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爲官

容纖染扯了扯嘴角,“都是容家女兒,此行本宮可否相伴?”

容纖月梗了梗,若是此刻喉嚨裡含着一口茶,她非要噴出來不可。

這是在開國際玩笑麼瑚?

“懿貴妃,本宮是皇后!!”容纖月淡淡的扔下這句話鑠。

也就是說絕不會罔顧宮規。

換句話說,別說此行本來就是帝后相攜,就算是能帶着外人,她也不想跟前添堵。

……

容纖染似乎也總算是意識到自己剛纔說了什麼,神色幾變,沉了眉眼轉身走了出去。

容纖月看着容纖染的背影,脣角一勾,

“懿貴妃!”

容纖月喚住。

容纖染離開的身子一頓,僵硬的肩膀,沒有回頭。

容纖月眼中微閃,擡眸看了眼頭頂上的陰沉天氣,幽幽道,

“本宮看近日來雨水頗多,懿貴妃,可是要多加小心哦!”

……………………………

鳳儀宮外。

貴妃的步輦停靠在外。

香玉守在門口,盯着裡面走出來的人影。

看到容纖染,香玉幾步迎上去。

“貴妃娘娘!”

容纖染看了她一眼,目光也往那道步輦上停了停,可並沒有往步輦處走過來,而是從步輦旁緩步離開。

誰也沒想到貴妃竟會如此,宮婢們自不敢出聲,只能看向香玉,香玉抿脣,衝着她們使了個眼色,自己急急的跟上了容纖染。

“娘娘,可是要往御花園轉一轉?”

香玉低聲輕語。

容纖染眸色微動,緩緩擡手。

香玉把自己的手背送上去,容纖染落掌在她的手背上,轉步移向御花園。

後面的一衆宮婢們跟上來,往外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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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書房。

幽靜涼爽。

龍案之下,常總管恭敬的垂首立着,

龍案之後,夜凌璟正批閱着案頭上的摺子,手下的御筆硃批錯落而下。

“容相如何了?”夜凌璟似是隨口一問,

“回皇上,太醫回稟,說容相操勞過度,積憂成疾,尚要調養一陣子!”常總管回。

實際上,官員稱病早已經是常事,太醫說“調養一陣子”就已經很清楚了。

夜凌璟輕勾脣角,“太醫可說多久?”

常總管道,“總也要十日左右!”

夜凌璟點了點頭,手裡的摺子合上,又拿起另外一本。

“要安華擬旨,朕不日偕皇后回府省親!探望容相!”

………………………

半個時辰之後,旨意到了容府。

稱病在家的容相看着手裡的聖旨,眉頭緊鎖在一起。

“父親,兒子已經吩咐了下面的人關門謝客!”

門口,容宗瑾說着。

容相頜首,那聖旨放到桌上,沉眉而視。

容宗瑾的視線也隨之落下,和煦的嘴角些微低沉,“此番調派官員,我容家已居劣勢,兒子也被免了御前行走之格。朝中不少人跟風疏遠,便是藉詞前來探病,也不過是想要探探父親的口風。而皇上卻在這個時候下旨省親。”

“后妃省親,歷來都是莫大恩寵,更不要說是帝后親臨。所以,這一壓一擡,便是歷來帝王慣用的平衡之策。”

容相眼中精光一閃,“不錯!不論皇上如何施以恩寵,我容家如今也已經是行在刀尖之上,一不小心就會頭破血流!”

容相一手拍到了案几之上,“告訴夫人,準備迎接帝后尊駕!”

“是!”

容宗瑾應諾。

“尤其是月兒的房間,更要好生布置!”

“是!”

“你和月兒走的親近,就交給你去辦吧!”容相看向容宗瑾,眼中深邃。

容宗瑾眸中一閃,低垂下頭,“是!宗瑾明白!”

………………

容宗瑾關上房門。

看了眼頭頂上陰沉的天色,容宗瑾和身後的隨從低低的說了些什麼,隱隱傳來的話語聲莫約的聽着是請夫人佈置府中上下的事宜。

很快,那名隨從離去。

容宗瑾卻是轉腳往往自己院落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一路上絡繹的遇到府中的丫頭侍婢,不論清秀美麗,滿眼中的傾慕均都是有意無意的落在他的身上。容宗瑾都回以溫和和煦的笑容。

