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又怎樣,不知道又怎樣?”沈夜舟斜靠在牀榻之上,紮了針服了藥之後,他的狀態看起來已經好了許多,只是眉宇間卻依舊帶着淡淡的疲憊之色,看起來有些倦怠。
沈絃歌知道,他這是天長日久鬱結於心耗空了心力。說到底,還是心病引起的虧空。
這樣的症狀,光靠吃藥調理是萬萬不行的。除非他能看得開、放得下,否則長此以往,並不是一件好事。
“你就不怕他報到祖父那裡去?”見他滿臉的不以爲然,沈絃歌不由得皺了皺眉頭,“他雖說是你的貼身暗衛,可到底是祖父送給你的人。萬一......”
“妹妹這是關心則亂!你忘了,我可是這相府三代唯一的男丁。”沈夜舟脣角的笑意變爲了淡淡的譏諷,“所以即便是祖父知道了,他也不會拿我怎樣的。畢竟,他老人家還指望我延續相府的繁盛呢!”
沈絃歌:“......”
她怎麼忘了這一茬!
都說當局之謎,旁觀者清。可她這個旁觀者,如今卻還要沈夜舟這個當事人來提醒,莫不是出門忘了帶腦子不成?
沈夜舟說得沒錯,以她那便宜祖父的性子,即便知道沈夜舟殺了他的親生兒子,恐怕也會當作沒事人似的。
畢竟,這件事本就是沈永安有錯在先。他yin亂相府,挑起了兩房的紛爭,還損害了相府的清譽。
這要是傳出去,是要給相府惹大禍的。
再者,一個是前程不可限量的嫡子長孫;一個是風流浪|蕩,沒什麼出息的庶子。孰重孰輕,對一個利益當先的老狐狸來說,簡直是再清楚不過的事情了。
可最難得的是,沈夜舟竟如此通透,將沈丞相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她一直以爲,幼年失牯的他應該對沈丞相這個祖父多少有些孺慕之情。甚至還擔心他懷疑自己是在挑撥是非,沒想到他卻看得比誰都明白。
這樣的年齡便有這樣通透的心性、不凡的見地和果決的手腕,看來相府的未來,確實是要落在她這位便宜兄長的身上了。
“既然兄長心裡有數,方纔的話便當我沒說過吧。”在沈夜舟向她釋放了足夠的誠意之後,沈絃歌也重新審視了他們之間的關係。
原本她對他是有諸多怨言的,可經此一役,她對他的看法卻改觀了很多。
能化干戈爲玉帛,她也不想多一個敵人。雖然沈夜舟現在還稍顯青澀,可誰知道他以後會成長成什麼樣呢?
再說了,人家既然已經主動把軟肋送到你手上了,你若再揪着過去的那點子破事不放,就顯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一念至此,沈絃歌垂眸說道:“兄長是要做大事的人,有些道理不用我說想必你也明白。一個人心氣順了,就什麼都順了。否則長此以往,只會讓你的身體虧空得更加厲害。所以兄長,既然是已經過去的事情,該放下時就把它放下吧。”
“我明白。”沈夜舟垂眸掩住了眼底衣一閃而過的深光,良久才苦笑了一下,“怕只怕我肯放,她卻未必肯依。”
說完他像是怕她誤會一般,又急急忙忙地說道:“不過妹妹放心,只要有我在一日,必定不會讓她傷你分毫的。從明兒起,我便讓清影守在宗祠外,不再讓她踏出宗祠半步。”
“這件事恐怕不妥。”沈絃歌並不贊成他的做法,“兄長想過沒有,你這樣做等於是在昭告天下,你已經知道了你母親的那些行徑。雖然旁人被矇在鼓裡,可祖父祖母那裡卻怎麼也瞞不過的。”
聞言,沈夜舟眸色一黯,緊抿了脣角一聲不吭。
“兄長若是信得過,這件事還是交給我來辦吧。”見狀,沈絃歌輕輕的嘆了一口氣,“有些事由我出面,要比你出面來得強。再者,清影到底是祖父送給你的人。有些事他如果知道得多了,於兄長而言未必是一件好事。”
“放心吧,他不敢說的。”沈夜舟下意識地脫口而出,說完之後他好像又有幾分後悔。可見沈絃歌用一副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他到底還是沒能抗住她那樣的眼神,猶豫了片刻後終是說道,
“相府的所有暗衛,在他們成爲暗衛的那一刻開始,便服了一種****。這種****需得半年服用一次解藥,而自打祖父將清影送給我的那一刻開始,他的解藥便由我掌管。”
暗衛這種東西,前世鎮安侯府也曾有過。不過那時候,暗衛的忠誠度全靠她父親的人格魅力來維持。
可這相府到底是什麼xie教組織?竟然需要靠****來維持暗衛的忠誠度?
打從水牢開始,沈絃歌便一直知道相府的水很深。可直到此刻,她才知道相府的水原來深不可測!
她那個便宜祖父到底在打什麼如意算盤,竟弄出這麼多犯了禁忌的玩意兒來?
“這件事妹妹自己知道便可,萬不可告訴第二個人知道。”見她一臉若有所思,沈夜舟頓時有些後悔——
他怎麼忘了,他這個妹妹就是個人精!他方纔就不該一時心軟說出那些話的。
“兄長若是這麼信不過我,以後還是最好不要把你的事情告訴給我知道爲好。”沈絃歌揚了揚脣,半真半假地譏笑道,“否則萬一哪天我把你給賣了,你可就要追悔莫及了。”
她這麼說,他反而鬆了一口氣:“我沒有不信任妹妹的意思,只這件事事關重大,怕妹妹一時忘了而已。”
今晚得了太多內幕需要她好生消化消化,於是她也懶得和他計較,只冷哼一聲,道:“兄長好生休養吧。明日三叔就要落葬了,你這個相府唯一的男丁少不得要打起精神來。”
沈夜舟勾脣冷笑了一下:“放心,我一定會善始善終,把我這位三叔給好好安葬了的。”
“如此便好。”沈絃歌本想提醒他別再出什麼幺蛾子,可想了想,終究還是沒有開口。
沈夜舟的大局觀遠比她強上許多,就算爲了相府的聲譽,他也不會亂來的。
“那個看守園子的丫鬟穀雨,我先帶走了。”
沈夜舟輕笑了一聲:“妹妹一片菩薩心腸,爲兄自然要成全。”
沈絃歌沒再理他,轉身走出了臥房。
墨藍色的天幕上,一彎皎潔的月亮不知何時從雲層裡鑽了出來。淡淡的清輝灑在沈絃歌的身上,她一低頭,便看到自己的手鐲上又多了一道嶄新的黑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