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營妓們聽了這個消息,無不呆了。
“哪個姐妹生病了?”
“大夫?軍中竟然給我們請了大夫?”
“不能吧?以前哪個姐妹有病了,不是往河溝裡一扔!”
“得了髒病的,聽說都被一劍刺死!”
“問問清楚再去!”
有人就非常機警了,上前一把拉住傳令的小兵,問道:“軍爺,大夫給我們治療什麼病的?”
若有人被查出有花柳,就會被拉走,從此再也不見了。
傳令的兵士見狀,調笑道:“各位姐姐,放心則個!大將軍仁厚佛心,你們放心吧。不過呢,大夫有交代,大家都要洗完澡再去!”
火頭營裡的熱水都是現成的,洗個澡也很快。因爲是夏天,有些女人就用涼水擦洗。
個個換了乾淨衣服,女人們忐忑不安、嘰嘰喳喳地跟在兵士身後,一個個憂心忡忡。
紅帳距離臨時醫帳有一段距離,傳令兵讓這些女人賬外排好隊伍,聽肖瑤叫號。
帳中只有肖瑤一人,軒轅離早走了。
幾米外江石帶着一隊侍衛森然而立,保護着肖瑤,以免這些女人哪個發瘋傷了肖瑤。
肖瑤戴上口罩,開始叫號。
外面的軍士傳了話,第一個進來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女人。
那女人進來,先給肖瑤施禮,嘴裡還嬌滴滴地道:“大夫好。”
長相很一般,嘴有點兒大,頭髮梳得整整齊齊,衣服也乾乾淨淨的,樣式、質地都還不錯。看來以前家裡也是個富裕的。
肖瑤想起營妓裡很多都是犯官家眷,點點頭,看來這個就是了。
“身體可有任何不適?”肖瑤口罩上方的大眼睛微微彎着,“姐姐如實說來。我是個女子,不用避諱!”
很多病,特別是這種病,由於患者違疾忌醫,就有可能延誤了有利的治療時機。在此期間,如這些病患者們有男女或男男相交行爲,就會將病傳給其他伴侶、導致疾病流行,最終難於控制。
那女子眼睛一亮,“大夫是女子?真是太好了!”
女子眼睛上下打量着肖瑤的軍服,淡笑道:“像個俊俏的小兵呢。大夫,你給我看看吧。我剛來這裡,那種病不會有。”
說着,伸過手來。
肖瑤給她做了四診,感覺這女人身體還挺好的。
說不上健壯,確實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病,至於那個嘛,需要脫衣檢查。
肖瑤示意女人脫衣,躺到賬內的牀上去。
那女人一笑,道:“大夫是不信我嗎?”
肖瑤笑着安慰道:“不是不信你。只是婦科檢查本來是需要經常做的,普通夫妻尚應如此,更何況這裡呢。”
女人眼神黯淡,“不知何日能脫離了這火坑。”
肖瑤不答話。
軍中設營妓,自古有之,既然是國家制定,自己雖然同情,卻無力改變。最多在軒轅離耳邊吹吹風,改善一下她們的待遇罷了。
女人躺到牀上,肖瑤略看了一眼,皮膚光滑無任何斑點、紅腫,還算幸運。
“起來吧。”
“就說我沒事。”
“我看看你胸前。”
女人依言打開胸衣,肖瑤看了看,胸前皮膚白嫩,除了略有紅痕外,並無膿包、血點。
看了那女人一眼,肖瑤輕聲道:“略控制些。”
女人臉一紅,“大夫說笑了,這些哪裡是我們這些女人能控制的!軍爺們個個如狼似虎、力大如牛,那手勁兒啊,跟老虎爪似的,我們哪天不是一身青紫!那些長相漂亮的,天天都下不了牀,聽說啊,三五個月,就不行了。”
說完,那女人轉頭看了一眼紅帳方向,感慨了一句,“唉,上吊的、跳河的、絕食的,死的數也數不清。紅帳裡的姐妹們,一撥一撥換得快着呢。”
肖瑤皺起眉頭,“不是也有很多自願的嗎?”
“那纔有幾個啊!”女子撇撇嘴,“窮得過不下去的、在家裡名聲不好的,來這裡倒是可以掙不少。不過,也得有那個命花啊!”
肖瑤咬脣:“說得也是。”
女人們,戰爭年代更可憐!命運更悲慘!
“不得病還好些,見好就收,一年半載的也能掙個幾百兩銀子。命不好的,萬一得了那髒病,能治好的纔有幾個!”
肖瑤道:“不是我誇口,花柳病我能治。所以,你出去告訴姐妹們,不要瞞着,有什麼只管跟我說。”
女人眼睛一亮,立即跪下磕頭,“大夫,姐妹們能遇見你,真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請告知尊姓大名,姐妹們也好在帳中給你立個長生牌位!早晚燒香,請菩薩保佑!”
