圓陣是防禦力最強的陣勢,就算真被敵人打個措手不及也不至於被擊潰,這也是張岺敢於追擊的底氣之一。
“唉,看來……草原之神希望看到一場真刀真槍的較量。”尼仁噶布望着張岺部的推進方式臉上泛起了苦笑,隨即神色又轉爲堅定,“也好,反正這一仗不容有失!”
……
話分兩頭,鎮邊城這裡蘇戰已登上了城樓,傳令兵立即報告說張岺追着蠻人去了。他提目觀望了片刻,影影綽綽的瞧見遠處的山林裡泛着縷縷紅色微光,想來是熙軍紅色甲冑的顏色。
“哼……蠢才!不僅追,還敢入林子。”蘇戰皺眉罵了一聲,轉身命令道:“弓箭營全體上城樓,待會若有敵人追擊,全力拋射便是!”
“是!”
蘇戰點點頭,邁着大步往城門走去,口中輕輕嘀咕着:“真是會找麻煩!”
……
張岺此時已經有些懵了,只知機械的揮舞着寶劍撥開射來的箭支。
就在片刻前,樹林中忽然傳出一聲戕語,緊接着便是灰黑色的人潮自翠綠的林中涌出,彷彿洪流般朝着熙軍衝擊而來。
張岺吃了一驚,左右一瞧竟絲毫沒有退路,四面八方的灰黑色調映得樹林都暗了幾分,更可怕的是,略一估算敵軍的數量怕是己方的五六倍還多……竟敢調集這麼多人到鎮邊城的眼皮子底下,蠻子是要瘋麼?
尼仁噶布冷笑的望着張岺灰白的臉色,此行他把還能戰的戕人都帶來了,爲的……便是此刻。
“不能慌……先觀察敵情,我得先做出應對,再繼續觀察敵人動向,進一步調整戰術……”張岺口中唸唸有詞,心驚膽戰的觀察起來。
這一打量,他立即發現,眼前的敵人與普通的蠻子不同,雖大多仍身着灰色便服,卻有少部分着有黑棕色的皮甲,對於塞外來講,防具可是貴重物品,何時可以成規模的裝備了?
至於眼下正在進行的包圍,還是一貫的蠻人風格,只知道玩命狂衝,行進得參差不齊毫無配合,若是兩軍對壘,只需趁機攻其弱點定能大佔便宜。
張岺瞧出了破綻,也想着領兵去攻,但蠻兵雖然處處拉跨,卻有一個優點……那便是快!蠻人的馬相當於這個世界的跑車,蠻人騎馬的方式,就相當於飆車。雖然包圍的毫無章法破綻百出,但是人家快啊,待你發現破綻想去攻的時候,已經晚了。
於是衆軍士便看着張岺猛地擡起手,然後徐徐落下,再用力擡起,又緩緩放下……實在是不夠跟他着急的。
“大人……敵軍衆多,速速決斷啊!”副尉見張岺遲遲猶豫不決,連忙出言提醒。
“嗯……且戰且退。”張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下的命令都是模模糊糊的。
可惜,此時再做什麼都已經遲了。
蠻人雖不擅長戰陣與配合,但畢竟埋伏了這麼久,早已處在最佳位置。張岺這一遲疑,尼仁噶布已經堵住了所有出口,蠻兵已經徐徐上前準備合圍了。
“怎麼辦……突圍還是固守?”推演慣了沙盤的張岺,真處在喊殺陣陣的戰場上,聽着刀槍的長鳴,大腦忽然變得一片空白,衆軍士見領頭的一直不發話,只得揮舞着兵器與敵人纏鬥起來。
尼仁噶布一直瞧着呢,見狀立即拔出馬刀猛力拍擊胸口,發出“啪啪”的聲響,張口大叫道:“他們的頭兒是個雛兒,衝上去,讓這些綿羊知道知道戕族的厲害!”
“嘍嘍嘍嘍!”戕人用力敲打着武器,興奮的撲了上去。
劍刃與馬刀的撞擊聲,刀鋒斬入血肉的劇痛,零落在地的肢體與殘破的甲冑,死握着劍柄的手與失去神采的雙眸。沒了指揮的熙軍只能與身旁的戰友做些簡單的配合,更多的卻被分割開來只能各自爲戰。擺成圓陣的熙軍,此時便如同一隻火紅蜜柚,被戕人一層一層的剝脫着,只等將厚皮除盡,便要享用其中鮮美的果肉。
張岺之覺得身邊的空間越來越小,蠻人猙獰的面孔每時每刻都在靠近。他忽然有種被巨蟒纏住的感覺,粗壯的蟒身時刻都在收緊,擠得他喘不過氣來。
“你清醒一點!!!蠻人已不足十步了!”副尉真急了,蘇將軍託他幫忙照看着點,沒想到居然鬧成這樣,此時他手裡要是有個碗都能摔個稀碎。
被人這麼一吼,張岺彷彿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到底還是浸淫指揮數年,又老師悉心教導,基本的套路還是熟悉的。於是下意識的命令道:“前排……舉盾,中排……架槍,後排隨意拋射!”
