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府。
今日格外悶熱,蜻蜓飛的很低,眼看着遲一點便要下雨。
一口一口喝着冰鎮酸梅湯,紓解了身體上的燥熱,秦長安心情不壞,朝着珍珠粲然一笑。“珍珠,這酸梅湯你才學幾天,就掌握了裡面的精髓,在夏日喝,不但冰涼爽快,還能解暑,不知道誰有福氣能娶到你當媳婦。”
珍珠身子圓潤,白白胖胖,性子憨直,她也不扭捏造作,只是嘻嘻一笑。“奴婢看到主子喜歡吃奴婢做的東西,心裡就很滿足了。”
“堂堂靖王府這麼多相貌堂堂的侍衛,你可有看上的?我去爲你說媒得了。”
珍珠緩慢地搖了搖頭,坦然地說。“奴婢沒怎麼留意。”
翡翠笑着收拾桌上的碗筷,伶牙俐齒的出了主意:“主子,珍珠每天都跟廚房的幾個廚子打成一片,切磋手藝,哪裡有機會認識王府的侍衛?要奴婢說,興許找個廚子,讓他們夫唱婦隨再好不過。”
珍珠圓乎乎的臉上依舊沒有什麼表情,不過確實停頓了一下,似乎在考慮這樣的可能性有多大。
雖然此舉尤爲微妙,但還是看的秦長安心中一喜,不知是否她這兒已經開花結果了,對於各有所長的幾個婢女,樂見她們早日迎來一個圓滿的歸宿。
“珍珠,翡翠的話有幾分道理,你從小就對廚藝最有興趣,若是找個跟你有共同話題的,日後日子必然可以過到一塊兒去。靖王府有五六個廚子吧,不知裡面可有沒有婚配的?”
翡翠笑嘻嘻地搶在珍珠面前說話。“主子,你有所不知,廚房有個點心師傅,叫做餘立,年紀不小了,好像有二十五六,奴婢看他對珍珠不錯,兩人常常有話說。就是家裡窮點,父母早逝,他一個大男人還拖着三個小拖油瓶,明明靖王府給的薪金不低,可他就是沒把日子過得像樣,您看這樣的行嗎?”
秦長安撫着光潔的下巴,仔細分析起來。“長兄爲父,他既然能照顧着三個弟弟妹妹,必然無暇過問自己的事。家裡沒有雙親,珍珠嫁過去不用受人管教,可以當女主子,對方是王府的廚子,就算珍珠出嫁後,還能繼續服侍我,當一個管家娘子,嗯,我覺得此事可以商量。只要人好,窮一點也不怕,老話說得好,莫欺少年窮。”
珍珠一臉無奈,她是跟廚房裡的廚子廚娘最有話說,對那個餘立也並不反感,那人性子直爽,直來直去,人高大威猛,偏偏做起來的點心卻精緻的巧奪天工,完全不像是出自一個壯漢之手。他常常給她塞一些做剩下的點心,她貪吃並未拒絕,沒想到這些全都被翡翠搬出來,在主子面前說的有模有樣,彷彿他們真的郎有情妾有意似的。
“主子,你有意讓珍珠跟府裡的廚子結親,瑪瑙跟李闖處的也挺好,您是不是——”翡翠畢竟機靈,敏銳地察覺到了端倪,笑得燦爛。“對王爺的氣漸漸消了?我們不會離開靖王府吧?”
眯了眯美眸,斂去眼底的犀利,秦長安輕哼了一聲,不置可否。“我是明媒正娶的靖王妃,眼下的情況雖然不太好,卻也沒有壞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正在內室幾個女人一團和氣、氛圍尚佳之時,白銀面色凝重地走了進來,她彎下腰,在秦長安耳畔低語幾句。
秦長安的眼神一點一滴地冷凝下來。
“主子,您還是執意要去嗎?”
她輕描淡寫地一笑:“我若不去,怎麼讓楚白霜的人抓個現行?”楚白霜想要“抓姦”,她便假戲真做,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反而成爲溫如意悄無聲息離開京城的好時機。
就是今日了。
“白銀,讓孫武馬上帶人去別苑,半個時辰後啓程,確定他們出了城門,你再回來見我。”
“是。”
“翡翠,準備一下,我要出府。”
“是。”
“珍珠,馬上去找周大夫,讓他直接去悅來客棧等我。”
“是。”
秦長安搭着翡翠的手腕,從馬車上走下,行色匆匆地直接進了悅來客棧的二樓。
一盞茶的功夫後,客棧樓下一片喧鬧聲,二十幾個官兵毫不遲疑地上了樓梯,踢門而入,把每一間客房都搜查了一遍。
當搜到其中一間,官兵大力裝開門,四五人魚貫而入,領頭人凶神惡煞地揮手:“給我仔仔細細地搜!這裡是誰的房間?”
