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八章:後會無期

這該是客棧廚娘的房間,因爲房裡沉澱着一股揮之不去的油煙味。她在房裡四處翻看一遍,從箱子裡找出一套低調的素色月華裙,並留下一貫寶鈔作爲補償。

她坐在銅鏡前,擦掉臉上那層厚重的污垢,露出她本就白嫩如脂的肌膚,避免再落入段之尋之手,她還將身上的臭味換成一抹淡香宜人的茉莉清香。

換了一身衣服,再梳了一個最爲常見的雙螺鬢,將挎包藏入裙衫之中,便推門大步走了出去。

改頭換面之後,她並未急着逃走,而是留在樓上四處閒逛,逢人就小聲嘀咕,散播謠言,說是客棧裡關押着十惡不赦地犯人。她說的有模有樣,有理有據,弄得客棧住客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從而成功地引起了一陣騷動。

下樓時,正好遇到被人擠傷撞倒的老爹,她並未多想,趕緊上前攙扶。誰想,結果竟陰錯陽差,被人誤認是相依爲命的父女。她的一念之仁,讓老爹無意中成了她的合夥人,助她順利開溜。

算起來,還是涵王宅心仁厚,親自給他們開的後門,才讓她能夠暢通無阻,得以繼續逍遙快活。不知涵王得知自己親手放了她,會不會悔恨終生,怪自己太過婦人之仁。

晨曦雪得意地抿嘴輕笑,朝着守備森嚴的客棧喃喃低語:“涵王啊涵王,沒想到你也有被人坑的時候,不過,坑得好,他若不坑你,我怎能如此輕鬆脫身。”

她輕盈地躍上馬背,朝着城外直奔而去。瑟瑟風聲從耳畔呼嘯而過,將她耳鬢兩旁的絲帶吹起,迎風颯爽的那一抹粉色,乘着寒風揚起的姿態消失在了街角。

巍然聳立的城門下行人車馬來來往往,接踵而至。城門兩側除了守城侍衛,還多出了許多漢王護衛,他們人手一張畫像,正忙碌地對着出城的行人仔細對比查看。

同時,城門邊上也貼着一則海捕文書,晨曦雪翻身下馬,走了過去。人羣中恰有一識字長者給圍觀衆人念道:“案犯無名氏小乞丐,毒害漢王護衛,公然挑釁漢王威嚴,實屬罪大惡極,人神共憤,如有捕

獲此人者,賞銀千兩,若有窩藏包庇者,格殺勿論。”衆人一片譁然,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誰都沒想到一個小乞丐竟如此值錢。

晨曦雪擠入人羣中,擡頭朝着畫像看去。畫像上除了一團濃重的人形墨跡,再無其他,唯一能確定的就是通緝犯長得極黑,黑到連五官輪廓都無法識別。

晨曦雪嘴角微微揚起,勾起一抹譏笑,這被通緝的小乞丐顯然就是她嘛,只是給她安的罪名未免也太過了,什麼叫人神共憤?她這分明是替天行道,懲惡揚善,瞧這周圍百姓人人面露喜色,簡直是普天同慶。

至於這張簡潔明瞭的畫像,晨曦雪還是忍不住要感慨一番,她振振有詞道:“此人特徵如此鮮明還敢出來爲非作歹,興風作浪,真是膽大包天,理應當誅,當誅啊。”

她像說着一件與自身毫不相干的事情,從容轉身退出了人羣,悠然地哼唱着民間小曲,牽着阿墨大搖大擺地出了城。

一個時辰後。

客棧房裡除了兩粒解藥和一張字條,早已沒了晨曦雪的影子。

兩名守衛跪在地上,向朱楠請罪:“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

涵王府的護衛向來訓練有素,都是跟他上過沙場,出生入死的,可算是軍隊裡的精銳。今日的失守,實屬不該,但事已至此多說無益,他擺了擺手:“都下去領罰吧。”

朱楠拿起壓在茶杯下的字條,上面用工整流暢的小楷寫着“涵王殿下,解藥我已放置於茶盤中,從今往後,你我已無相欠,但願今生今世後會無期。”字體運筆揚瀟挺勁,可想而知她寫下這段話時那神采飛揚的模樣。

朱楠將字條緊緊拽於手,他擡首仰天舒了一口氣,悵然道:“終究還是讓他給跑了,也不知這解藥是真是假?”對於如此嚴密的防守,她都能輕而易舉地離開,朱楠也頗感無奈。

段之尋將解藥捏於指尖,放於鼻下仔細嗅了嗅,片刻後,才徐徐開口:“應該是真的,藥丸裡含有徐長卿,麝香草,這都是些消腫止痛,止癢去邪氣的藥,

其餘的恕我無能,無法辨識。”

朱楠蹙眉嘆氣,真又如何?假又能如何?如今這人早已沒了蹤跡,又不知他的來路,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個所以然,罷了,當下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晨曦雪到達御藥山莊已是午時,都說高處不勝寒,山上地勢較高,比起山下平地確實冷了許多。山巔上隱約還能看見尚未融化的殘雪掛在漫山遍野的臘梅枝上,凌寒傲霜的一片金黃,包裹在斑斑點點的殘雪之中,初吐芳蕊的陣陣清香,瀰漫在山林川澤之間,獨領這片怡人的豔麗之色。

晨曦雪拾級而上,來到山莊第一道山門前。御藥山莊的山門是座六柱五孔的石碑門,支柱底部前後均雕刻着兩隻威風凜凜的石獅子,獅子雕工精湛,栩栩如生,獅身更是潔白無暇,細膩剔透。

“嘖嘖嘖!了不得了不得,真是了不得。”晨曦雪繞着石柱轉了幾圈,忍不住憋嘴嘲諷道。

這十幾只石獅子都是由西域特有的上等漢白玉雕刻而成,漢白玉曆來都是皇室修築宮殿所用,極其稀有名貴。山門闌額之上所鐫刻的四字莊名更是當今聖上朱棣親批御製,如此種種看來,這御藥山莊受的盛寵可見一斑啊。

御藥山莊原名藥王山莊,本是嶺南一帶赫赫有名的醫藥世家。靖難之後,新帝朱棣登基,他自詡功蓋天地,一心想着長生不老,永享天下。於是,便派出時任侍讀學士的胡廣前往天豐山,詔訪名震天下的丹道修煉真君張隱仙,誰知隱仙清心寡慾,對他是避而不見。胡廣求見無門,只能悻悻而歸,他本已做好被斬九族的準備回朝面聖,誰知,竟讓他在返途之中結識了張隱仙的山外關門弟子段鼎宏。

段鼎宏乃是藥王山莊新任莊主,他愛慕虛榮,貪圖權勢富貴,不顧祖訓背棄師門,毅然投靠朝廷。朱棣聽聞他願意爲皇室效命,大爲歡喜,賜其黃金白銀萬兩,良田千傾,布帛千匹,宮女藥童千人。爲了以表衷心,段鼎宏將藥王山莊從嶺南搬至這應天府郊外,並由朱棣賜名爲御藥山莊,專爲天子煉製長生不老丹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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