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枉凝眉》,還難說比《梅花三弄》高明,無論曲和詞都難以分出高下。
可是,前者優美的旋律,不拘一格的節奏,白話一般的歌詞,朱由榔渾厚的嗓音,頗具感情的演唱手法,尤其尾音的顫抖,讓潔衣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聽覺衝擊。
“啊,歌也能這樣唱?世上還有這樣的曲子?”
朱由榔在選擇歌曲時,幾乎沒怎麼猶豫,就選了這首《枉凝眉》。他的本意是打擊一下潔衣的驕傲,並不想弄出太大的動靜。在當下,人們大概都已經習慣了古曲那種刻板和沉悶,很容易對頗具現代氣息的歌曲產生牴觸情緒。
否則,他唱上一首崔健的《信天游》看看,潔衣若是不認爲他瘋了纔怪呢。
……
內閣大臣們發現最近皇上變了!
第一個變化,是年齡最大、頭髮最白的糟老頭子錢謙益越來越受重視,幾乎他的所有意見皇上都會採納。
別人奏事時,還時不時地被訓斥幾句,錢謙益奏事,皇上都是和言悅色,即使不同意,也是商量着辦的口氣,絕不會訓斥。
似乎錢謙益這個閒差的顧問,比吳炳這個實職的內閣首輔還要吃香。
這種變化,錢謙益自是非常高興,而大臣卻是難以理解,不免心裡犯嘀咕:“皇上這是什麼意思呢?要換首輔嗎?”
第二種變化,皇上似乎對女人產生了興趣,有怠政的傾向。
東側花園經常傳出琴聲和女人的歌聲,無論當時大臣們奏的事是何等重要,每次皇上都會側耳細聽,臉上帶着男人都懂的那種笑,甚至有時候手上還打節拍。
對於這兩種變化,顧炎武、陳子壯是心中明白,錢謙益是滿心歡喜不動聲色,吳炳、瞿式耜、呂大器、陳邦彥、楊喬然、黃宗羲等人則是心急如焚。
……
這日,開完“黎明會”,內閣大臣們回到內閣。
除了當值的吳炳、陳邦彥,其他大學士都要回各部去處理日常部務。
瞿式耜叫住大家,做了個團揖,道:“諸位大人,瞿某有句話如梗在喉,不吐不快,能否聽瞿某把知說完?”
大家都聰明人,一看瞿式耜臉上的嚴肅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說什麼。
吳炳一擺手,道:“起田,先別忙,讓雜役們先退出去再說。”
“吳大人,瞿某所說的話仰不愧於天,俯不怍於地,無須避人。”瞿式耜正氣凜然地說道。
“哎呀,起田哪,你總是這麼刻板。於己何益,於事何益?於國何益?遇事要想辦法,不能憑一腔熱血。來人,雜役都退出去!”吳炳勸道,最後還是將雜役給攆了出去。
“諸位大人,你們也都看到了,皇上偏聽偏信,遠賢臣、親小人,且有耽於美色荒廢政務的趨勢。清兵大兵壓境,江西局勢危如累卵,當此時也,吾等不可坐視不諫。諸位大人,瞿某昨夜修了一本,請傳看一下,如無異議,請在本後署名。”瞿式耜說完,從懷中掏出一本奏摺,遞給吳炳。
吳炳接過來一看,題目是《親賢臣遠小人疏》。
“臣聞自古以來,親賢臣,遠小人,國運昌盛也;親小人,遠賢臣,則禍亂不遠。今敵寇犯境,百業待興,陛下正應納諫忠言,遠離小人,振奮朝綱,緣何親信小人遠離賢臣?此取禍之道也。……”
吳炳看完,把奏本順手遞給呂大器,皺眉道:“起田,你這言詞也太激烈了吧?皇上必然震怒,三思而行啊。”
“是啊,起田公,您這是要逼宮啊,皇上不可能不怒。”呂大器道。
“起田公,皇上雖然親信某人,但各種政務並未荒廢,朝政還在有條不紊地進行着,‘取禍之道’這個說法並不準確嘛。”楊喬然道。
“桐若公,不能那麼說,爲相者必須見微知著,剖腹直言,不能因爲怕皇上發怒而不言,也不能因爲還未曾有顯跡而不語。錢某人什麼德性,在仕林中什麼名聲,皇上豈能不知?如今無論其處置是否正確,只要是他奏的,奏一本準一本,顯然是想以顧問處壓制內閣,長此以往,不是取禍之道是什麼?”瞿式耜漲紅了臉說道。
“起田公,您說的這些,咱們大家都心知肚明。我看你沒必要如此大廢周章,也不必擺出一副逼宮的樣子向皇上施壓。”黃宗羲笑着說道。
瞿式耜看黃宗羲一副不以爲然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怒道:“太沖,你什麼意思?難道就看着朝政如此敗壞下去?”
“起田公,莫急,莫急。我的意思是,不要在皇上那裡下功夫,若是皇上發怒,把你我都給發作了,豈不是令親者痛仇者快?何不留着有用之身,跟某人鬥一鬥呢?不對,說鬥也不對,玩一玩吧,這比較準確。”黃宗羲笑道。
黃宗羲說完,大家明白了,黃宗羲的意思是不要向皇上施壓,而是玩一玩錢謙益。
也是,內閣六人,掌管着六部,要是合力鬥錢謙益,還真跟玩差不多。
別的不說,你是顧問,並沒有施政權,只有建議權,只要六部都不配合你,重要的事和數字都不讓你接觸到,你還顧問個屁?!
“太沖,你這法子一點不君子,瞿某人不屑爲之!”瞿式耜氣哼哼地說道。
“起田,太沖說得對,過剛易折,法子有的是,何必拘泥於一呢?”吳炳贊成黃宗羲的意見。
呂大器、楊喬然也都點頭稱是。
瞿式耜聽了心裡生氣,但知道陳邦彥向來憨直,給他說理未必說得通。於是,去問陳子壯:“集生,你呢?”
“起田公,我以爲你自己上摺子吧,先看看皇上的意思,別人嘛,就不要參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