周奉嚴不緊不慢地從裡頭走出來,目光冷峻,打量了一下最前頭的官兵頭子,神色不溫不火,但語氣不容置疑。“放肆,靖王妃在此,誰準你們如此大呼小叫,擅自闖入!”
官兵頭子聽到“靖王妃”三字,氣勢瑟縮收斂了一下,但眼底一閃即逝的喜色不容錯辯,他故意粗聲粗氣地說。
“卑職正在捉拿一個光天化日之下搶人財物的毛賊,不知靖王妃在此地,多有冒犯。”
話音未落,他卻是朝前走了幾步,藉着行禮的動作,把內室看了個清楚。
“京城治安良好,便是多虧了你們嚴謹執法,既然是公務,我身爲王妃,理應配合。”
“多謝王妃理解。”話這麼說着,那雙不安分的眼,卻是偷偷摸摸地打量着,內室一覽無遺,秦長安一襲翠綠衣裳,手持一把及其精巧的金色小刀,刀鋒上盡是鮮血,而牀上躺着一個男人,但是看不清楚那人的臉。
秦長安擱下染血的小刀,拿起桌上的絲帕,眉眼淡淡,不疾不徐地擦了擦雙手,對着牀上的那人說道。“你別動,必須靜養半個月。”
男人沒有迴應,只是傳出一道虛弱的呼吸聲,秦長安朝着外室走出來,朝着跪了一地的官兵盈盈一笑。
“快搜吧,別讓賊人跑了。”
官兵頭子的眼神一觸及那雙清麗有光的眼瞳,卻是心中咯噔一聲,似乎覺得事情不太對勁,料想之中秦長安的驚慌失措、陣腳大亂完全沒有,她衣裳整潔、神色自如,而且對他們的到來,不見任何的焦慮之色。
“你們兩個,去那邊!你們,到那頭去搜!”官兵頭子的心裡反而有些亂了,但他還是故作鎮定地指揮着,讓手下風風火火地搜查整個房間,免得自己的謊言不攻自破。
秦長安對於滿屋子的騷亂,並無太大的反應,她泰然處之,坐在桌旁倒了兩杯茶,招呼周奉嚴過來喝茶。
“卑職大膽,不知可否例行公事,詢問靖王妃幾句話?待會兒回了官府,也要有所記錄,對我們大人好有個交代。”官兵頭子見實在搜不出什麼,事實上的確也只是個幌子,他舔着臉走近秦長安,一板一眼地說道。
“問吧。”
“靖王妃在客棧做什麼?”
“有個北漠商賈在金雁王朝病倒了,這種疑難雜症引起了我的興趣,便跟周大夫研究了一下,如何給他治病,好讓他早些痊癒,返回北漠。”
她說的思緒分明,毫無破綻,滴水不漏,官兵頭子看了一眼牀上面色蒼白失去知覺的俊秀男人,發覺他的脖子上包紮着白色紗布,他不由地多了個心眼。
“不知那位公子生了什麼怪病?”
“脖子上長了一顆瘤子,影響了他的進食,若再不除去,會有性命之憂。”秦長安狀若灑脫,“你們見慣了打打殺殺的場面,這點見血的程度,應該不算什麼吧。”
話音未落,幾個官兵剛走入內室看到滿盆鮮血和銀盤上剛切除的血肉模糊的一顆瘤子,已經有人按耐不住,發出噁心的乾嘔聲。
一抹輕蔑掠過秦長安的眼底,她輕輕一笑。“裡面的血腥味比較重,不過病人暫且不能吹風,故而不得開窗,你們還受得了嗎?”
