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我看上的就是我的
歸晚雖則去了翰林院,與尚書檯相去甚遠,但耐不住翰林院的日子着實悠閒,她隔三岔五便要帶點瓜子到尚書檯蹭一回茶水。
這日,紅塵約了林千夜在相思樓喝酒,便見歸晚手中抱着一大堆的零嘴,悠悠然向尚書檯行去。
紅塵一見歸晚那紈絝的情態,笑了:“小可愛去了尚書檯,你不去瞧瞧?”
林千夜瞧了一眼那小人兒的德行,懶洋洋沒骨頭似的,差點就沒把木屐放地上踢了,也是莞爾:“她是衝着尚書檯的茶去,見了我,怕是躲都來不及。”之前她被他修理,每日被一堆文書纏着脫不開身,尚書檯的那些傢伙只管幸災樂禍,瞧了不少笑話去。如今得了空閒,她自是要把笑話給看回來的。
紅塵卻是以爲此事定然另有隱情:“她丟在你那裡的傢什,少說也有二十萬兩,豈會看上尚書檯的茶水?”
林千夜哧了一聲:“她那是存了心跟我斷個乾淨,那些東西,當是還我當年養她的花費。”
紅塵細細想了想,倒是突地笑了,眼角漾起細細的笑紋:“可見搬家時,她便盤算好了有這一日。走一步,看三步,小可愛一早就把你也算計進去了。她倒是恩怨分明,你說,叫她知道曾遺失了一顆價值連城的化毒珠,會拿什麼來賠你?”說到那顆化毒珠,他仍是覺得可惜,“那東西果然丟了麼?”那樣的寶物,世間再尋不出第二件來了。
林千夜漫不經心道:“丟了便丟了吧!”既然送了,那便是她的,怎樣處置都好。知她不把身外物放在心上,當初怕她當只是漂亮的小玩意隨便賞了人,特地將珠子串在她最寶貝的琉璃薔薇上,他自認爲算無遺策,誰想,仍是丟了,叫她吃足了苦頭。
紅塵不免幸災樂禍:“當年在一旁看戲看的歡騰,現在可是心疼了?”
林千夜斜覷了他一眼。
紅塵卻是不懼,仍自笑道:“她想要那個位置,要的可不是一個虛虛的名份,倒看不出來她有那樣的雄心。”
“風氏之人,最不缺的就是這個。”對權勢的渴望,已經融入他們這一族的骨血,即便不承認身上的血脈,骨子裡的東西還是變不了的。
紅塵哈哈一笑:“那你給還是不給?”
林千夜挑眉反問:“你說呢?”既是她想要的,還把話說得那般決絕,他怎會不給?
紅塵支着下巴,又是眯着眼睛笑:“果真是溺愛啊,我還當你會拿那個位置吊着她,叫她來求你。”
林千夜閒閒道:“我可沒你那般惡趣味。”他倒是不介意用些小小手段,只是,用這樣打眼的方式,豈不落了下乘?
紅塵不介意地笑了笑,饒有興致地瞧着他:“跟你打聽個人,當年楚家三少爺楚蘭若的姬妾有一個叫花娘的,你可知道她現在何處?”
林千夜眯起了眼睛:“隨意透露僱主的消息,不歸閣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回去了。”
紅塵好笑,他如何會關心不歸閣的手段如何?就算是他這個半吊子朋友跟着不歸閣叫人放火燒了,他也不會多眨半下眼睛。而今不悅,卻是因爲被透露的是,小可愛叫查的消息吧?可見,涼薄的人一旦動了情,亦是很恐怖的。
可是他今日,就是爲了看好戲來的,豈會因爲他一句話退卻:“反正這消息你遲早會知道,我何不送個順水人情?何況,先前查小可愛的事,我不歸閣分文未收。你不該回報一二麼?”
不待林千夜回答,他繼續調笑道:“她竟尋了不歸閣找你先前的姬妾,可見,對那姬妾十分上心。難得的是竟然一點醋意也沒有?看來,你想要叫她回心轉意,任重而道遠啊。”說完他便拿眼睛瞧林千夜,等着他懊惱。
林千夜卻註定要叫他失望了:“我看上的,就是我的。”小東西的心一直都在他身上,那自然好。若不是,那也無妨,反正他閒着也是閒着,慢慢地逗着她玩,只當是消遣了。
嘖嘖嘖,果然是自信得可怕。在口頭上佔不到便宜,紅塵只好閒閒地談起了正事:“對於那個位置,誠王好似也動了心思。”
“他那邊的人選是南止期?”
紅塵挫敗:“若有一日你不在朝廷混了,我這不歸閣恐怕也該關門大吉了。”瞧他這消息靈通的,難保不會搶了不歸閣的飯碗。
“我對耍嘴皮子賺錢沒興趣。”
紅塵:“……”
對於南止期也有意那個位置,歸晚是在兩天後知道的,當然,她一早就有心理準備。朝中耳聰目明的多的是,消息靈通的不止是她,那樣一個肥缺,誰不想要?且看誰的後臺更硬,誰更得慶昭帝的心罷了。從資歷上來看,她顯然是佔了弱勢的。但,目前,她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
因此,她的日子照舊過得悠閒,三五不時地到翰林院點個卯,翻翻話本子,不亦樂乎。
這一日,沈相不知怎麼的,就逛到了翰林院,十分湊巧地遇到跟幾個老翰林聊天的歸晚。
沈相顯然是個自來熟的:“沐家丫頭,瞧你如今混得如魚得水呀!”
