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勞模蹲下身來,在道袍裡摸出了一個羅盤,幾個擡棺手在他身邊圍成一圈,火把高高地舉着。擡棺手們把王勞模圍得嚴嚴實實,吳勇餘光等人看不清王勞模究竟在做什麼。
無意中一擡頭,餘光才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風竟然已經停了,曾經密佈的烏雲也不知蹤影。今夜是七月半,月光大熾,就算沒有火把,周遭也是一片明朗,悽悽的荒草靜止不動,一個個半高的墳堆突兀地聳立在荒野之中。
沒有風的夜晚頓時顯得悶熱起來,一顆顆汗珠順着脖子滑了下來,餘光低下頭來,繼續觀察王勞模想要做些什麼。
王勞模取出羅盤,羅盤上的指針快速地轉動着,他移動着腳步,忽左忽右,像是一個喝醉了的酒徒一般,身形蹣跚。他的眼睛閉着,但卻似乎知道腳下的高低不平。
突然,他的腳步停了下來。這是一片長滿荒草的平地,齊腰的草長得很是茂密。王勞模從身邊取過一截火把,手臂一垂,竟點燃了荒草。草噼裡啪啦地燃了起來,空氣裡嗅到了焦臭中又帶着芬芳的怪異味道。所幸沒有風,火勢並不大,但幾個擡棺大漢還是警惕地觀察着燃燒的火焰。
火在慢慢地蔓延,只是一分鐘左右,王勞模一揮手,幾條大漢一起衝進了火堆,撲打起燃燒的荒草。
火焰很快就熄滅了,這片草叢中也出現了一塊焦黑的空地。這大概就是埋葬呂桂花的美穴地吧。
王勞模蹲了下來,在空地的東南西北各插了一支蠟燭,然後點燃。這空地立刻一片光明,這是一快平地中的凹地,土黑黑的,盤根錯節被荒草的枯根佔據。
王勞模敲了一下梆子,“篤篤——篤篤——篤篤——”
擡棺大漢們揮動着鐵鏟挖起了墓穴,一會功夫,平地上就出現了一個大坑。
“呼呼——呼呼——呼呼——”周遭的荒草搖動了起來,又起風了。在空氣裡充滿了枯草的焦臭氣味和蠟油的腐屍氣味。
餘光抽動了一下鼻子,這氣味竟莫名地有些嗆人。只是瞬間,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又嗅到了那股淡淡的,腥腥的,若有若無的野獸一般的氣味。
他環顧四周,遠處的草叢微微搖曳,是風掠過荒草時吹動造成的嗎?還是那看不清的野獸正伺伏其中?他背後滲出一片冷汗,瞬間浸透了貼身的襯衣,肉和襯衣貼在一起,冷透了。
吳勇和沈天又再次加入了擡棺手們的行列,擡起了黑漆漆的棺木。沿着挖出的墓坑,擡棺手們分站在墓穴的兩邊。
王勞模點燃了一張黃表紙,在手中搖晃幾下,然後扔進了墓穴之中。他拿起了梆子急速地敲擊起來,在敲擊聲中,擡棺手們漸漸彎下腰來,試圖把棺木平整地放在墓穴裡。
這並不是一件很難的事,八個人齊心合力將棺材放進了穴中。王勞模輕輕吐了一口氣,只要再在棺木上填好土,今天的就算是功德圓滿了。
突然,一陣妖冶的風撲向了王勞模的後腦勺,他回過頭來,只有齊腰深的草叢在風中緩緩搖曳,一股濃郁的腥騷味撲面而來。
王勞模有些納悶,這腥騷的氣味怎麼這麼熟悉,一定在哪裡曾經嗅到過。可這氣味究竟是什麼?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正在他納悶時,離他最近的草叢,突然之間分開了,一條猙獰粗壯的黑影從中一躍而出,一隻毛茸茸的手抱住了王勞模的頭頸……
沒有人注意到王勞模,,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墓穴中。他們只是納悶爲什麼梆子聲突然停了。
一陣巨痛,王勞模想叫出聲來,可這巨痛來得過於迅速,以致於他還來不及發出一聲悶響,眼前就一片漆黑。他最後看見的東西,是一雙眼睛,一雙絕望的眼睛。準確地說,看到的是一隻眼睛,是他的左眼看到了自己的右眼,自己的右眼同時看到了自己的左眼。他的頭顱被那隻毛茸茸的手從中間分成了兩半,是巨大的力量把他的臉撕裂成了兩截!在他死去的一剎那,他突然想起了他作地理先生時的師傅,族長王唯禮,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骨灰見天,蓼無人煙!”
只是極短的時間,那條黑影已經停止了自己的動作,又竄回了草叢,草叢只是略微地搖曳了一下,就恢復了往時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