“靖王妃說笑了,卑職都是堂堂男子漢,怎麼會這點膽子都沒有……”官兵頭子連忙打哈哈,但看到幾個面色愈發蒼白難看的手下,這句話愈發沒有底氣,恨不得一腳踢上去,別再丟人現眼。
“可有找到賊人了?”秦長安清亮的嗓音傳來,裡頭雖有笑意,卻依舊有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官兵頭子毫無所獲,只能擠出一絲諂媚的笑。“卑職打擾了。”
她瞥了衆人一眼,他們臉上的無措和狹促,彷彿是熱鍋上的螞蟻,急的團團轉,卻又不敢表露在外,那副表情實在可笑。
秦長安涼涼一笑:“你們來的正好,否則,早一點的話,必定事關人命。你們這麼莽撞地闖進來,可不就只是打擾兩個字,可以輕描淡寫一句帶過的了。”
官兵頭子的臉黑了下來,他當然聽的出來秦長安是在影射什麼,可是在這裡的情況完全跟上頭交代的截然不同,讓他只能收手。
“本王妃最討厭賊,不過,這世上還有一種人更令人厭惡,那便是賊喊捉賊。”她的脣邊抿着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起身越過他們,目不斜視。“回府。”
白銀跟翡翠立刻跟了上去。
官兵頭子的老臉通紅,氣急敗壞地朝着手下一通罵:“沒用的東西!還不快去把毛賊揪出來!今天就算把腿跑斷,也不能讓他逃了!”
冷眼旁觀這一羣官兵一窩蜂地進出,周奉嚴的臉上始終都沒什麼表情,他依靠在樓梯口,還看得到官兵頭子鐵青着臉,對客棧掌櫃一番盤問。
“方纔天字一號房裡,住的那位公子是什麼底細?”
掌櫃老實巴交地回答:“官爺,那位是北漠商人,好像叫凌當家,住在小的這裡已有一陣子了。可是突染重疾,好好一個人磨得快不行了,若不是遇到妙手回春的靖王妃,興許他要死在異鄉了。”
官兵頭子問不出什麼可疑的證據,卻又不敢再把事情鬧大,人贓並獲纔是最好的時機,可是時機已經不對,他一個聽命做事的,當然不敢胡亂做決定。
再不甘心,也只能一揮手,帶着幾十個手下奪門而出。
剛坐上馬車,遠方的轟隆雷聲便越靠越近,不多一會兒就下起大雨來。
秦長安靠在馬車上的軟墊上,眼底嘲諷的笑意被衝的很淡。
那一羣官兵當然不是無緣無故出現在悅來客棧的,時間掐的那麼好,也不枉費她將計就計陪着對方演了這麼久的戲。
白銀俯下身子,在她耳畔低語一句。“他們已經順利出城了。”
“很好。”她輕點螓首,一路上再無言語。
這一場大雨,一下便是一整夜。
秦長安是隨着雨聲入眠的,心裡的巨石終於落地,整個人如釋重負,想來溫如意變換了容貌、又有了個新身份,再加上那塊可以保證他一路暢通的令牌,這次回南陽,總算是真的回去了。
迷迷糊糊做了個夢,夢到了她獨自站在雨裡,大雨成爲一道天然的垂簾,讓本來清晰的世界變得模糊無比,連聲音也被遮蓋,她能聽到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和呼吸聲。
在幽暗的對面,有人踩在溼漉漉的地上,朝着她而來。
她的心越跳越快,不由地屏住呼吸,當她用那雙異於常人的眼睛,在暗處中看清楚走向她的紅袍男子時,情不自禁露出了一抹歡喜笑容。
這個夢似乎做了很久,但當她在雨後的清晨幽然醒來,才發現她只記得兩人在雨中看到彼此的那一幕情景,眼神的交纏和渴望,分明是熱戀中的如膠似漆……
她明白,他已經霸道地在自己的內心安營紮寨,許是這輩子都不肯離開。
什麼時候開始,她竟然縱容他放肆地走入她的夢境,攪亂她的清淨?
