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墨予聳聳肩膀,鬆垮的披在身上的外套下滑了一些,露出半邊春色,“能打我板子的人多了,隨便數數就能夠數過一隻手。”
婉曦不置可否,看着楊墨予衣衫不整的形象也不迴避,她直接在正對着軟榻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那副地圖,你什麼時候取走?”
“不急。”楊墨予緩緩的搖搖頭,沒有從婉曦那裡拿過來的打算。
現在鳳止國雖然處於弱勢,但從另外一方面來說,晉夷國就是鳳止國的擋箭牌,基本上不會有戰爭波及。只要不是四國大戰,晉夷國不會讓鳳止國的士兵去送死,而這,也決定了,暫時那地圖對於他們並沒有太直接的用處,鳳止國不會主動發起戰爭。
當然,不能讓另外兩國的人知道,地圖已經落入了他們手中,即使這地圖很可能被伏溯弄得並不是百分百正確。
婉曦垮了臉,不能將這燙手山芋送出去,從楊墨予手中將自己的頭髮扯出來,她問起了另外一個自己關心的事,“如果我要對付伏溯,你們可以給我多少支持?”
楊墨予一驚,心中掀起波瀾,是發生了什麼事?婉曦竟然突然改變了想法。
“給我理由。”他並沒有冒然反對,也許在他處理後尾的這些天,溯王府發生了他不知道的變化。
婉曦既然來找他,當然是事先考慮過的,這時不禁問他,“即使我能夠成爲柳如夢的代替品,收住伏溯的心,但是,能夠讓他失去所有戰鬥力嗎?這好像對我們沒有用處吧?如果要報仇,直接殺了伏溯更快點。”
婉曦說話時細細的打量着楊墨予的神色,發現他在聽到柳如夢的時候,並沒有變化,也就是說,在她來到伏溯身邊的時候,就是因爲有這張臉?
楊墨予身體徹底倒在軟榻上,將所有用來支撐的力氣卸掉,“讓你去伏溯身邊,不過是爲了影響他的想法,要知道潛移默化的影響和溫水煮青蛙式的消磨,纔是我們最主要的目的。伏溯不能死,他一死,不管是誰殺的,他手下那些死忠的士兵必然第一時間懷疑到我們鳳止國。”
婉曦挑眉,“就不可能是懷疑到伏深身上?畢竟,當年他和伏溯,可是有着王位之爭的。”
“伏溯手握兵權,深簡帝心,這是全晉夷國,甚至是四國都知道的事。”楊墨予說的並不多,但點出了關鍵。
伏深兄友弟恭的戲碼做的太好,即使伏溯知道他的真面目,但是在伏溯是皇帝的情況下,只有他的心腹才能夠知道這些,那些下層的士兵,即使忠於伏溯,也不可能對他們公開。
那麼對那些士兵來說,他們是屬於晉夷國的兵,現在由伏溯帶領,伏溯是他們敬畏且效忠的人,但當伏溯和伏深交惡時,很大的可能,那些士兵會在選擇上矛盾,或者是看情況形式,也就很容易被人煽動。
在伏溯沒有出事的時候,他們相信伏深是信任伏溯的,如果伏溯出事,伏深甚至都不用言語挑撥,他們也不會懷疑到伏深身上,因爲他們不知道其中的內情。
婉曦瞬間明白其中的曲折,在知道伏溯的處境也不是那麼好的時候,她心中有一種扭曲的暢快!
看吧,即使伏溯手握重權,那又怎麼樣,他手下的士兵並不是全然屬於他的。
婉曦吸了一口氣,
讓自己靜下心來,只是因爲這個,她並不會被楊墨予說服,她不管那些國家大事,她的最終目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伏溯!
“如你所說,伏溯不死,我將他給藥癱瘓,或者是身患不治之症,比如說要每時每刻都忍受痛苦呢?”她說的狠毒,沒有掩飾住自己對於伏溯的恨意。
自學習醫術以來,她從來沒有這麼強烈的念想,要用自己會的利器,將一個人給整趴下,讓他生不如死。
楊墨予有些奇怪,他聽莫雲說婉曦失憶了,這點他接受並且很好的利用了,但失憶就能夠讓一個人的性格變得判若兩人嗎?
以前的婉曦,性格自然,隨波逐流,她沒有經歷過戰場上的屍橫遍野,沒有經歷過親人的死亡和鮮血,因爲被莫雲很早就送到了晉夷國,她的性子很單純,對於晉夷國,並沒有國破家亡的恨。
會來到伏溯身邊,也不過是因爲他的安排。
他讓莫雲相信,婉曦來到這裡,於公,對於鳳止國有利,於私,能夠讓婉曦活的更加安穩。
所以婉曦來了,可是現在坐在他面前的婉曦有着不容人忽視的強勢,每一次見婉曦,她都會給他帶來驚訝,而負責觀察她的人,也總是會帶回來讓他吃驚的東西。
比如說給太后製作的眼鏡,比如說同靜慧公主交好,比如說讓伏溯爲她動心……
楊墨予突然來了興致,反正他已經脫身,他現在想要知道,如果放任婉曦任憑她想法行事,她會做到何種地步。
“好,只要伏溯不死,不影響大局,要做什麼隨你。”
婉曦並不就此罷休,“你能夠給我的支持呢?”
