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楠的沉默,在晨曦雪的眼裡卻是一種默認,默認他與錢悅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默認別人對他們的誤會,也間接地表達了錢悅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這讓晨曦雪的胸口莫名的一緊,看向朱楠的眼神漸漸地露出了一絲不明的怒氣。
朱楠察覺到了晨曦雪的波動,悄悄擡起頭看了她一眼,只見她緊咬的下脣已開始泛白,臉上也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這一幕,讓朱楠的嘴角微微揚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他若無其事地端起面前那碗滿滿的蓮子粥,將其中的一半倒入了那隻被晨曦雪舔得光亮的碗裡,並將粥碗推到晨曦雪面前,說:“乾淨的,沒有我的唾液。”
“誰稀罕你的粥,你還是留着自己吃吧。”晨曦雪面帶慍色地將粥碗推了回去,起身就走了出去。
朱楠盯着被她推回的半碗蓮子粥,還想說些什麼,她卻早已融入了夜色之中。
段之尋放下手中的杯子,在朱楠肩上輕按了一下,示意他不必擔心,起身就追了出去。
對於晨曦雪略顯激憤的情緒,劉公公裝作一無所知,他故意不明所以地問道:“這雪兒丫頭她是怎麼了?剛纔還好端端地和大傢伙有說有笑,怎麼突然就發起脾氣來了。”
劉公公表現出了一副無奈,望着晨曦雪離去的背影沉沉地長嘆了一聲。
“我想雪兒妹妹一定是誤會了,我去跟她解釋。”錢悅有些急了,她看了朱楠和劉公公一眼,將手中縫到一半的衣服放到牀上,就要跟在段之尋身後追出去。沒走幾步卻被劉公公給攔了下來,劉公公不緊不慢地說:“錢姑娘,這外邊黑燈瞎火的,你就別出去了,雪兒丫頭髮脾氣是好事兒,但這跟你沒關係,你不必自責。”
錢悅朝門外看去,已沒有了段之尋的影戲,只有一片槐樹的落葉從門邊刮過,並被風吹進了屋裡,她望着那那片孤零零的葉子,對劉公公點了點頭,又返回牀邊,從新拿起那件縫到一半的衣服。
這是朱楠的衣服,下襬不知何時破了幾個小洞,錢悅將衣服緊緊地抓在手中,緩緩擡頭看向朱楠。
朱楠正對着面前的半碗粥出神,脣角那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讓人無法分辨出他此刻是喜還是憂,桌上的燭火將他的側臉照得尤爲的明亮,就連燭芯上那晃動的光暈,也無法遮掩他的雋秀不凡。
而此時的晨曦雪,已穿過重重樹影跑到了劉婆婆的院子裡。
劉公公方纔的所言所語就像一枚尖針刺痛了她的雙耳,不過,劉公公說的沒錯,朱楠和錢悅確實是一對璧人,一個玉樹臨風,一個溫柔賢淑。
可是,她爲什麼會覺得難受,非常非常的難受?
心口開始隱隱作痛,就像被一陣狂風席捲而過,已枯竭到僅剩下荒涼。
院中一片寂靜,只有風吹樹葉的聲響從她耳畔飄過,鬢邊的髮絲被夜風吹起,順着臉頰滑過她的嘴角,掛在了她的脣瓣上。
她伸手將那縷髮絲從脣上挑起,當指尖觸碰到那冰涼的脣瓣時,她不由地想起了在忘憂古鎮的那個晚上。
那晚,朱楠爲了證明自己和段之尋不是歡人,趁她不備之時,竟然奪走了她人生中的第一個吻。當時,她被朱楠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驚魂不定,一怒之下就地給了他一掌,因此還差點要了他的命,讓他在鬼門關前遊蕩了一圈。
而後,錢福客棧起火,他將身上唯一的巾帕給了她,還將她護在懷裡,奮力帶她逃離火海。
昨日在後山,他又找了藉口,在她脖子上狠狠地吸了一口,她記得,他還對她說,他從來就不是一個隨便的人,不是誰他都看得上,也不是誰他都會去親、去咬、去啃,他只親過她一個,也只會對她做如此親密的動作。
在遇到響尾蛇的襲擊時,他豁出性命救她,哪怕是身受蛇毒,他也毫無懈怠,依舊拼勁全力護她周全,讓她得以毫髮無損地逃離後山。
今日,他又在三丫家的
廚房裡親了她。
晚上,他又對她說了許多莫名其妙的話。
她自認爲從此以後,他們變得不一樣了,原來,這一切都只是她的自以爲是。
她曾下毒害過申屠,打破他最愛的水晶琉璃花燈,還差點送他見了閻王。她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對他做過的每一樁每一件都足以令他對她恨之入骨。
他說過,錢悅平易近人,而她晨曦雪是個難纏的人。
原來,讓他朱楠忍着劇烈疼痛身不由己的人是錢悅,而並非是她晨曦雪。
她晨曦雪和朱楠這一輩子也只能是一對無法言和的冤家,她當時怎麼就會厚顏無恥地認爲他們不一樣了呢?
她從腳邊撿起一根樹枝,胡亂地在地上畫了起來。
她畫了一頭又一頭的小豬,寫了一個又一個豬腩,手中的樹枝塗了畫,畫了塗,最後全部被一個又一個的圈圈所代替。
就在她宣泄自己內心的煩悶時,一雙白色的鞋子停在了她的樹枝旁,踩在她畫的圈圈上。
她停下手裡揮舞的樹枝,沿着那雙鞋子緩緩將頭擡起,目光從他白色的衣襬往上看去,有一隻通潤的玉笛插在他的玉帶上,玉笛上的吊墜正隨着夜風在他的腰間輕輕擺動。
段之尋正低頭凝視着她,那蹙起的眉頭不知是對她的不滿,還是對她的同情。
“段之尋,你跟着我幹嘛?你踩到我的畫了。” 晨曦雪低下頭,又繼續揮着手裡的樹枝,在地上隨意畫着混亂的線條。
她嬌小的身子,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單薄,她雖然不是個弱女子,但她終究也還是個女子,也需要別人的疼惜。
“夜晚風涼,還是回屋吧。”段之尋的手已向她伸來,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
晨曦雪仰頭看向他,在他那張與世無爭、淡如清風的面容上,尋到了讓她久違的關心,而段之尋這一路上對她的冷漠和嚴謹,比刻都已消失於無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