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他?”王哲問張紹羽。
張紹羽擡眼看了看王哲,又低下頭繼續打量着地上的夏銘,苦笑着點頭說道:“這個小帥哥,是菲菲學校裡的學生。”
王哲聽完一愣,他想到了很多種可能性,但還真沒想到今天來這裡伏擊他們三個人的竟然會是幾個學生!
白麒也一愣,然後問張紹羽道:“你還跟學生結仇了?”
張紹羽沒回答,只是看着夏銘繼續無奈的苦笑,然後他一把拽住了夏銘的肩膀,把他從地上拽了起來,拽到了飯桌旁邊,讓他坐了下來,王哲和白麒也都坐了下來,四個人坐在桌子上,夏銘低着頭,看都不敢看這幾個在他眼中的凶神惡煞。
張紹羽笑出了聲:“嘿嘿......小子,剛纔的氣勢呢?”
夏銘沒說話,不過正在顫抖的雙腿已經表明他不說話並不是因爲他有多硬氣或者多有男子氣概,僅僅是因爲此時此刻恐懼已經讓他張不開嘴了而已。
張紹羽也發現可能是自己嚇到了他,於是就換了一種似笑非笑的語氣問他:“你到底有什麼不舒服的啊?是不是還是因爲白羚的事情?喏,你前面就是白羚的哥哥,你有什麼話就跟他說吧。”
白麒一愣,不知道怎麼又跟自己的妹妹扯上了關係,不過他也深知自己妹妹的脾氣秉性,再說白羚給他惹得大小麻煩不計其數,白麒倒也習慣,於是他看着夏銘問道:“是不是羚兒惹什麼禍了?還是她欺負你們了?不用怕,如果她幹了什麼出格的事情,我來教訓她!”
夏銘有些不知所措,此刻桌上的氣氛完全不像是自己被黑社會俘虜以後的逼問,反而像是張紹羽和白麒對於一個比自己更大的勢力展示出了服軟的架勢要與自己談判,夏銘覺得自己的三觀已經在這幾個人面前完全混亂了,他怯生生的擡頭看了一眼面前的白麒,此刻白麒腰板挺得筆直,一臉浩然正氣的神色看着夏銘。
夏銘一看之下,又嚇得收回了目光,不過還是一言不發。
張紹羽笑着對白麒說出了白羚那天在李研菲學校門口發生事件的經過,王哲聽後哈哈大笑了起來,白麒也是陰着臉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夏銘在一邊聽着三個人的談話,感覺他們似乎並沒有想要對自己怎麼樣以後,明顯也不像是一開始那麼害怕了。不過他還是一語不發的坐在一邊。
“不過話說回來,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菲菲啊?”張紹羽話鋒一轉,對着夏銘問道。
張紹羽其實是真的沒想把夏銘怎麼樣,而且他很想把氣氛緩和下來,好讓夏銘別把今天的事情大張旗鼓的說出去,他看着夏銘,夏銘聽到這句話以後也突然擡起頭看着張紹羽,他點了點頭,眼神中竟然帶着一絲堅定,原本笑意盈盈帶着八卦的臉色的張紹羽在看到夏銘的這個表情之後竟然呆住了,瞬間的思緒萬千讓張紹羽的腦子亂作一團。
張紹羽思索了片刻,然後用一副少有的,十分嚴肅的表情問夏銘道:“你瞭解她嘛?”
夏銘也猶豫了一會兒,再一次點了點頭,張紹羽沉默了,他第一次細細的端詳着面前的這個男孩子,這個比他只小了幾歲,比他帥氣上許多,比他更加像是一個能夠當菲菲的肩膀的男孩子。
白麒和王哲同時沉默了,他們感覺到了張紹羽的不對,可是誰也沒說話,夏銘的腦子也有些亂七八糟,他閃躲着張紹羽的目光,腦海裡想象着自己第一次見到李研菲時候的樣子,雖然李研菲幾乎沒怎麼跟自己說過話,但是相比於李研菲跟別的同學,她跟自己已經算是熟人了。
“你一個小混子,憑什麼追我妹妹。”張紹羽這句話說的一字一頓,有一種故意在爲難人的意思,更像是一個父親在責問他女兒的男朋友一般。
夏銘有點暈乎乎的,他當然不知道張紹羽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是因爲什麼,但是當他聽到張紹羽說出那句:“你一個小混子”的時候,夏銘的眼睛裡似乎也出現了一絲異樣的光芒,他擡起頭,看着張紹羽,目光和張紹羽的目光對視的那一刻,夏銘沒有像是以前一樣退縮,他用一種很輕但是足夠讓安靜的屋子裡的四個人都能聽見的聲音和語氣問張紹羽道:“那你又是什麼?”