楊墨予很意外,他擡起眼皮,又看了婉曦一眼,笑着問道,“你想要什麼支持?”
婉曦隱在袖中的手指握緊成拳,她和楊墨予對視着,“一旦我的手,我要立刻離開王府,需要有人配合我離開。”
“什麼?你要離開王府?”楊墨予驚訝的喊了一聲,他坐直了身體,牽扯到臀部的傷口,讓他額頭冒出了絲絲冷汗。
有必要這麼驚訝嗎?婉曦抽了抽嘴角,“不是說邊關的程嘉敗了嗎?我曾經在伏溯的書房看到過,這就是他的計劃,下一步,他打算自己去邊關。”
婉曦說到這裡故意聽了下來,她看到楊墨予吃驚後變得凝重的表情,知道自己想要的很有可能達成了。
那天伏溯雖然向她做了保證,但婉曦並不傻,她對於伏溯的目的有着隱隱的猜測,只是猜測,並不確定,但說的肯定些,更能夠引起楊墨予的重視,這樣他纔會有所行動不是嗎?
“伏溯的戰鬥力連我都知道,他一去,這一戰基本上必勝,伏深辛苦壓了他十年的聲勢必將再次被掀起,而藉着這股東風,手握兵權,又有許多武將朝臣的支持,還有先帝好似要傳位的人實爲伏溯這點,幾者相加,伏深將徹底壓不住他,不管是讓伏溯接管鳳止國,還是伏溯直接逼退伏深自己坐皇位,這對我們都不利,不是嗎?”婉曦雖然說的肯定,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些只是她將之掰在一起的,看似調理通順,有理有據,實則要想達到這個情況,天時地利人和,每一樣都不簡單。
楊墨予手指在軟榻上摩擦着,不停的來回,婉曦靜靜的等着,等着
他的答案。
不知道過了多久,楊墨予終於再次擡起了頭,他注視着婉曦,“好,我答應你,只要伏溯失去戰鬥力,並且不死,你要出王府,我來安排。”
婉曦並不指望他能直接答應,畢竟鳳墨纔是真正的決策者,她只是想說的嚴重些,通過楊墨予傳達給鳳墨,引起他的重視,然而,楊墨予竟然直接下了決定。
是因爲她這顆棋子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麼有用,還是說楊墨予的真正權利,比自己猜測的要大?
看着楊墨予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容,婉曦隱約覺得她好像錯過了什麼,是漏掉了什麼信息嗎?還是忽視了什麼東西?
然而任憑絞盡腦汁,也沒有想起來,她只能放棄,現在還是應付楊墨予要緊。
婉曦和楊墨予談完細節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挺晚了,天空中的大雪還在飄落着。
看到有些屋檐上有一隻手掌那麼厚的積雪,婉曦皺了皺眉,這第一場雪,下的有些大了,而且到現在,還沒有停下來的跡象。
她踏上馬車,裡面有上好的無煙銀霜碳在燃燒着,整個空間裡很是溫暖,溫度直接上升了一二十度。
思琪她們進來一會兒,就將夾襖上的第一顆釦子給解開了,然而婉曦抱着穿的最厚,最保暖不說,她手中和兩腳間各有一個湯婆子,抱得緊緊的,一點都不打算撒手。
她這具身體這小半年來被她調養的很好,但是,耐不住小產遭受的打擊太大,她跪了那麼長時間,又是在暴力下失去了孩子,身子毀了一半,又是這麼快就在這寒冷的天氣裡行走,不畏寒纔怪!
婉曦的身體要想完全好,不留根的好淨,勢必要精心調養上小半年的功夫,然而,她等不了那麼久了。
她現在每待在伏溯身邊一刻,都是在受折磨,那小小嬰孩悲慼的哭泣聲總是在她的耳邊,腦海裡響起,徹夜不散。
她要爲自己的孩子報仇!
即使不能要了伏溯的命,她也要奪取掉伏溯最重要的東西。
伏溯不是要做皇帝嗎?如果他沒有了一個健康的身體,沒有了清醒而睿智的大腦,她倒是要看看,他還怎麼排除障礙,登上頂峰。
“恩?你說什麼?”婉曦聽到好像是霜華問了她一句什麼,但她剛剛在出神,並沒有聽清。
霜華很有耐心的又重複了一遍,“就是奴婢在感嘆,這麼大的雪如果再下兩三天,估計京城中那些茅草屋就要塌了。”
“京城中還有茅草屋?”婉曦很是驚訝,這可是天子腳下,幾乎是晉夷國最爲繁華的一個城市,竟然還有茅草屋的存在嗎?
她沒有見過茅草屋,但中學時學過的詩聖杜甫的那首茅屋爲秋風所破歌,連風雨都遮擋不住,況且是這種程度的大雪,情況可是要比秋天嚴重的多。
如果這裡的茅草屋是一樣的,婉曦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
在霜華點頭之後,婉曦心情變得更加沉重,她做不到視人命如草芥,那些在冰雪中沒有了家,被凍餓而死的人,是很無辜的,如果有人施以援手,或提前防範,或許就能夠避免一些悲劇。
她想到21世紀時搶險救災,衆志成城的事,不由下定了決心,至少要盡力而爲,也能夠於心無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