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間。透過一個叫浩野的日本人之口,我知道介司就讀於日本東京大學商業管理專業,而且他特別喜歡中文。甚至閒暇時會找一些中文的書來看。
介司話不多,反而是浩野一直在巴拉巴拉的跟我講。我跟浩野講日本,偶爾介司會用中文對我說:“你不必管他,他就是話多。”
每到這時候。浩野總是會挑眉用日文道:“你跟她說什麼了?是不是說我壞話了?”
我但笑不語,看着浩野一直在疑神疑鬼。
而介司會目不斜視,表情淡然的回他:“誰讓你不懂中文?”
浩野眼睛一瞥。低聲嘀咕:“不會中文我們照樣可以一起交流。”
說罷,他笑眯眯的看着我說:“樑小姐,你有男朋友嗎?”
聞言。我微笑着點頭,出聲回道:“有。”
浩野馬上一副失落的樣子。隨即開口道:“真是不巧。介司沒有女朋友,我看你們兩個挺合拍的,還想撮合你們在一起呢。”
當導遊這個職業,什麼年齡段什麼身份什麼性格的人都會碰到。像是這樣的玩笑我也不止聽過一次。所以我只是淡笑着回道:“介司這種類型,無論在日本還是在中國,都有很多女孩子喜歡,想找女朋友還不容易?實在不行我介紹幾個都可以。”
浩野說:“首先得像你這麼漂亮的,其次最起碼得會中日雙語吧,再者還得性格合得來。因爲介司話不多,能談得來的人很少,所以共同語言很重要。”
我以爲他只是隨口一說一笑,沒想到他還講的門門是道。如此,我只得稍微認真的迴應道:“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思想比長相什麼的都要重要的多。無論長的多好看,看久了一樣會膩,但找個合得來的人,無論在一起多久還是有話聊。”
浩野一拍大腿,看着我說:“這話跟介司說的一模一樣,你們兩個以前見過面嗎?”
聞言,我略顯詫異,倒是不自覺得看了眼一直不發一言的介司。
介司吃東西的動作非常低調,甚至是優雅而好看的,一眼就知道是受過特別禮儀訓練的人。
浩野說了一整頓飯的話,此時介司只是放下筷子,用餐布擦了下手,然後扭頭對浩野道:“你不知道中國有一句話,叫做‘食不言,寢不語’嗎?”
浩野眉頭微蹙,用特別蹩腳的中文說:“十不……什麼?”
介司不給他解釋,浩野只得看向我,用日文道:“他剛剛說的是什麼意思?”
我用日文翻譯給他聽:“我們中國有一句古話,說吃飯的時候不講話,睡覺的時候也不講話。這是一種禮儀。”
浩野先是若是有所思的點了下頭,隨即他眼睛看向二樓下面的客人,對我道:“你們中國吃飯不都是很熱鬧的嗎?每一桌的人都在講話,而是聲音還不小呢。”
我笑了笑,因爲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古話跟習慣之間產生的衝突和碰撞。
直到介司在旁邊用中文說了句:“入鄉隨俗。”
我恍然大悟,隨即用日文給浩野解釋。
日本人吃飯都很講究,動作幅度小,所以時間勢必慢。不是每一桌都有介司這種會中文的人,所以每當別桌有人有需要的時候,我就要起身去幫忙。結果這近兩個小時的午餐時間,我也沒着消停,不是陪人聊天,就是起來忙的跟服務員似的。
用餐結束後,有人提議去爬長城。我說:“爬長城最好是選一天,我們早上就出發,不然這會兒一定時間不夠。”
一名中年女人說:“我們來夜城就是想看長城,又未必非得爬到頂,你帶我們去看就好。”
都這麼說了,我只得叫司機載我們去往長城方向。
坐車從市區到景點最少兩個半小時。我中午沒吃幾口東西,也沒怎麼休息,一經上車之後,沒十分鐘就開始頭暈噁心。車子走高速,我又不可能中途讓車子停下來。
手一插兜,發現兜裡面還有一顆棒棒糖,我趕緊拿出來撥開外皮塞進嘴裡。
剛吃沒幾口,身後有人揚聲道:“樑導遊,幫我們介紹一下沿途風景吧。”
我條件反射的把棒棒糖從嘴裡面抽出來,然後起身面向大巴車後面的人,面帶微笑的開始講解。
當導遊有一陣子了,也很長時間沒有像現在這麼難受過。明明暈車噁心的想吐,卻偏偏要不停的講話,還得面帶笑容。
中途大巴車停在中轉站加油,我趕緊抽空跑下車,一進洗手間就開始乾嘔。我好想自己能吐出來,也許吐出來就沒那麼難受了,可是嘔到眼睛發紅,我卻怎麼都吐不出來。
站在盥洗池處洗手,有女遊客問我:“你是不舒服嗎?”