張紹羽顯然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面前的這個剛纔還連頭都不敢擡起的小子此刻竟然像是換了一個人一般。
“好了,咱們沒必要在這裡議論小孩子的事情,如果菲菲喜歡他,他就讓他們自己去說好了,如果不喜歡那也是這個小子自己的事情,你就別跟着瞎操心了。紹羽。”王哲對張紹羽說。
白麒見狀不妙,則是對夏銘說道:“今天你來這找事還打了紹羽,這件事情我們可以不計較,至於白羚惹了事情,我回去會說他,你走吧,以後不要再打打殺殺的了。”
夏銘聽後,心中的一塊石頭放了下去,他還是真怕今天被張紹羽等人留在這,他對白麒點了點頭,說道:“對不起幾位大哥了,我走了。”
張紹羽坐在那裡,一言不發,而且連眼珠都沒有轉動一下,他看着夏銘坐過的那把椅子,臉上的表情像是僵硬住了一樣,白麒和王哲看着夏銘走出了房間,兩個人這纔算是鬆了一口氣,雖然張紹羽捱了一棒子,但是他也動了槍,無論是誰都不想今天的事情惹出再多的麻煩,而且無論是白麒還是王哲,都覺得夏銘不過是一個學生,那個年紀的孩子,喜歡打打鬧鬧的也是正常,從沒想過要跟他一般見識。
至於夏銘,當他看到張紹羽受傷的那把白色的****的那一刻,再加上這幾個人對他的態度,他已經是心服口服了,這件本來不起眼的小事本應就這樣結束了,王哲和白麒也根本沒那這件事情太當回事,但是夏銘和張紹羽最後的那兩句話,卻深深的刺痛了張紹羽內心最薄弱的地方:“那你,又是什麼?”
張紹羽的腦海裡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他曾經也在一個人睡不着的時候仔細的思考過,自己這短暫的人生中經歷的一切,到底自己是什麼?
他曾經覺得自己是不平凡的,在這座城市裡,他像是一個電影小說中的人物一樣活着,在這個和平年代,他每天過着刀頭舔血的日子,他覺得自己的性格像是古龍筆下的一個大俠,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他覺得自己像是漫威漫畫中的超級英雄,保護着這個世界的和平,和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們,他覺得自己是個優秀的哥哥,保護着自己的妹妹不受傷害,他覺得自己是個稱職的夥伴,一個好隊友,一個讓人放心的人,他覺得自己有槍,有本事,能夠左右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很多人,他覺得......
似乎有什麼溼乎乎的東西在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的眼睛裡打轉,他回憶着自己的往昔歲月,換位思考,在別人的眼裡,他不過是一個不孝順的小混混罷了。
十幾歲的時候就離家出走,不學無術,每天在街頭跟人打架鬥毆,學會了抽菸喝酒。這麼多年對自己的父母不聞不問,從沒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和一個穩定的收入,每天無所事事,白天睡大覺晚上不知所蹤,在夜店泡妞,在KTV喝酒然後跟人打架,每次有街坊鄰居或者親戚朋友跟父母提起這個名字,他們都羞紅了臉,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孩子。
張紹羽忽然之間想到了早上和小青龍還有白麒的對話:“你說被騙的人和騙人的人,哪個更幸福一些?”
這就是張紹羽現在的人生,他忽然覺得自己那麼可笑,竟然還嘲笑夏銘是個小混子,他嘴角露出了一絲自嘲的笑容,舉起桌上的酒杯,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白麒太瞭解張紹羽了,他知道張紹羽承受了多少東西,三個人裡面王哲無父無母,自己的身世也不用多提,其實真正需要活在人類社會和妖精獵人的體制中的人就只有張紹羽一個人,多年來這樣的生活方式讓張紹羽多少有些人格分裂,而他又想把每一個自己都做到最好,雖然那是不可能的。
“其實你是可以選擇的。”白麒說道。
張紹羽搖了搖頭,說:“我沒法選擇。”他語氣很平淡,但是平淡之中卻帶着一種無奈和悲傷:“其實,從我作爲人降生的那一刻起,我的立場就明確了,再到我遇到了老大,那個被辰楓殺掉的男人,再到我們,我沒有選擇了,有的時候我會懷疑這一切,也許我不該知道這些,我應該普普通通的活着,那樣也沒什麼不好......雖然可能比現在更廢物,更一無是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