年的功夫,那就恐怕更加難制。
他們必須趁自己立足未穩,予以消滅或者趕出廣東。
其實,不用消滅,只要自己連打敗仗,讓天下心中嚮明之士看不到希望,慢慢地,那股子火也就熄了。
所以,朱由榔判斷,博洛這次進攻福建應是先下仙霞關,然後一路南下,佔領汀州這個廣東、福建、江西三省交界的要地。佔領汀州後,又分兵襲取漳州、泉州,然後再西來,佔領潮州,從而威脅廣東東大門。
既然來了,那就別走了。不把順治打疼,他是不會讓自己消消停停地休養生息的。
現在問題是,李成棟的部隊只有四萬多人,雖然戰鬥力很強,但與真正的滿八旗兵相比,還是有一定的差距,如果沒有地雷和手榴彈這種火器相助,他根本就不可能抗得住。
除非把地雷和手榴彈大量地造出來,再加上林察的水軍,纔有可能將博洛這些清兵全部消滅。
那麼,把決戰地點選在哪裡呢?
斟酌良久,朱由榔的手指在漳州這個點上重重一頓,下了決心。
用地盤換時間,用地盤換清兵的驕縱,然後在漳州聚而殲之!
在清兵進攻汀州這段時間,必須儘快讓地雷和手榴彈進入批量生產,同時,林察必須儘快整合收降的福建水軍,在漳州加入戰場。
對於福建的事,朱由榔心中有了定計,目光又轉向湖南和江西。
“先讓何騰蛟折騰一陣吧,我現在是沒有辦法顧你。反正只要守住桂林,廣西則無憂。孔有德再能打,一個湖南也夠他打半年的,有這半年時間足夠我騰出手來收拾他。”
“廣西取守勢,福建取攻勢。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