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夫君紛上門
進入最後一日,南宮殘與前兩日的自言自語不同,變得沉默不語,而且猶如驚弓之鳥,只要蕭幻月閉上眼睛,他就會驚慌失措地叫醒她,直到她睜開眼。
而蕭幻月顯然已到了油盡燈枯之際,渾身已沒了一絲的力量,目光閃爍迷離,脣邊噙着的笑容也越來越勉強、越來越蒼白。
她的每一笑,每一次閉上眼睛都生生撕裂着南宮殘的心,他心裡很清楚她的時間是越來越少了,雖然有了前兩日的心理準備,可是他還是不能接受、無法面對,他甚至深深懼怕着那一刻的來臨。
這種恐懼讓他坐臥難安,這種恐懼讓他惶惶不可終日,即使她就在他的身邊,即使他緊緊握着她的手,片刻都不肯鬆開,她仍然好似隨時翩然離去,他留不住,跟不上,留給他的只能是無盡的哀痛和無奈。
南宮殘自嘲地苦笑着,沒想到自己也有懼怕的一日,只要一想到她會永遠離開他,他再也看不到她、觸不到他,他便覺得自己的呼吸都要停滯,不,她不會死,不會死,至少不會死在他的前面,不會死,不會死在他的面前……
三日前南宮殘忽然離宮而去,將朝政交給了丞相柳文洛和皇弟南宮清,南宮清只知道皇兄是因爲南仁國的那位公主,那位公主命在旦夕,只有三日壽命,但其中發生了什麼事,他並不清楚。不光是他,就是滿朝文武、宮中隨從侍衛也都不清楚其中的恩怨,只有柳文洛能瞭解一二。
如今三日之期已到,南宮殘卻仍沒有回宮,甚至連消息都未傳來,這讓南宮清擔憂不已,他叫上柳文洛,帶了少數幾個侍衛,去了皇家在宮外的別院,去見他的皇兄。
一路上,南宮清做好了各種準備,他甚至想過若皇兄不願回宮,他會強制將他帶回來,他想了各種各樣的可能,卻仍在見到南宮殘的時候,震驚地說不出話。
當他們走進別院後,在亭廊樹蔭之下,看到了南宮殘坐在石桌之上一個人喝酒,他臉色慘白,看起來憔悴不堪,但卻一杯接着一杯,不停地喝着。
他們走進去,他只不過擡起頭來瞧了他們一眼,立刻又自顧自的喝起酒來,像是已忽然變成了陌生人。
“皇兄,你……”南宮清駭然看着他鬢角縷縷白髮,看着他臉上異常的紅潤,看着他三天不見彷彿蒼老了十多歲,他再也忍不住地將南宮殘手裡的酒奪過來,摔在地上,拽住他想將他搖醒,大聲叱喝道:“皇兄,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不能再喝了,御醫說了,你再喝酒會要了你的命的!”
南宮殘呆呆傻傻地瞪了他好一會兒,似乎過了很久才聽懂南宮清的這句話,忽然癡傻一笑,悄聲道:“說話小聲點,你們莫要吵醒她!”
南宮清這才察覺在南宮殘身邊有個躺椅,上面躺着一個妙齡少女,緊閉雙眼,神色安詳,嘴角邊甚至隱隱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似是陷入沉睡之中,而且正做着什麼好夢。
“她……便是南仁國的公主?”南宮清瞥了那少女一眼,俊臉一紅,她剛來落影國時,他曾隨衆人迎接,遠遠見過她一眼,看不真切,如今才近距離瞧個真切,果然清雅脫俗,難怪皇兄會對她與衆不同。
“不,她是你的嫂子!”南宮殘並沒有動,眸光之中,連最後一絲光彩都已經散去,只是癡癡的笑着,好似失去了靈魂一般,形同鬼魅。
望着南宮殘,南宮清總覺得他有着說不出的怪異,尤其他的笑很奇特,笑得癡傻,笑得讓人覺得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心中隱隱浮上一陣陣的不安。
他盯着南宮殘許久,見他不再理他,而是輕輕地撫摸着那個閉目沉睡的少女,一臉的溫柔,那溫柔是那般的醉人,他眼中的癡情是那般的明顯,讓每個見到的人看了爲之動容。
但南宮清卻總覺得哪裡好似不對勁,南宮殘的神情不太對勁,而那個:“沉睡”的女子雖然面色安穩卻面如金紙,他和柳文洛對視了一眼,一個想法不約而同地冒出,兩人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驚駭、憂慮和不安。
南宮清試探性地伸手碰了那少女一下,冰冷冷的沒有一絲體溫,他心中一突,伸出微微發顫的手探向她的鼻尖,然後滿臉驚駭地後退了幾步,忍不住地失聲道:“她……她已死了……”
南宮殘卻搖搖頭,悄聲笑道:“她沒有死,只不過睡得很熟而已,你們莫要吵醒她!”
“不,皇兄,她已經死了,真得死了,你清醒點,看清楚,趕快清醒過來啊!”南宮清顧不上什麼君臣之禮了,只想讓他清醒過來,恢復到從前那個意氣風發、睨視天下的他。
到了這個時候,誰都知道,南宮殘實在用情太深,是以竟拒絕相信她已死,只因他根本不能承受這巨大的傷痛,拒絕面對這個殘酷的現實。
南宮殘怔怔地看着他,臉上的癡笑凝固,然後慢慢消失,忽然他發狂般地怒吼起來:“你胡說,她沒死,也絕不會死,不准你咒她死,誰也不行!”