這些熙軍可都是精銳,聽見命令立即便有了反應,衆軍士麻利的收起刀劍,換上了槍與盾。
破軍兵的標準裝備裡,包括一副盔甲,一套弓箭,一隻單刀,一面臂盾以及一隻長槍。一般衝鋒與防禦時便持槍,僵持起來便換作刀盾。
有了如此豐富的作戰裝備,只要指揮者的水準夠高,便可以根據具體情況用出數十種作戰方式。
如今張岺用的便是其中一種,也是最經典的一種,前排防禦以抵擋傷害,中排以長槍做出中近距離攻擊,不停殺傷對方的前鋒,後排則以弓箭進行中遠距離的攻擊。
……
“後退!”見到熙軍一改頹勢,尼仁噶布很快下達了命令。
張岺的應對雖然簡單,隊伍也只分了三個層次,但卻着實戳中了蠻人大軍的死穴。蠻兵是典型的高攻高速兵種,便彷彿狼羣一般。用於遊擊或者突襲都再合適不過,但缺點也十分明顯……就是不利於攻堅攻城戰。
如今敵人前排換上了皮糙肉厚的盾兵,憑藉手中馬刀要多久才能砍倒一個專心防禦的盾兵呢?至少也得十幾刀,可對方的槍兵全力一刺,捅倒一個蠻兵絕不會超過兩槍。而且天上還有拋射的利箭飛來飛去,蠻兵根本無法專心攻擊,七分心思用於砍殺,還得留三分應付隨時落下的箭矢,在這種情況下,熙軍的陣勢慢慢趨於穩定,而尼仁噶布這邊的傷亡卻肉眼可見的開始增加……
“這小子……難道是在扮豬吃虎?”眼看着對方做出瞭如此乾脆的應對,導致自己吃了個小虧,尼仁噶布頓時有些驚疑不定。
“舉起你們的弓!”他朝族人怒吼着,“草原之神在上,讓這幫混蛋知道知道……什麼才叫射箭!”
陣勢一穩固,張岺的冷靜和信心立刻又回來了,眼看着這幫兇惡的蠻子開始解弓,立即提前下令道:“前排準備抵禦箭矢衝擊,其餘所有人開弓,任意目標……射!”
在此等劣勢下,他居然選擇了還擊,而且這一波還取得了令人意外的戰績。
敵軍的箭矢經過前排的削弱,難以對全軍着甲的熙軍造成威脅。而面對數倍於己方的敵人,熙軍的大部分箭矢卻都射中了目標,且皮甲對弓箭這種點對點的攻擊,防禦力只能說聊勝於無,於是這一波下來,至少造成了蠻兵百餘人的傷亡。
“媽的……這麼難啃!”尼仁噶布的心在滴血,要知道他帶來的可都是百分百忠於自己的戕族人,親如家人的族人啊。
可眼下又該怎麼辦呢,身爲包圍方隊伍必然密集,你要是每兩個人中間隔個幾米幾十米,人家就直接穿出去突圍就是了。而被包圍的熙軍,仗着前排龜殼硬,內圈的軍士只需全力攻擊便是,殺人效率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要不我們也拋射?”尼仁噶布思索着,隨即立刻又否決了……他們人多啊,要是來個全軍拋射,搞不好自傷的比傷敵還要多。
說到底還是戕人一直都習慣打逆風仗,被敵人用優勢兵力追着到處跑,防守反擊他們很適應,但一旦換成他們用優勢兵力包圍敵人,介於裝備與攻防手段上的巨大差距,一時半會反倒啃不下來了。
第二輪打完之後,張岺已經開始冷笑了:“敵我傷亡差距如此之大……哼,蠻子就是蠻子,人多些又怎麼樣!”
眼見尼仁噶布帶隊後撤,他立即打出手勢令衆軍士調整隊伍,傷員被慢慢移到中間,生力軍則頂到前排。整個圓陣彷彿泛起了一陣波紋,隨即又恢復成了原樣。
尼仁噶布眼中滿是血絲,這隻熙軍彷彿一隻龜殼長滿倒刺還會噴吐箭矢的烏龜,真讓人攻也不是不攻也不是,他一咬牙從牙縫中擠出一道命令:“收起弓箭!亮出戕族的利爪吧!”
他當然知道這個命令意味着什麼,但相對而言確實是對攻戰損更小一些。
“吼吼吼!”蠻兵見己方引以爲傲弓箭居然輸給了熙軍,不由得個個火冒三丈,早恨不得上跟敵人拼殺一番,頭人的命令倒是正中下懷。
“殺!”尼仁噶布一聲令下,親自帶隊衝鋒起來,戕軍見狀更是氣勢大漲,爭先恐後的衝殺過去。
“刀盾手,長槍手聽令,逆時針,轉!”張岺又下達了新的命令。
只見一直靜立在原地做防守反擊的熙軍,忽然催起胯下戰馬,彷彿一隻血紅色的磨盤般原地緩緩轉動起來。
“哈哈!升白旗的兵,尿急了就乖乖站好,老子給你一刀就不急了!”兀金鳩大笑着,揮舞大刀猛力砍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