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帚打了個哈欠,腦子停頓兩秒。
“你不是使喚他去偷吃的嗎?”都給說成生死攸關的使命了。
“我怎麼可能讓他脫離視線單獨行動,他應該一直和你,你應該……”不是一直在天帚身邊的嗎?
天帚回過頭,探探她額頭,奇怪地問:“剛剛被白駒打到腦袋嗎?”
說好了不打臉的,腦袋也不能打啊。
“是錯過睡覺時間,腦袋開始糊了?”
“你在胡說什麼?”糊,是有點。
剛剛她在幹嘛?
不應該和白駒打的,害她都不能集中精神,她集中精神要做什麼?
避開霆霓,對了,爲何要避開?
因爲……
好亂,思緒怎麼七零八碎的,她說不上有條不紊,但絕不會忘記某些事。
她一驚!
如果強行違抗——
“那個,霆霓在哪裡?”玥驚恐萬狀的望向兩人。
她有那麼討厭霆霓殿下嗎?
天帚和白駒回以她同樣驚恐的臉。
“討厭啦,不要學我!現在是什麼狀況?霆霓到底在哪裡?”頭又開始痛了,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她不記得了?
剛剛還頭頭是道,她看上去也非常的年輕,應該不會有老人癡呆的,吧?
“霆霓殿下在獲月宮,他答應我代替被蛇豆弄昏迷的殿衛看守獲月宮。”白駒如是道。
真的?
那離很遠嘛!
她鬆了口氣,隱隱約約覺得不對勁,不放心的擡頭再問:“確定?”
這回天帚真的是驚恐萬狀了。
嗡——
她忽地跪地抱着雙肩,擡頭緊緊盯着兩人,直到他們不忍。
“霆霓在哪裡?”
“殿下到洞道來了,所以我們才拜別朝曦夫人離開芽月宮。”天帚小心翼翼的道。
朝曦?尤加利?
天帚頓時膽戰心驚,她的臉一下露出恍然大悟的清晰,卻越發陰森。
“你們去把雲翳找回來。”她轉身給他們下命令。
“是。”
“白駒,別耍花招。萬一你被那個白駒奪走身體變成一箇中年男人,我是不會再對你手軟。”
大,大言不慚!
“找到雲翳後,留在安全的地方,我會去接雲翳。小心,不要被任何人發現了,任何人。”
六號樓人煙寥寥,任何人指代誰,天帚心裡有數。
白駒轉過身,他也不懂爲何身體那麼聽話,都還沒成爲契約者?可能是她背影看起來很憂傷,似乎很擔心那個魔族?
陽光慢慢從雪月宮的方向移進洞口。
天帚正要提步,餘光瞧見洞口處投影而下的熟悉身影,然後他清楚看見了正想催促他出發的人類小孩的臉——
那瞬間凝固了般的五官,僵硬的身軀欲想逃避卻動彈不得,那不是討厭或是厭煩,或是奇怪的情愫,而是恐懼?
人類小孩害怕霆霓殿下?
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動搖不安的巫女,天帚不禁提防起他最熟悉的人。
“比我預計的早到了。”還殘留着僕僕風塵的味道,挨靠在洞口老根上的霆霓豎直身軀,一步一步走近他們。
玥怔怔望着陽光中忽遠忽近的扭曲身影,幻象和真實拿捏不準,她甚至有一刻懷疑自己是否認識眼前的魔族。
是不適產生的幻覺?
她不得不雙手捧着沉重的頭顱,持續的鈍痛讓她懊惱,她知道減輕痛苦的方法,但是不願意做。
因爲那能讓她更加確定始作俑者。
果然,是霆霓!
他怎麼會在這裡?
“一陣子不見……”霆霓目光停在光線反射下滿是灰塵的疲倦的臉上,繃帶纏繞的雙手,同樣是灰塵鋪蓋還輕微凹陷的護甲,看來遭受了一番苦戰,“還是一樣的,相當拼命。”
“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而已。”她隨口應付,聽不出話裡行間是褒是貶。
霆霓再細看一眼,還是有點不同,淡漠的明眸少了點稚氣,摻雜了與之年紀不相稱的憂慮和嚴肅。
在更早之前,什麼時候開始,她時不時會露出一副拒人千里的疏離感。
霆霓移向她掛彩的對手,皮外傷,傷勢明顯輕多的白駒,似是而非的調侃:“看來你相當重視這筆生意。”
與他無關吧,當事的兩人沒有搭嘴。倒是霆霓把承諾看守獲月宮的職責丟得有點遠了吧,這裡是離獲月宮有點距離的雪月宮。
“你怎麼會在這裡?”她冷冷地問,聽說這裡雪景迷人,他最好只是來觀景的。
話一出,不單是人類小孩,白駒和天帚也不約而同對霆霓露出不敢苟同的嫌棄神情。
雖然沒什麼好介意的,他的出現似乎不太受歡迎。
氣氛尷尬了兩秒。
“你們兩個走吧。”她扭過頭給身後的兩人下指示。
“去哪裡?”