算了算日子,龍厲走了也有一個多月了,不知道他在干城是否見到了龍純老王爺,而那位老王爺又是否跟傳聞中如出一轍的臭名昭著。
“主子,有好消息!大卿寺派人來了,姓葉的不再是靖王府的女眷了,正式把她的名字從玉碟上除去,還讓奴婢來問問,可有其他證物,若是沒有,此事要按通姦罪和德行不端來處置,證據不足,難免牽強了些。若是有,趕緊要呈上去……”翡翠歡歡喜喜地跑來,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眉飛色舞。
如她所料,秦長安懶洋洋地揮了揮手,一派心不在焉。“就說前幾天王府失竊,連最重要的證物也被一併竊取了,而我也無意深究,就按照大卿寺的結果辦吧。”
“哎,真是可惜,那塊帕子當場好幾個人都看過,藏得那麼好,怎麼就會被人偷了呢?肯定跟姓葉的脫不了干係!”翡翠見主子如此淡定,反而又冒出來一股火氣,義憤填膺地說道。
可惜嗎?秦長安但笑不語,纖細手指無聲拂過衣袖上的精美繡花,那麼重要的證物,一旦被毀了,她的推測再讓人信服,也終究成不了事實,無法給葉楓最致命一擊。
其實,同爲女人,她並沒有把葉楓置於死地的想法,說白了,葉楓只是一顆棋子,而眼下,對方很顯然把葉楓當成了棄子。
這樣毫無利用價值的女人,她沒必要再緊咬不放,如今葉楓最痛苦的,想必就是親手毀掉她攀龍附鳳美夢的人,便是自己的心上人。
大卿寺的處理,應該是顧及了某人的臉面,看似公正無私,若要挑刺,也不是不能。但她很清楚,這一回合,她適可而止,不必把對方逼得太緊。
那人的這一招,其實不難懂,在商場上,商人們把這一招成爲“止損”,避免發生更大更難以修補的損失之前,必須做出重大決定。
葉楓被剝除了貴妾的名分,那麼,她對靖王府而言,就是一個外人了。沒有靖王府的照顧,她孑然一身想來不會過得好,或許她已經認清那人的真面目,又或許她還執迷不悟,但是無論是前者後者,都不再是秦長安感興趣的事了。
她的眼神落在矮桌上的棋盤,將那一顆黑子取走,丟入玉碗內,指節輕輕叩擊着棋盤一角,聚精會神地盯着最後那顆白子。
靖王府只剩下一個女人了——康如月。
“王妃,康側妃出門了。”李闖的聲音從外室傳來。
“跟着。”秦長安面無表情地說,昨日康如月派人來說,她要去山上燒香還願,秦長安點了頭,隱約知道如今已經是千鈞一髮的地步了。
這一個雨夜,秦長安渾身舒暢,但對於皇宮中的楚白霜,卻是漫長難熬。
楚白霜眼底的神采光輝,一點一滴地褪去,她聽着兩個親信跪在地上,將悅來客棧的事原原本本地陳述一遍,當聽到最後,楚白霜險些端不住手裡的茶盞。
月牙眼疾手快,趁着茶水打翻,急忙從楚白霜手裡搶過茶盞,輕輕喚了聲。“娘娘。”
“秦長安居然這麼幹淨?在客棧跟一個男人見面,是爲了救人性命,又算不上是孤男寡女同處一室,旁邊還有其他大夫,什麼把柄都沒落下……她是當真沒有狐狸尾巴,還是把尾巴藏起來了?”楚白霜用力壓下心中煩亂,定了定神,故作鎮定,但臉色的蒼白早已泄露她真正的情緒。
“娘娘,您是不是太多心了?靖王妃剛剛把不安於室的葉貴妾送入大卿寺,用的便是這道罪名,她應當比任何人都清楚若是此項罪名落實,縱然她是和親郡主,也難逃罪責。”月牙小心翼翼地開口,最近主子常常很安靜,但卻安靜的過了頭,一改往日愛笑溫善模樣,連她這個伺候了許多年的下人,偶爾也會覺得她有點陌生。
楚白霜越想越不對勁,心下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哪怕秦長安跟那個北漠男人當真清清白白,也不是不能製造點貓膩出來,只是需要從長計議。
她眼眸一沉,柔美的容顏上攀爬上陣陣寒意。“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待過軍營,當過軍醫,可不是那些嬌滴滴的鮮花,她性格剛烈,靖王冷落她而親近康如月,她可不是坐以待斃的主,必定會報復靖王……”
“夠了!”
一道渾厚的嗓音,打破了楚白霜的臆想,她的身子一軟,卻眼看着龍奕的腳步已經邁入了未央宮的門檻,他大步流星地朝着她走來,那張臉上一片熾熱怒氣。
這下子,連月牙都慌了手腳,明明派了兩個宮女在外頭守門,怎會連皇帝都攔不住?就算不能攔,至少也吱一聲啊,這下子可如何是好?皇帝少有這般盛怒模樣,難道剛纔他把那些話全都聽進去了?
“全都滾出去,朕有話要跟惜貴妃說。”龍奕是真的發飆了。
最近皇帝雖然很少到她的未央宮來,但偶爾也會讓宮人送一點小東西來,比如時令瓜果,她想着要慢慢修復彼此的關係,並未請人去皇帝面前提及她,時不時地給皇帝送一些點心,但她並不出面。就這樣,有來有往,她用的便是溫柔攻勢,對於這個認識了十多年的男人,她明白適當的距離,才能冷卻他對她的不滿和怨懟。
她很確定這個男人真正愛的人是她,若是連她都放棄,豈不是把皇帝拱手於人,讓蔣思荷佔了個大便宜?
