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雪沒有把手伸過去,她低下頭避開段之尋那帶着憐憫的眼神。
她將手中的樹枝一點一點的折斷,折一節扔一節,彷彿樹枝斷裂的聲音可以緩解她心中的壓抑,直到她的手中一無所有,她才抱住雙膝,將目光定在腳邊被她畫得凌亂不堪的地面。
段之尋將手收回,靜靜地陪在她的身邊,他仰望着夜空中那遙遠的星星點點,想起了除夕夜那一場絢麗的煙火。
當時,他也是這般站在她的身邊,注視着她臉上展露出的每一個笑容。
如今,她已不再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了,而他,依舊是那個願意默默守護在她身邊的段之尋。
兩人靜默了許久,晨曦雪纔開口說:“段之尋,你先回去吧,別管我了,我只想一個人靜靜地呆會兒。”
她將臉枕在自己的膝蓋上,感受着耳畔吹過的風聲,微微閉上了帶着倦意的雙眼。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不論是年齡還是輩分,我都是你的兄長,既然作爲兄長,我又豈有不管你的道理。”段之尋再次將手伸向她,他的眼中除了對她的疼惜,還多了一份期待。
他的聲音就像一陣和煦的春風,讓晨曦雪無法再拒絕,她緩緩睜開雙眼,擡頭看向那隻已伸到她眼睫下的大手。
遲疑片刻,她終於將手伸了出去,搭在他的手心裡,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他掌心的那一刻,她朝他輕輕喊了聲:“之尋哥哥。”
就是她這一聲輕緩的之尋哥哥,讓段之尋不由地怔了一怔,半晌後,他纔回過神,將她的手握緊,把她拉了起來。
段之尋望着她黯然的神情,他沒有戳穿她的心事,也沒有問她因何傷心,只說道:“雪兒如果覺得難受,就哭出來吧。”
晨曦雪放開他的手,搖了搖頭,低聲說:“我沒事,你不必爲我擔心,我只是……只是想爹爹和姑姑了,再過幾日便是清明,不知道我爹他會不會替我去給我娘掃
墓。”
說着,她朝南邊長嘆了一聲,自言自語道:“他連我孃的墳塋在哪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替我給我娘掃墓呢。”
想到這,她忘了朱楠與錢悅的事,心緒早已飛回了天虞山,飛到了崖邊那座孤墳上。
就在兩人各自爲了心事傷感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年輕人,夜深了,該休息了。”
劉婆婆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們身後,她駝着背,低着頭,只有晨曦雪的半截高,那一頭鬆散的銀絲垂在她耳鬢兩側,有着絲絲的陰氣。
晨曦雪和段之尋詫異地對視了一眼,或許是方纔兩人都太過失神,都沒有察覺到劉婆婆的腳步聲。
晨曦雪朝着劉婆婆走來的方向看去,只有一片影影綽綽的樹影,並未發現其他。難道,她一直蹲在院子裡的某個角落注視着他二人的一舉一動,只是他們都未曾察覺。
“我瞧着今晚的月色不錯,就想出來看看星星,可是豆豆家的院子都被槐樹枝給遮住了,沒辦法,就只好跑您院子裡來了,沒想到卻打擾了您。”晨曦雪隨口編了個理由,她望着劉婆婆那一直垂下的腦袋,不解地問道,“婆婆,您身體不適,爲何不早些歇息?”
劉婆婆咳了幾聲,說:“老太婆我在牀上躺了整整一日,也睡了一日,全身腰骨都睡痛了,就想起來到處走走,雖說人老了,也沒有幾日光景可活,但也不能就這麼睡着等死啊。”
她搖搖晃晃地從他們身旁走過,推門回了屋裡,她在轉身關門時,對着一直看着她的段之尋說道:“年輕人,沒想到你年紀輕輕,醫術就已如此高明,老太婆我服了你的藥,身體已經好多了。老太婆我也沒有什麼可報答你的,就只能掏心窩子的勸你一句,早日離開這村子,離開這是非之地,這不是你們該來,也不是你們該呆的地方。”
就在屋門緊閉的瞬間,劉婆婆擡頭看了眼晨曦雪,那凹陷的雙眼讓晨曦雪陡然一驚,
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
晨曦雪不明白,劉婆婆爲何會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她,她轉向段之尋,低聲問道:“你有沒有覺得劉婆婆很奇怪?尤其是她方纔看我的眼神。”
段之尋點點頭,沉吟道:“她能無聲無息地出現在我們身後,就足以說明她深不可測,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我相信她身上一定有着不爲人知的秘密。”晨曦雪非常肯定地看向段之尋,與他並肩穿過木門,回到豆豆家院裡。
朱楠正站在大槐樹下,樹影打在他的臉上,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段之尋停下腳步看向身旁的晨曦雪,只見她若無其事地從朱楠身旁越過,直徑走入他們屋裡,坐到了劉公公邊上。
那兩碗對半分的蓮子粥還是原封不動地擺在桌子上,只是早已沒了熱氣,上面都覆蓋了一層凝結的粥糊。
“雪兒姑娘,你這是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啊?”劉公公給她倒了杯茶,明知故問道。
晨曦雪的從他手中接過杯子,呷了一口,笑道:“託您的福,我好着呢。”
“那我就放心了。”劉公公輕拍着心口,一副擔憂的表情看着她,“你方纔就這麼跑了出去,嚇得我坐立不安啊。”
“雪兒妹妹。”錢悅放下手裡的衣服,怯怯地朝晨曦雪喊了聲,她剛想站起來,晨曦雪已放下手中的杯子朝她走了過去。
晨曦雪緊挨着她在牀邊坐了下去,拿起她縫補過的衣服,驚歎道:“錢姐姐,你居然能將破口縫得如此完美,我看這世上也沒幾個人能比得過你了。”
在她心目中,針線活最好的就是將她一手帶大的婉情姑姑,其次就是錢悅。婉情姑姑的針線活可謂是無人能及,她繡出的花兒能招蜂引蝶,秀出的露珠更是晶瑩欲滴,曾有鳥兒誤入她的繡框中,試圖去吸食那栩栩如生的露珠。
就是這樣一位能幹賢惠的姑姑,他爹爹這十幾年來卻不曾善待與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