肖瑤忙上前扶那女子,道:“你們喊我肖大夫吧。你起來吧,出去喊下一個。”
那女人不起身,卻問:“大夫,敢問您是哪裡人氏?聽口音有些熟悉。”
“我是明城胡家莊人氏。”
女人突然紅了眼圈,上前一把拽住肖瑤的衣襟,“我男人是明城胡家莊的!叫胡忠!大夫你應該聽說過他吧?”
肖瑤一愣,“胡家莊胡員外的兒子胡忠?幾個月前犯了事,被流放的那個?”
這也太巧了吧?難不成這女人竟然是……
果然,那女人情緒登時崩潰,嚎啕大哭起來,“我是胡忠的妻子龐氏!胡忠個殺千刀的,都是那混蛋……我可憐的兒子啊,才三歲就離了爹孃……”
肖瑤忙拍着女人後背,安慰着。
帳外登時亂了,腳步聲響,江石一掀門簾,大步闖了進來,手持利劍,衝着女人吼道:“怎麼回事?”
見那女人抱着肖瑤的雙腿,跪在地上哭得如喪考妣,肖瑤卻一臉平靜,江石懵了。
“無事,你把她帶出去吧。”肖瑤衝江石擺擺手,“喊下一個來。”
自古心有餘力不足之事太多了,自己又能有多大的力量呢?官場之事自己管不了,還是老老實實當自己的大夫吧!
第二個進來的女人嚇得身子抖個不停。以爲那龐氏要被拉去刺死,見了肖瑤先跪倒在地,哭哭啼啼,“大夫請開恩,我對天發誓,我沒有那個病!請大夫手下留情啊!我給您磕頭了!”
肖瑤搖搖頭,“你起來吧。剛纔那姐妹也沒病,只是心裡不痛快才哭的。你放心。”
女人長得清秀些,看年齡差不多有三十歲了。衣服是普通的棉布,身子微微發胖,臉色有些憔悴。
肖瑤示意她坐下,也做了四診。
這女人倒像是有些燥溼的症狀。
女人忐忑不安地看着肖瑤的臉,不知道肖瑤會說出什麼來。
“你脫了衣服躺那張牀上吧。”
女人臉色一白,勉強笑道:“軍爺,我好好伺候你,你一定要手下留情啊!”
如果大夫說自己有那種病,自己也要被拉走刺死的!以後就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肖瑤道:“感情剛纔你沒注意聽我的話。”拉下口罩,微笑道:“姐姐,你想錯了,我是個女子!”
女人驚訝地睜大了眼睛,顯然被肖瑤驚着了,腳步如踩了棉花似的,脫衣上了牀。
肖瑤看看,有些皺眉。摁摁她小腹,女人說疼得厲害。
這女人雖不是花柳,問題也不小,相當於現代的盆腔炎,且挺嚴重的。
“三棱二錢、赤芍、香附、苡仁、丹蔘、白朮、黃芩、茯苓各三錢,敗醬草、紅藤各四錢。水煎服,一日一副,一日兩次。”
肖瑤寫了藥方,交給那女人,“不是花柳,你放心吧。是有些炎症,不過要堅持吃藥。還有,你記住啊,你這是個慢性病,要多管齊下方可除根。我再給你開些擦洗的藥。且治療期間最好禁止牀事。”
那女人臉色一白,慢慢垂下頭,“我們做不了主。”
“如果是自由身,就不要再幹了。”肖瑤道:“你的病我會給你求情的。你好好養病。”
女人喜極而泣,捧着藥方,千恩萬謝地走了。
第三個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三十多歲的女人,頗有幾分姿色,大概因爲太漂亮了,是個不折不扣的花柳病患者,雖然是起病初期,但是肖瑤還是記錄下了名字。
“土茯苓六錢,白蘚皮、金銀花、薏苡仁、防風、木通、木瓜三錢,皁角子兩錢。用水煎,一日三次,一日一副。”
肖瑤邊寫藥方,邊對那女人說:“你氣虛,我給你另加人蔘半錢。還有些血虛,我也給你另加了當歸二錢。如果錢不夠,這人蔘和當歸也可不用。還有,治療期間忌食牛、羊、雞、鵝、魚、茶、燒酒等發物。還有,禁止牀事。”
那女人卻一臉淡漠,接過藥方,冷着臉挑開簾子出去了。
肖瑤望着女人的背影,心中非常難受。
這女人完全自暴自棄了。那眼神,竟如枯井。這藥方,她還不知道會不會用呢!唉!病人的心裡疏通也是非常重要的,但願其他姐妹能幫她些。
百十個女人,天黑了,肖瑤纔看完。
江石領着肖瑤回到中軍大帳,軒轅離正在帳中看書,顯然是在等肖瑤一起回城。
肖瑤擔心軒轅離忌諱,又當着軒轅離的面用皁角狠狠地洗了手,才從懷裡掏出名單,“這些是得了髒病的,需要另外安置,暫免她們接客吧。還有,將士們也要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