南宮清心下慘然,知道現在若是喚醒他是多麼殘忍的事,但是……若是此時不讓他清醒過來,那他將永遠沉淪在自己的幻想之中,永遠不能接受現實。
一拳狠狠的揮去,幾乎用盡他所有的力量,南宮清要他痛,要用痛讓他能夠清醒過來,一拳,兩拳……無數的拳頭落在南宮殘的身上,打得他鼻青臉腫,打得他再也站不起來……
直到南宮殘迷茫的雙眸開始有些清明,南宮清才停了下來,神色複雜地在一旁大口大口的喘着氣,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有這麼暴打皇兄的一天,從小,皇兄一直是他崇拜尊敬的對象,莫說打他,便是違逆他的話也是屈指可數,可今日……
在一旁的柳文洛一言不發,似是被這種情景嚇到了,但若是細心觀察,發現他在無意識地瞥向軟塌上躺着的少女時,目光閃爍了一下,而看向南宮殘時,眼神中偶會流露出淡淡的同情和嘆息。
“爲什麼……爲什麼你們要……這麼殘忍……”南宮清的確打醒了他,南宮殘抱着頭,發出破碎的哀鳴聲,猶如受困的野獸,是那般的絕望和無助……
“皇兄,你……終於清醒了……”南宮清欣喜若狂地看着他,想要上前扶起他,卻被他推到了一旁,不由一怔。
“呵呵,你說得沒錯,她……是死了,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呵呵……”南宮殘踉踉蹌蹌地站起來,來到她的身邊,將她緊緊抱在懷中,一時悲痛交加,再也忍不住地吐了口血,但他毫不在意,癲狂地笑着,口中不停喃喃道,“死了,她死了,這個世界只留下我一個人,一切都沒有了……”
看着南宮殘若癲若狂的樣子,南宮清那抹欣喜消失不見了,他覺得他並沒有清醒,他真擔心他會發狂發瘋,他這個樣子更讓他擔心了。
“她已經仙逝,我們該讓她早日入土爲安……”南宮清小心翼翼地勸說着,他覺得若是沒人勸說,皇兄恐怕會一直這樣抱着她,一直這樣抱下去。
“不要碰她,誰也不能碰她!”南宮殘將她抱得更緊了,警惕地看着想要靠近的南宮清,厲聲道:“誰也不能將她帶走,誰也不能,她只能在我身邊,不能離開!”
南宮清無奈地嘆了口氣,他知道皇兄被極度的哀痛迷了心智,若真是任由他,他很可能會一直抱着她,直到她腐化成一具枯骨,他也不會鬆開……
不再多說什麼,說什麼也沒有用,他直接上前將南宮殘打暈,命令侍衛將他帶回宮。
“我一直以爲皇兄是個冷靜到冷酷的人,沒想到卻是如此癡情的人,情之一字,真的能讓人變化如此之大嗎?”南宮清瞥了一眼軟塌上早就死去多時的蕭幻月,搖搖頭,對柳文洛道:“柳丞相,將她以皇后之名厚葬吧,入皇陵,等皇兄百年之後,他們便能永遠在一起,這也是皇兄的願望吧!”
“是,臣這就去辦!陛下就交給親王了!”柳文洛一直低着頭,掩飾着自己心中的複雜,不願讓任何人看出端倪,所有人都被南宮殘吸引着注意,並沒人發現他的異常。
一個俏生生的身影矗立在華都郊外的山坡上,她望着遠處連綿不絕的宮殿屋檐,任憑那飄落而下的枯葉,漫天的金黃色,一片一片的被風捲到她的腳下,一片一片的觸碰她那淡到幾乎被吹化的素衣薄紗上,一片一片的飄落到她腳下……
她臉上很平靜,平靜到看不出一絲的波瀾,神情淡然,沒有人能猜到她此時的所思所想,她不是別人,正是本該:“死去”的蕭幻月,她不但沒有死,而且俏生生的站立着,讓人很難想象她是那個早些時日不能行動、奄奄一息的人兒。
“想什麼呢?我不相信你會捨不得離開那個牢籠!”秦風走近她,順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連綿不絕的巍峨皇宮,冷哼道:“三日前,若不是你阻攔,我就給他下毒了,讓他生不如死,全身一點點的潰爛而死。”
“我自己的仇自己會報!”蕭幻月收回目光,衝他一笑後,淡淡地回道:“要一個人的命是很簡單的事,有時甚至根本不需要自己動手!”
秦風很無語地看着她,的確,現在的南宮殘根本就是生不如死,被痛苦折磨着,比被他下毒痛苦千百萬倍。他聽柳文洛提及一些他的狀況,他不認爲南宮殘能活多久,恐怕很快就會追隨:“已死的她”而去吧!
殺人不如誅心,女人狠起來,真得比男人要厲害多了!他只要想想她給予南宮殘的回報,便會不寒而戰,再想想他曾經想將她從凌忘塵手中奪過來的想法還真是可笑,以她的性格,若是知道他的這個想法,恐怕最後悽慘無比的人只會是他。
“還好你及時出現,我才能假死脫身,若是你不來,我恐怕就真得去找閻王攀親戚了。”蕭幻月衝他笑了笑,轉身向山下走去。
“一切……就這麼結束了?”秦風跟上去,歪着頭瞪着她,他問得是她和南宮殘。
“一切都結束了!”蕭幻月輕鬆地回覆道:“他是生是死都與我無光,從此天涯陌生,人各一方,生死茫茫,不再相見!”
秦風沒有反駁她的話,心中卻是有着自己的疑問。
真得結束了嗎?真得此生不再相見了嗎?那爲何她要帶走了那對明月鐺,爲何不將它丟棄,和一切斷得乾乾淨淨?
看來,她對那人並不是全無感覺,至少,她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般無情,那人的癡情癡狂還是在不知不覺間觸動了她吧,只是她自己沒有察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