我努力擠出笑容,搖搖頭。
等我從洗手間出來往外走的時候,會經過一個專門的吸菸區。餘光一瞥,我正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站在牆邊,手上夾着一根菸,脣瓣開啓,吞雲吐霧。
是介司。
介司給我的感覺已經遠超過清新,那是一種模糊了年齡的優雅跟大氣,即便他今年也才二十四歲。許是我主觀意識覺得他不應該抽菸,所以這會兒看到他抽菸時的慵懶狀態,會微微一愣,在門前停下。
吸菸區的門是透明的,介司一側頭,我倆四目相對。我很快衝他點頭微笑,他也輕輕勾起脣角,對我點了下頭。
邁步往前走,我回到車邊,卻沒有馬上上車,而是在平地上多呼吸一點清新空氣。沒多久介司從吸菸區走過來,我跟他打招呼,他站在我面前,從口袋中掏出兩根棒棒糖遞給我,說:“到長城還有幾十公里路。”
因爲我們是今天初見,所以我把他定位成不熟悉的陌生人。當一個人難受的時候接受到陌生人的幫助,心裡面會格外感動。
我伸手接過去,笑着道了謝。
他徑自邁步上車,我等到所有人都到齊之後,也跨步上去。
等到車開了之後,馬上有人招呼我,叫我給大家說一些有關長城的故事。這本是我分內的職責,所以哪怕不舒服,我也強打精神浪,努力做好自己的本職。
倒是我沒想到,坐在介司身邊的浩野會起身用日文道:“一會兒爬長城很需要體力,大家都不要說話了,養精蓄銳休息一個小時。”
衆人看向浩野,或者說是看向浩野身邊的介司。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介司已經靠在座椅上面,閉目養神了。
如此一來,沒有人反駁,甚至大家一言不發,清一色的選擇閉眼休息。
浩野臨坐下之前,衝我眨了下眼睛,然後又瞥了眼介司。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覺得浩野的意思是,介司幫了我的忙。
不管怎麼說,託浩野的福,我總算可以不用再站着說話。坐下之後,將棒棒糖放進嘴裡,我趕緊抽空閉眼歇一會兒。
到了長城所在的縣城,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我清點好人數之後,帶團一起買票上去。因爲團裡有不少中年人,甚至是五十多歲的人,我沒有站在隊前,反而是跟在後頭,生怕有人掉了隊。
相比那些不用說話直接爬的,我是帶着大姨媽拖着一夜未睡的疲憊身軀,忍着噁心和暈車,一個勁兒的用日語給身邊的人做介紹。爬過長城的人都知道,這一節石階的高度,簡直就是想把人大胯給劈開了。起初我還能仗着年輕一口氣上個幾十節,可越到後來,越發的力不從心。
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張口說話的時候隨時感覺自己會吐。我左手扶着磚牆,生怕一不小心暈倒再翻下去。我掉下去不要緊,後頭還跟着別的團,萬一砸到別的國家的人,回頭再告我個襲擊外國友人的罪名。
這幫中老年人,我是心疼他們年紀都不小了,怕長城太累。可他們倒好,本來說好了就是來爬幾下應應景的,可誰能告訴我,這一爬就是一個多小時不停歇算幾個意思?
每上一節石階,大腿根扯得生疼不說,下面還嘩嘩的往下流。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我想找個換衛生巾的地方都沒有。
中途倒是有個人問我:“小樑,你臉好白啊。”
我強顏歡笑:“嗯,是啊……”
“粉底液什麼牌子的?在哪兒買的?回頭我也去買幾瓶帶回去。”
“……”
女人何苦難爲女人?帶着‘親戚’爬長城我容易嗎我?
一直爬到太陽下山,終於這幫人在某個山頭停下來開始眺望遠方合影留念了。我顧不得什麼形象操守,一屁股在石階上坐了下來。
累,累的虛脫了。
我真是有些高估自己的體能,總覺得現在還是以前一百二十斤的自己,特別抗折騰。如今我渾身上下沒二兩肉,感覺爬一次長城都能瘦三斤。
又困又餓,飢寒交迫。我腦袋發暈的時候,忽然兜裡的手機響起來。
“喂……”一個字,我都說的有氣無力。
手機中傳來駱向東的聲音:“下班了嗎?”
聞言,我差點哭出來。事實上眼淚已經在眼眶處打轉,我強忍着,低聲道:“向東,你來接我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