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賈揹着陶阿寶,我在前邊開路,縣城裡的人說大善人墳的村民極少出山,一年纔派一個人出來買鹽和針頭線腦。到縣裡買東西的人彷彿是啞巴,買東西靠指和比劃,也不講價,老闆或店裡的夥計和他搭話,從來不理。
因此縣城裡的人對那個村子也大瞭解,只覺得村民神神秘秘的,十分‘孤僻’。
這樣隱蔽的村子,倒是個隱居的好去處。
我們翻山越嶺,終於來到建在山坳裡的大善人墳村。
山路陡峭難行,看得出平時沒什麼人走。
我在山坡上大略數了數村中的房屋數量,約有三十戶人家。
家家都有籬笆院,散養的雞在村中閒庭信步,狗吠聲時而傳出,我們走得越近、叫聲越兇。
村中顯少來外客,我們剛到村口,便有兩個年輕人上前將我們攔住。
“你們是誰?”年輕人黝黑的皮膚泛着油光,眼神不善地盯着我們。
“遠道來的客人、到村裡找個人。”護衛賈回道:“兩位小哥,可認識叫陶慶的老人家?哦,也許你們叫他陶八爺。”
“沒這個人。”
“不認識。”
年輕人想也不想便同時答道。
“他雙腿殘疾,六十出頭。”我補充道。
“沒見過。”
“不知道。”
兩人又是異口同聲地否認。
“那…這天兒快黑了,我們好不容易來的,折回去恐怕要摸黑翻山,太危險,村裡有能借宿的地方沒?放心、吃喝住都會付錢的。”護衛賈笑着從懷裡掏出一塊碎銀,遞到年輕人面前。
銀子只有一塊,面前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年輕人仍舊不爲所動,另一個伸手接過碎銀,說:“來我家吧。”
他‘貪財’的舉動,換來同伴的瞪視。
護衛賈見有突破口,立即打開話匣子,顛了顛背後的陶阿寶說:“這是個苦命的娃娃,家裡實在沒人了,他爺爺就陶八爺一個兄弟,如果八爺不管,那這娃只能流落街頭乞討去啦。”
可憐的小孩容易勾出人的同情心,陶阿寶年紀小、又生得可愛,若是流落街頭乞討,無論是死、是活,都令人唏噓。
“那你們是什麼人哪?”年輕人在前頭帶路,他的同伴始終用警惕的目光在後面盯着我們。
“過路商人,遇上了、就幫一把唄,要說收留個孤兒,不過給口飯吃的事,我家少夫人不是養不起,但終歸是血濃於水、外人再同情他,也不如自家長輩親不是?”
年輕人點點頭,嗯了一聲,他倒是贊同護衛賈的說法。
護衛賈層層遞進式地套近乎,等走到年輕人家門口,聊天的氣氛已經緩和下來。
年輕人在門外喚了聲‘娘’,一位眼盲的老婦扶着門框走出屋來。
“阿毅回來啦?”老婦按照她熟悉的路線,一路摸索着走到院中。
年輕人急忙打開院門走過去攙扶老婦,說話的語氣柔和了許多:“奶奶,有兩位過路的商人,晚上在咱家借宿。”
“老人家,打擾啦!”護衛賈也走上前,不管老人看不看得見,他拱手行了個禮。
“不打擾不打擾,快請進。”老婦讓年輕人去倒兩碗糖水,不好意思地表示他們家沒有茶葉招待客人,叫我們喝點糖水歇歇腳。
和人拉家常是護衛賈的專長,他把陶阿寶放下,年輕人去倒水的時候,他幫忙攙扶老婦坐回牀邊。
他們家只有兩間屋子,老婦人的牀邊還擺着張木板搭的單人牀。
想來是老婦人眼睛看不見,她孫子怕她晚上起夜喝水什麼的不方便,在她牀邊現搭了一張簡易牀。
另一間屋子應該是年輕人原本住的地方,只有一張空牀板,牀上沒鋪被褥。
能看出這一老一少的生活十分貧寒,家裡沒一樣東西不是破舊的,被子上的補丁多得好像百家被。
板凳有一條腿是用粗樹枝替換的,牆皮大部分已經脫落,水缸也缺個大口子。
一分錢難倒英雄漢,怪不得年輕人會收下護衛賈的銀子,在同伴眼裡成了‘叛徒’。
原本走在我們後面的年輕人沒跟着進院,他去了隔壁的院子,應該是他自己家。
護衛賈沒說幾句,便逗得老太太發笑,叫孫子拿最好的東西招待我們。
說好東西,其實就是幾個雞蛋,想來是祖孫倆省下來留着換錢或送禮的。
又是一頓飯的功夫,護衛賈便得到了老太太的信任,認定我們是好人。
當然,其中也有陶阿寶的功勞,他很有禮貌地叫了聲‘婆婆好’,還懂事地道謝,爲老人家願意讓我們留宿表示了感謝。
老太太認爲帶着這麼個可愛懂事的孩子出門,我們肯定不是壞人。
而且陶阿寶也不像我們倆拐來的。
飯後護衛賈一邊幫忙收拾桌子,一邊打聽陶八爺的消息。
老太太點頭說:“有,村裡有個姓陶的修理匠,兩條腿裝着木腳。”
護衛賈把陶阿寶的遭遇一說,老太太跟着抹淚,直說這娃娃受苦了、實在可憐。
她讓孫子阿毅給我帶路,領我去找姓陶的修理匠。
阿毅領我到一戶人家門口,這會兒天色有點暗,院子裡點着火堆,一個老人坐在火堆邊修理着破木桶。
他雙腳是用木頭雕刻的木腳,木頭腳只穿了鞋沒穿襪子,所以一眼就能分辨出來。
擅長魔術的人,會製作機關一類的東西沒什麼稀奇。
有些魔術師還會製作堪比真人的木偶。
“陶八爺?我姓安,陶五爺出事了,我送他孫子阿寶來投親。”院門沒有關,但我仍是站在門外,先自報家門,表明來意。
“你怎麼找到這的?”老人沒有停下手中的活兒,甚至沒有擡頭看我一眼。
“阿寶的長命鎖被人打開了,不過我搶先一步奪回,那人沒看到鎖內藏的字條,字條上寫着大善人墳,我就帶阿寶找來了。”
“你是什麼人?”
“打算在花城開店的商人,偶然路過陶家村,發現陶家遭難、村子被屠,只有阿寶一人逃出,藏在田間的泥地裡,被我和隨從救下,救他時,他身上只戴着那把長命鎖。”
“會武功的商人?”
“厭倦了打打殺殺,只是個想棄武從商的江湖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