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一月中旬，天氣逐漸轉涼，秋意更濃了一些。落葉帶着對樹的留戀，隨風無奈飄落在路旁。田間的油菜，不似移栽時那般蔫蔫的挺不起身子，此時的葉緣有些泛紅，姿態挺拔地在風中輕輕搖曳。冬小麥吐出嫩綠的葉片，一簇簇的，隨風掀起些許波瀾。
秋冬交際之時，便意味着工廠的銷售淡季即將到來。看着這幾天逐漸下降的銷售數據，佳禾不由得心存憂慮，該如何度過這漫長的銷售淡季？
按照目前的銷售形勢，十一月份本市的產品銷量大致在1000臺左右。雖然銷量跟往年相比還很可觀，但今後幾月的銷量將會銳減，應該未雨綢繆，及時應對。
提前開發長河市場，也未見得可行。在銷售淡季投入廣告、租金，增加費用開支，有些得不償失，工廠現有的資金狀況也不允許。
開發其它市場，尋求產品經銷，時間倉促了些，加之不少市場存有侷限性。就是開發出有一定容量的市場，也同樣面臨着銷售淡季，無助於銷量的明顯提高。
佳禾意識到自己的營銷思路還是保守了些，沒有充分考慮應對銷售淡季的舉措，思路也侷限在省內，未及時開發有針對性的省外市場。
他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便隨手拿起一旁的省報看了起來。報紙上的一則新聞標題映入眼簾：“海東省部分地市遭受十年一遇的旱災，省委省政府抓緊部署奮起抗旱。”他隨即細讀了一遍，自十月中旬以來，海東部分地市降水量跟往年相比大幅減少，旱情嚴重，尤以江海、長平、東豐三個地級市爲甚。
海東省位於我國南方。佳禾打開地圖冊，見江海市、長平市、東豐市相互毗鄰，地處海東東南，一旁的簡介註明三市都是水果之鄉，盛產香蕉、柑桔和龍眼。
合上了地圖冊，佳禾心中又作了一番檢討。這三市盛產水果，就是不遭受旱災，也該進行市場調查，逐步開發，怎麼沒考慮到其中的商機呢？在檢討之餘，他提醒自己必須具備較強的市場應變能力，要善於捕捉商機，眼光也要放得長遠一些。
佳禾決定馬上去海東一趟，他無意將災情視作商機，身爲分管銷售的副廠長，提升銷售業績是職責所在，抗旱排澇也是工廠產品的功能之一。
向老廠長彙報想法之後，佳禾便整理了相關的資料，並以楷書手寫了工廠簡介，隨後就坐了新買的“大發”麪包車去火車站，連夜趕往海東。
開往海東的綠皮火車人滿爲患，擁擠不堪。車廂裡有一批專門賣座位的“座霸”：一見有人下車便霸了座位，隨後以五至十元的價格叫賣，不從者便惡語相向，有時甚至拳腳相加。
乘客們對此都敢怒不敢言，工作人員對此不聞不問，也許是車上太過擁擠，管不過來吧。佳禾縱是心有不平，但他人單勢孤，也無能爲力，便買了張餐車票，以解旅途睏乏。
到了江海市境內天已大亮，窗外不時能看到成片的果林，果樹以香蕉樹居多。田間地頭不時看到有人在打井抗旱，早起的果農啓動了水泵，手託水管澆淋果樹。新居的屋頂也大多安裝了水塔。
到了江海站，佳禾提着帆布包下了火車。江海的氣候不同於吉和，此時的天氣仍可以炎熱來形容，人們的穿着以短袖襯衫和T恤爲主。
坐了三輪車來到江海市農機公司，佳禾見公司大門口聚了不少人，看穿着以農民居多，只是他們說的都是當地的方言，也聽不出個所以然。
農機公司的辦公室在二樓，佳禾見有三間辦公室都掛了供銷科的銘牌，便在其中的一間門口輕輕地敲了敲門，隨後走向一位二十五六歲的小夥子，問好敬菸。
小夥子起身問他有什麼事，佳禾遞了名片，隨後說明了來意。
小夥子聽他來推銷小型農用水泵，便笑道：“毛廠長，你來得正是時候，我們正愁找不到小型水泵的貨源。我帶你去見李助理，供銷業務他可以當場拍板。”
李助理年紀也不大，約莫二十八九歲，中等身材，眉宇之間有一股書卷氣。兩人相互握手問好，隨後交換了名片。
李助理名叫李偉軍，是江海市農機公司的總經理助理兼供銷科長。小夥子叫易智勇，是供銷科的業務主辦。
佳禾敬了煙，取出工廠的資料雙手遞給李偉軍，隨後便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下。易智勇倒水泡茶，然後微笑着衝佳禾點了點頭，轉身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李偉軍看着資料，見工廠簡介是以漂亮的硬筆楷書所寫，便笑道：“毛廠長的書法造詣很深，又很年輕，我猜的沒錯的話，應該是大學剛畢業參加工作不久吧。”