衆人哪敢多待一刻,瞬間逃也似的竄出了未央宮,月牙雖然不太放心,動作稍微磨蹭了下,就被皇帝瞪了一眼,她只能低着頭退了出去,將門觀賞。
楚白霜不由地嚥了咽口水,心中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徘徊不散。
龍奕一掀明黃色龍袍,坐在榻上,面無表情地盯着楚白霜,凝視着昔日清雅柔美的容顏已經被美麗妝飾得判若兩人的楚白霜,她清麗眸底的天真快樂被蒼涼的傷痕取代,只覺得心如刀割。
“你還不願收手嗎?爲何要處處針對靖王妃?就因爲她給一個男人治病,你就非要掘地三尺,挖不出一點腥羶故事誓不罷休,你從什麼時候養出來這種低級品味?!正如你所說,靖王妃在北漠當過一年的軍醫,軍營裡多的是男人,莫非救人性命也要招來這麼多非議?她是軍醫,不是軍妓!堂堂親王妃被人污衊私德有損,你是想把人逼到死路嗎?”
若不是他親耳聽到裡面的對話,無論如何也不相信楚白霜在一條錯路上,這麼堅持不懈,不撞南牆不回頭,說到底,不過是記恨靖王妃幫了蔣皇后。
雖說皇帝對這個弟妹也談不上有什麼好感,但身爲國君,女人們的小把戲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一旦禍及國家利益,他是不可能視而不見的。更別提,楚白霜不知爲何槓上了秦長安,花樣百出,他有點煩不勝煩。
楚白霜的雙脣打顫,心裡不想屈服,但身體卻早已綿軟地晃了晃,跪在龍厲的腳邊,她一時間腦海一片空白,那種無能爲力的感受,讓她飽受折磨。
龍奕忍無可忍,情緒極爲激動,重重一拍桌案,憤懣不已。“朕以爲,皇后有孕,你不過是一時負氣,纔想遷怒別人。朕都由着你了,明知月滿的死跟你有關係也把此事徹底壓了下去,可是你說說,你還有多少事隱瞞着朕?宮宴上的那一道菌菇湯是何人所爲?你真以爲大卿寺查案子的本事,只有這點皮毛而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真要朕跟你算算,光是菌菇湯一案,朕就違背本意下令殺了多少個知曉內情的人嗎?他們無辜,可是,他們只能死!否則,見光的人是朕最最寵愛的惜貴妃,光是傷害皇嗣一條罪名,就足以讓你在冷光度過殘生!”
因爲太過憤怒,同樣太過失望,龍奕不是不念舊情的男人,更何況當初讓他疼到骨子裡的人,從來只有一個楚白霜。他也的確想過,即便他的身份做不到這輩子只娶一妻,但大部分的寵愛都會付諸於她,因爲她太美好,因爲她值得。
但如今,跪在地上的女人或許稱得上美麗,卻已經稱不上美好。
而他一次次地自欺欺人,不得不再三更改大卿寺的結果,已經違背了他帝王的原則,他何須管這些後宮之事?!可是,若他不管,出醜的人不只是楚白霜,他也會一併出醜。
龍奕痛心疾首地說,那雙眼底隱約可見淚光,雙拳擱在膝蓋上,攥的越來越緊。
“朕一開始也想不通,就算在宮裡待了許多年的御廚都認不出來的雞冠菇,爲何你會認得?因爲你年幼體弱,很不好養,楚家聽信了一個方士之言,在你八歲之前,一直是把你寄養在一個山上的獵戶家中,直到八歲生日一過,才接回了楚家,後來你果然成長的很順利。所以,你認得雞冠菇,也是理所應當。你知道雞冠菇有毒,但毒性不強,而是寒性太重,對於剛剛懷上孩子的女人,是大忌。”
楚白霜緩緩擡起乾澀的眼瞳,嘴角揚起一抹蒼白的笑容,那笑容極爲脆弱,彷彿一吹就會散開。
“皇上,這是你的猜測,還是你的定論?”
“朕不希望你一錯再錯,朕更不想親手把你送進冷宮!”他又緊握了一下拳頭,指節都被捏的發白了。
當然,冷宮不會是最壞的結局,這深宮裡,每年死去的女人,就不知道有多少。如果楚白霜繼續觸碰他的底線,他擔心……他會保不住她,更擔心的是,對她失望透頂的自己,會不想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