歸晚一本正經道:“哪裡哪裡,只是這翰林院的風水順,各位前輩又十分可親。還要謝陛下的榮恩,叫我順心遂意。”
沈相笑眯眯道:“你們這日子,倒是叫我這把老骨頭十分欣羨。若我也能過上這日子就好咯!”
那兩位老翰林是十分耿介的,大抵是書讀得多了些,一時瞧不明白沈相是找了歸晚有話說,徑自誇獎道:“沐翰林十分有上進心,也確是塊做學問的料,纔來幾日,就跟我們討教如何編一套話本子全集呢!”
沈相素來平易近人,少不得要客套幾句:“如此,等大作完成,老朽少不得要拜讀一二,只是不知這套全集的主旨是什麼。”
歸晚也只當不知沈相找她有事,謙遜地接了話:“我等方纔正在商議,不知這主旨是該定爲‘好姻緣從牀上開始’還是‘生個娃娃好嫁人’,沈相學富五車……”
“咳咳咳咳”沈相一口氣沒喘過來,咳得差點背過氣去,“這主旨也委實太過……”
歸晚拿扇子敲了敲手心:“沈相也覺得這主旨俚俗可愛,平易近人?”
沈相見她滿臉希冀,倒真不好意思打擊她,只好默默望向兩位老翰林求聲援,孰料那兩位竟是一臉嚴肅:“這兩個主旨均是不俗,如今只能選一個,委實叫人糾結。”
沈相無法,也只能入鄉隨俗地糾結了一番,趁着兩個老翰林低頭沉思的當口,把歸晚拖到了花園裡。
怕歸晚再提關於她新作的彆扭問題,他開門見山:“沐家丫頭,我聽聞你手下有五十來家商鋪,都是你自個經營的?”
歸晚愣了愣:“沈相果然消息靈通,那是我家老爺子給我的嫁妝。怎麼,沈相有生意要跟我做?”
沈相眨了眨眼睛,促狹道:“你家沐老頭什麼性子,我還能不瞭解?他可沒這麼大方吧?”
歸晚洋洋得意道:“自然,老爺子給了一半,我自己賺了一半。”
果真在商業上很有些天賦,沈相誇獎了她一番,笑眯眯地問道:“有沒有興趣管更多的鋪子?”那表情,他若再年輕幾歲,定會叫人以爲他想右拐良家婦女。
歸晚直搖頭:“沒興趣。五十間鋪子就夠累了,何苦折騰自己?”
沈相再接再厲:“是白送的呢?”
“莫非沈相想送晚輩幾間鋪子?這可使不得,我家老爺子說,當年就沒少佔您便宜,叫我見了您,多少讓着您一些。叫他知道了我又佔了您便宜,他會揍我的。”
沈相眉心一跳,若不是沐家那隻老狐狸,如今致仕在家享清閒的就是他了,哪還用得着這般累死累活?看那老傢伙得瑟的,在小輩面前都炫耀上了。面上卻是呵呵笑道:“還有人嫌銀子多不成?”
“錢不在多,夠花就行。”歸晚搖了搖扇子,把紈絝的譜擺了個十足,“且不瞞沈相,晚輩不缺錢。現在利有了,再混出個小小的名頭,就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就靠編那些莫名其妙的全集?不知爲何,素來很能控制情緒的老沈相很想抽嘴角。
想來楚鳳鳴回楚家也有一個多月了,怕是短短一個月,並不能收服楚家那些野心勃勃的旁支,慶昭帝要發難,自然得挑這個好時機了。
白家和楚家雖說素無往來,然而,他們是出雲國僅有的兩家皇商,出雲國四分之一的錢都在他們口袋裡,若楚家叫陛下找個由頭給治了,脣亡齒寒,白家還有活路嗎?白家肯定也會有所動作。
能夠一手壓制住白、楚兩家的人,不僅該有滔天的權柄,有該有強硬的手腕,然而,慶昭帝素來不願臣子坐大,是以拐彎抹角地想立一個各勢力聯合起來推上來的傀儡。
目前最好的人選,一個是她,今年新進的翰林,正六品,背後是沐家,祖父是七年前致仕在家的前左相,如今在朝中餘威仍在,朝上朝下,都得尊稱他一聲“閣老”,叔父沐清流是吏部侍郎,六部裡最清要的官職。當然,還有一個說過要娶她爲妻的林千夜。另一個人選就是南止期,門下省給事中,正五品,出身五大世家之南家,手中握着的權柄比起沐家只高不低,還有跟他交好的誠王,如今手中也有一支軍隊,在朝中極有份量。
歸晚自己想想也覺得慶昭帝肯定很糾結,是以,纔有了沈相的那一番試探。等沈相走了,她想了想,淚了,林千夜那廝說了什麼?她再能幹,慶昭帝也不會放在心上,所以她壓根不用藏拙。可是,慣性使然,她方纔就是把紈絝這兩個字演到了極致啊……會不會弄巧成拙,叫沈相認爲她就是個什麼都不會的米蟲了呢?
先前說林千夜若不插手,她便自己想辦法的話,想想都是汗顏呀!鬱悶之下,更是埋頭編話本子,其主旨也改成了“小虐怡情,大虐傷身”。孰料翰林院的同仁們一致認爲“虐虐更健康” 之流通俗易懂,更符合如今的趨勢,氣得她丟下了話本,拿着瓜子,每日到尚書檯最繁忙的戶部打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