佳禾點頭道：“李助理您猜的沒錯，我今年從南濱商學院會計系畢業，參加工作剛滿三個月。”
李偉軍聽後面露喜色，隨後起身笑道：“沒想到你我師兄弟在此相遇，真是難得。”
佳禾也跟着起身，驚喜道：“李助理也是南商會計系畢業？真是相見不如偶遇。”
兩人雙手緊緊相握，隨後挨着坐在沙發上。校友相見，在歡喜之餘，也頃刻之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話題也圍繞南商展開。
李偉軍一九八五年畢業於南商會計系，在農機公司做了一年的會計後，覺得財會工作過於刻板單調，便改行做銷售。後因工作出色被任命爲供銷科科長，去年被提拔爲總經理助理。
佳禾簡單介紹了工作情況。李偉軍聽後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失之東隅收之桑榆，佳禾你孤身一人來到千里之外的吉和市，短短几天就當上了副廠長，又掛職區長助理，比師兄有出息。”
佳禾道：“師兄你過謙了，農機公司是國營大公司，豈是我們這種鄉鎮小廠所能比擬。師兄的職務按行政級別應該是正科級了，佳禾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李偉軍跟着笑道：“你小子該知足了，二十三歲的區長助理，難得一見，怕是坐了火箭上來的。”
佳禾搖頭道：“那不過是掛的虛職，後面又沒有括弧，不足爲道。再說我只是想踏踏實實做些事，也不在乎有沒有括弧。”
李偉軍點頭道：“佳禾你心態倒是挺不錯的，好好幹吧，前途光明着呢。畢業五年了，也沒回校看過，真的很想念校園的好時光。佳禾，李國英老師還在會計系任教嗎？她是我的班主任，對我幫助很大。”
佳禾笑道：“李老師教我大學語文，於我有知遇之恩。師兄你心中掛念，我正好有她辦公室的電話號碼，不如現在就試着聯繫聯繫？”
佳禾撥通了電話，李老師剛上完課，接到他的來電自是分外欣喜。兩人說了一些近況後，佳禾便說身邊有一位心中一直掛念她的學長很想跟她說說話，就將電話交給了李偉軍。
李偉軍問好之後，便說了姓名和畢業時間，問李老師是否還記得他。李偉軍成績優秀，又是班裡的團支書，李老師自是印象深刻，便說他和佳禾都是南商的高材生，怎會不記得。
李偉軍在向老師彙報了工作和生活方面的情況後，便簡單介紹了與佳禾相遇的經過。
李老師感嘆兩人甚是有緣，佳禾剛參加工作不久，又是孤身在外，挺不容易，讓李偉軍儘量幫他一些，接着又說了些佳禾的優秀之處。
李偉軍問了其他老師的近況，便掛了電話，隨後意味深長地看了佳禾一眼：“佳禾你這小子，看來對師兄還是有所保留，藏着掖着呢。李老師對你讚賞有加，說你是中書協的會員，文章又經常在江南省報發表，我聽了深感意外。”
佳禾笑道：“咱倆師出同門，佳禾不敢對師兄藏着掖着，再說那些純屬個人愛好，不足爲道。”
李偉軍點了一支菸，隨後說道：“對你所取得的成績，我有些好奇，不過今日初次見面，來日方長，有待日後深度挖掘。你我雖說是師兄弟，但公私要分明。佳禾，說說你們的產品有哪些具體的優勢？”
佳禾答道：“工廠的規模雖不大，但產品的優勢還是較爲明顯的，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產品質量可靠。工廠狠抓生產管理，嚴把質量關，具體表現在產品的返修率低，投訴很少。工廠近兩個月銷售了2000多臺小型水泵，但有關質量方面的投訴接近於零。二是承諾產品質量三年內實行‘三包’，敢於如此承諾的底氣是因爲有可靠的質量做保證。三是加強科企合作，力求推陳出新。工廠準備上馬小型收割機項目，這是江南省機電研究所的專利產品，具有廣闊的市場前景。四是根據市場情況，工廠可配合經銷商開展市場促銷活動。”
李偉軍點頭說道：“產品的優勢還是頗具吸引力的，工廠規模雖說不大，但兩個月能銷售2000多臺，而且質量投訴接近於零，頗爲不易。相比小型水泵，我更爲看好小型收割機的市場前景，對這個項目非常感興趣。至於市場促銷目前大可不必，你看樓下圍了一大羣人，都是來購買小型水泵的。”
佳禾這才明白公司門口爲何圍了一大羣人：“師兄，門口的老鄉們圍而不散，想必公司的小型水泵斷了貨吧?”
