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式耜本以爲自己的勸諫之舉,在內閣會得到全票支持,沒想到沒一個支持他的。
唯一一個支持他的陳子壯,還是想讓他自己去趟雷。
“你,你們……太讓瞿某人失望了!好,那瞿某就自己上奏,省得連累諸公的前程!”瞿式耜撂下一句連諷帶刺的話,氣哼哼地走了。
他想罵一句“你們這些奸臣”,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倒不是怕得罪人,而是他也清楚,這些人還真不是奸臣。
只不過,大家不願意看到錢謙益受寵,不願意看到內閣的權威受損,但也不願意爲此去指責皇上做得不對。
別人還罷了,黃宗羲主張暗中對付錢謙益,陳邦彥心思簡單,反正皇上做的事就是正確的,你們不理解,是你們沒有皇上的智慧而已。
這些瞿式耜都能忍,最可氣的是陳子壯,竟然直接讓自己一個人往上衝,讓其他人都幹看着。
瞿式耜氣哼哼地把摺子交到通政司,內閣也不回,直接回吏部去了。
次日“黎明會”,大家都爲瞿式耜捏着一把汗,深怕皇上會發作他。
可皇上跟沒收到那份摺子一樣,處理政務一點都沒受影響。
自然也沒提那份摺子。
“看來,皇上是不想給瞿式耜難堪,把那份摺子給留中了。”吳炳心想。
各位大學士把各管的那一攤事務彙報完,眼看黎明會就要結束了,卻見皇上讓顧炎武遞給自己一份摺子。
“諸位愛卿,還裡有一份摺子,是咱們的瞿大學士上的,內容是勸諫朕要親賢臣遠小人。”朱由榔接過那份摺子,拿在手裡,並不打開,而是目視着瞿式耜說道。
“來了,終於還是來了。”吳炳等人齊齊把目光看向瞿式耜。
“親賢臣,遠小人,乃爲君之道,瞿愛卿上此折也是老生常談。雖是老生常談,但瞿愛卿一番忠君愛國之情躍然紙上。看看這一句‘今敵寇犯境,百業待興,陛下正應納諫忠言,遠離小人,振奮朝綱,緣何親信小人遠離賢臣?此取禍之道也。’驚得朕出了一身冷汗,好像朕如果不納他的忠言,明日清兵就會出現在廣州城頭上一樣。”
說到這裡,朱由榔把摺子合上,把大拇指一豎,道:“忠臣啊,瞿愛卿見微知著,防患未然,真乃大大的忠臣。”
他這番冷嘲熱諷,將自已對於瞿式耜的不滿明白無誤地表達了出來。
內閣大臣都把心提了起來。
陳際泰、林察、戴如風則是嚇得把頭低下,不敢跟皇上的目光相對。
陳際泰心想:“瞿式耜啊瞿式耜,你不是傻嗎?幹嘛要惹皇上不高興?!他發作起來,老丈人都給罵得狗血噴頭,何況是你?得了,少說話吧,別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錢謙益一聽摺子內容,瞬間明白瞿式耜的矛頭是針對自己的,自然也明白這是因爲自己最近深得皇上信任,穩穩地壓了內閣一頭,瞿式耜吃醋了。
再看看吳炳他們,錢謙益明白,表面上看是瞿式耜一人出頭,其實是整個內閣的意意。
“好吧,一會兒看看老夫如何駁你們,讓你們一個個都吃一頓排頭纔好。”錢謙益心裡發着狠。
當事人瞿式耜聽明白了皇上話中不滿之意,內心不禁感到一陣悽苦:“皇上啊,臣有過,您可以直接指出來,何必冷嘲熱諷?臣之心意您難道真的不知道?原來那個英明神武的皇上哪去了?怎麼不辨忠奸了呢?”
想到這裡,瞿式耜下定決心要當一回直臣,犯顏直諫,忠臣之所當爲了。
“朕有幾個問題,想問一問瞿大學士,你說的賢臣大概是自比吧,那麼誰是小人?”朱由榔繼續說道。
“回陛下,臣不敢自比賢臣,但臣也非小人。臣所說小人不是別人,正是錢謙益!”瞿式耜正憋得難受,一聽皇上問話,當即不慌不忙地頂了上去。
一聽這話,錢謙益氣急了,臉色漲得通紅,眼裡閃着憤怒的光望向瞿式耜,心道:“你怎麼能說錢某人是小人?瞿式耜啊瞿式耜,錢某人哪裡得罪你了,竟然提名道姓地當面指摘?”
“好,不愧是忠臣,直臣!那你說說,受之哪些言行犯了你的忌諱,說他是小人呢?”朱由榔冷笑着說道。
“回陛下,錢謙益乃萬曆三十八年殿試探花,朝廷重臣,東林黨魁,可他後來依附魏鬮、陷害同黨,品行之低可見一斑;之後清兵入關,他不思捨身取義,反而降清謀取高位,氣節盡喪遺臭仕林。君子小人分野,在於‘義’‘利’之間的取捨,錢謙益爲官數十載,從未舍利取義,豈不是小人行徑嗎?”瞿式耜頂道。
瞿式耜說痛快了,殿裡衆臣也聽痛快了,錢謙益卻是被罵得又羞又惱。有心要反駁,可不得皇上允許,不能說話啊,只能氣得乾瞪眼。
“哦,你這是翻老帳了。那朕再問你,受之來廣州之後,可有什麼惡行?”朱由榔還是平靜地問道。
“這……,回陛下,錢謙益來廣州之後,陛下不念其舊惡,任其爲顧問,本應該痛改前非,忠心報國,可他忘記顧問身份,屢屢妄議國政,勢壓同僚,顯然是有取利之心。”瞿式耜答道。
這個理由瞿式耜說的可就太牽強了。
只不過,皇上問到這裡了,他可不敢說沒有,只好現找了一個不是理由的理由。
只所以說不是理由,是因爲說人家錢謙益有“取利之心”,只是臆測,沒有實據。
朱由榔這番話,把瞿式耜駁得啞口無言!
這還沒完,朱由榔下邊的話,才更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