她顧若罔聞,冷漠的雙眸越過他,焦點不知落在何方。
霆霓欲截住兩人問清楚事由,她才一步阻擋去路,兩人趁機離開,天帚多看了霆霓一眼,轉身沒入黑暗。
了不起的人類小孩,纔多少天,連回答他的話的人都沒了,還有那強烈的敵意是怎麼回事?
確定兩人遠離,見霆霓沒有追上去的念頭,她才把路讓出來,強忍下不適,故作鎮定的嬉笑道:“霆霓一點沒變啊,什麼時候都不忘礙事,說吧,你把這裡的殿衛弄哪裡去了?”
“他走開了。”
“這是誣衊殿衛擅離職守,霆霓殿下話最好不要隨口亂說。”
不要讓她猜到了,這裡總共有十二座宮殿,而獲月宮和雪月宮之間的跨度是最大的,他很厲害,兩天內把半個六號樓走遍,在她見到殿衛之前出來攪局。
還是說,他直接就奔着這裡來?怎麼會知道她會找上這裡?還把殿衛支開,原因只有一個,果真隱瞞了什麼!
不被她莫名的敵意影響,他如常冷漠裡夾着怨言的提出質疑。
“你跑這裡來又要幹什麼見不得光的勾當?”霆霓一雙鷹眼掃落,是有點不對勁,她很焦躁,左手一直扶着右肩,似乎壓抑着什麼,臉色漸漸蒼白,和白駒的對決受了傷?
開局,他也看了,乾的不錯,人類嘛,雖則速度、體能,各方面不及白駒,巫女的眼睛能看見皿之璧力量的流動,她還小,說不上身經百戰,但和異族打交道算是老手了,她知道怎麼利用這一破綻避開白駒的攻擊。
“你不應該出現在這裡。”她低下頭,解開手上的繃帶,“你最好不要出現在這裡,我說的是整個洞道。”
包紮並不是全爲了保護或是固定傷口,霆霓見識過她的愈傷能力,在他面前也沒必要多此一舉掩飾——紅腫早已消退,連開裂的骨頭都能癒合。
她強裝冷靜掩飾失神,還讓天帚和白駒離開,離開要去哪裡,找什麼東西?
撇開白駒,他們之間……之間,少了什麼?
“雲翳怎麼了?”
好不容易築起的冷漠卻給霆霓的一問推塌。
她頓時退到遠遠,神色慌張,帶着防備盯着霆霓。
又是這種強烈的疏離感,人類小孩是哪裡出問題了?此前說了,人類和魔族之間並沒有互信的基礎,魔族看人類看的是食物是螻蟻,而人類怎麼看,他不知道,但這一路下來,就沒有一段和緩的印象能修補彼此關係的?
玥久久才擠出一句話:“……你說的是哪個?”
她的表情好像在防備小偷一樣,好像他會奪走她什麼似的。
“什麼哪個?雲翳去哪裡了?”霆霓一時被逼急,伸手欲拉着她。
不料,卻被她像甩開髒東西一樣,奮力甩開。
“不要碰我!”頭好痛。
她一度以爲是雲翳公主的原因,所以對她有了看法,料不到是在雲翳對她揮下大刀的時候,不,是初次見到霆霓的時候,意識已經被上了枷鎖。
是誰呢?爲何要這麼做?
“你怎麼了?”
他前行一步近她,像磁石同極的兩頭,嚇得她退得更遠。
“不要靠近我!”她終於裝不住,露出痛苦的神情,五官頓擰成一團。
“我身上有什麼?”意識到自己的存在是造成她怪異舉動,甚至是痛苦的原因,霆霓停下並環視身周。
他不知道嗎?
是真的不知,還是……她不管,因爲有一點是肯定的,這裡面有一個人一定毫不知情。
她極其討厭這樣,被人操控的感覺。她的手慢慢擡起,張開的五指露出泛白的關節直懟向霆霓。
這姿勢,手的動作,她想幹什麼?
越來越靠近的指尖,它彷彿釋放着邪惡的瘴氣,有着迷惑心智的魔力,這似曾相識的既視感,讓霆霓本能抗拒,可陷入恐慌的身體卻移動不開。
霆霓就要咬緊牙關,突然,尖銳的鋒芒變成柔軟的觸感在他胸前輕輕劃落。
玥暈厥過去。
霆霓盯着她,直至聽到均勻的呼吸聲才蹲下去觀察她。
睡着了?真的是睡着了?
他是不想挪動人類小孩的了。
能由着她在這裡睡嗎?反正叢林的野獸把她叼走了會給她一個溫暖的窩的。
看着徐徐飄落的冰晶,坐在洞口良久,他終於抵受不住良心的責備,抱起已經冷得縮成一團依舊不願意醒來的人類小孩走進叢林。
雪月宮的溫度是稍低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