李偉軍掐滅了菸頭，隨即說道：“都是旱情所逼，也怪我們準備不足，對小型水泵的市場不夠重視，沒有及時組織充足的貨源，不過你的到來算是解了燃眉之急。佳禾，咱們閒話少說，考慮到工廠要上新的項目，加之小型水泵如今在海東是緊俏物資，貨款就用銀行匯票結算。我準備去一趟工廠，一是進行考察，特別是想了解一些小型收割機項目的情況；二是應長河拖拉機廠之邀，參加該廠成立三十週年的慶典。不過雙方要簽訂正式的購銷合同，務必保證產品質量。”
隨後兩人便談妥了相關事項，簽訂了200臺產品的購銷合同。
李偉軍讓易智勇到財務科申請辦理銀行匯票，隨後問佳禾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佳禾說他準備去長平、東豐兩地的農機公司看看，瞭解市場行情。
李偉軍聽後襬了擺手讓他不必舟車勞頓，長平農機公司的供銷科長林志浩和東豐農機公司的丁偉成科長都是他多年的朋友，他打個電話便可瞭解情況。
由於旱情日趨嚴重，小型水泵都賣斷了貨，林志浩和丁偉成正愁找不到貨源。接到李偉軍的電話後，兩人都說老天爺沒送來“及時雨”，他李偉軍可送來了“及時雨”，於是便各訂購了150臺產品，銀行匯票結算。兩人都要參加長河拖拉機廠的慶典，約定下午在江海會面。
佳禾見訂單紛至沓來，甚爲欣喜。李偉軍雖說要公私分明，但對佳禾還是頗多關照，對這個以前從未謀面的小師弟，他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好感。只是這種關照在一些貌似正當的理由掩飾之下，讓佳禾在心理上容易接受一些。
佳禾對此自是心知肚明，心中甚是感激。
在欣喜之餘，佳禾擔心工廠的產能怕是滿足不了新增的市場需求。李偉軍也在旁提醒，按照目前的市場形勢，今日所訂購的產品大概在兩三天之內便會銷售一空。根據氣象預報，旱情還會持續一段時間，工廠要適當增加庫存。
佳禾立即與老廠長通了電話。得知佳禾接了500臺的訂單，而且還是現款交易，老廠長異常開心，表示一定要想方設法提高產量，保證質量，同時做好接待工作。
老廠長隨即與王成剛商量，工廠即日起提高產量，每晚加班四小時，務必保證質量，同時要注意生產安全，避免疲勞戰。
隨後又請辦公室主任老李去人才市場，再招聘一批熟練的裝配工和車工，待遇可適當提高。工廠計劃年後再招工人，只是計劃趕不上變化。新工人提前熟悉崗位和生產流程，也有利於今後小型收割機的組織生產。
根據佳禾提供的信息，老廠長認爲僅靠加班還是不能滿足海東市場的需求，應該另想辦法，便馬上聯繫顧駿，洽談委託加工泵體事宜。
大華廠也將面臨銷售淡季，顧駿正爲此煩惱，見老廠長此時主動聯繫外協加工業務，自是欣喜，隨即驅車來到工廠，簽訂了800臺泵體的委託加工合同，並約定了驗收標準。
老廠長讓採購部門加大電機、鑄體等零部件的採購力度，要求供應商務必保證供貨產品的質量。
安排妥當後，老廠長向錢之林彙報了近期的工作安排，同時請示該如何做好接待工作。
錢之林聽佳禾在海東接了現款交易的大訂單，又有三家大公司的業務骨幹來工廠考察，心中分外高興，對佳禾更是讚歎不已，表示要全力做好接待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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