饒是此刻天邊已經泛起了濃重的幽深雲霧,凡容宗瑾所過之處,仍若明媚光華。

隨着他所行之處,府中上下的丫頭婢女漸少,很快便只有數名家丁走過。只是看到容宗瑾,都齊齊的喚上一句“大公子”。

容宗瑾也一一頜首,和煦溫潤的面容並無二至。

很快,一處偏僻的院落呈現在他的面前。

不同容府其他院落的繁華,此處獨顯得幽靜的多。

一來,這裡已經近一年無人居住。

二來,本就鮮少人煙。

容宗瑾臉上掛着的笑意緩緩的退散了去。

容宗瑾溫潤的眸子裡沉靜如潭,似乎永遠都淡淡勾着的弧度的脣角也不着痕跡的沉了下來。

他擡手,推開院門。

院落裡,青板石的小徑帶着沉澱的顏色從他的眼前鋪開,沿着小徑左右,幾處的花草在隱隱而來的風中搖曳。

院中,幾株大樹參天,本就不着光亮的院子,此刻更顯出一絲的陰沉冷意。

容宗瑾的目光在院中一一掃過,遂,他低下頭,沿着青板石,往裡面正中的屋子裡走過去。

院子裡雖不曾繁茂,可顯然是有打掃過去的。

門扉緊閉,上面並沒有什麼塵土。

容宗瑾推開門。

“吱呀——”的聲響,一如外面陰沉的屋內,緩緩的呈現在他的面前。

桌椅牀褥,茶盞書籍。

無不是擺放整齊。

甚至桌上還擺着本掀開的書冊。

即便是不過去,他也知道那本書掀開的那一頁上寫的是什麼。

甚至,他都可以倒背如流。

她離開已經九個月零三日。

而他每隔十日就過來一趟。

所以,這間屋子,他已經來過了十八次。

這一次,是第十九次。

只是不知道第二十次過來的時候,這裡又會是什麼模樣。

容宗瑾走過去,再度停在那本書冊前。

他低頭看着上面的字跡,耳邊卻是再度迴響起熟悉又心痛的話語茵茵。

“瑾哥哥,我不想入宮……”

“瑾哥哥,你能永遠對我好嗎?……”

“瑾哥哥,不要不管月兒……”

“瑾哥哥……”

“……”

最後,那一聲聲的“瑾哥哥”像是糾纏在他腦中的符咒深深淺淺。

容宗瑾額角的青筋崩起,袖下的手更不由自主的緊緊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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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儀宮。

低沉的天氣佈滿天際。

屋內,陣陣飛舞而過的涼意沿着窗櫺透入屋內。

如此盛夏,明明涼爽,此刻卻是冷意乍然。

便是侍奉在外的宮婢們也覺得身上一陣陣的發涼。

簾帳屏風之內,錦衣華服的容纖染身上披着一層薄氈,軟靠在身後的墊子上,眼中恍惚,茫然若沒有焦距。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盞冒着熱氣的茶盞端到容纖染跟前,容纖染的視線終於轉了轉。

她落目其上。

那盞茶盞泛着淡淡的香氣,是她最喜歡的寧神茶。

“貴妃娘娘!”

低低的聲音入耳,容纖染的眼中閃過稍許波動,她擡眸,旁邊的人面色沉靜,看着她的臉上隱隱的顯出一絲關切。

從她入宮,香玉就侍奉在她身邊,一貫冷沉,鮮少能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神情來。

容纖染扯了扯嘴角,把寧神茶接過來。

茶盞溫暖,周身的涼意都似乎瞬間煙消雲散。

“貴妃娘娘,還是有轉機的!”

香玉說道。

轉機麼?

容纖染摩挲着茶盞的暖意,目光落在茶盞裡的水意之中。

香玉不是自小就侍奉在她身邊的,並不知道三年前她的所爲。

……若是知道了,恐怕這兩個字就不會這麼輕易的說出口。

歷來父相寵着她,也一心想要把她提上一朝後位,可父相的性子,她卻是再清楚不過。

即便信奉尊卑有別,嫡庶之分,可骨子裡還是以容家一門爲榮。

不管對外如何的陰謀詭計,對內則務必兄弟姐妹情深,即便只是裝裝樣子,也不能讓人有了詬病。只是她仗着父相的偏寵,自小就對那個丫頭不假辭色,父相也是溺寵與她,並不曾說什麼。

只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不甘,那個丫頭的母親,就是侍奉自己母親的侍婢丫頭而已,只是一朝得了雨澤,生下了這個丫頭纔有運擡了姨娘。可就算是一個由丫頭侍婢擡上去的姨娘,父相也不曾虧待,吃好喝好,甚至明知道這個丫頭不過只是識得幾個字,還是讓這個丫頭有幸參加大選。

——她不過庶出的丫頭,憑什麼和她容府嫡長女平起平坐?

於是,三年前,她發了狠。

那時的她,在容府便是說一不二,那個所謂的容大公子也不過才入父相的眼沒多久,對她,也只有聽從的份兒。

她以爲這一切不知不覺,即便日頭這個丫頭入了那人的眼,和她一起入了宮,也無濟於事。

——一個不能懷有身孕的女子,即便日後成龍成鳳,又焉能有什麼作爲?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那個丫頭竟然真的入了宮,主了六宮之權,更甚是蒙承了聖恩。如今,還懷上了孩子!

哈!

哈哈!

孩子!!

孩子!!!

她以爲她早已經絕了後患,卻不知道竟有人早就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她所有的防患於未然,卻只是旁人眼中的笑話。

所以,父相定然知道了一切都是她所爲,纔會稱病。

而發生瞭如此大的事情,府中竟沒有消息傳來,那便是已經放棄她了嗎?

容纖染的眸子一縮,捏着茶盞的手緊緊的捏到一起。

這時,窗外風起。

似乎一下子沒了人聲。

“香玉!”容纖染喊了聲。

乍然而起的高呼讓外面侍奉的宮婢一顫,香玉也微有驚訝。

即便貴妃娘娘曾經多有惱怒,打罵責罰,卻一貫那優雅高貴溶於自身,從不曾有如此高聲仰語之失態之言。

“娘娘……”

“去看望父相的太醫怎麼說?”容纖染的聲音顯得幾分尖細。

“回娘娘,太醫說容相尚需臥牀休養!”

“也就是說父相病重?”

容纖染挑高了聲音,手裡的茶“砰——”的放到了桌上。

因爲動作過大,灑出了稍許水澤。

香玉抿了脣角,“是!”從某個角度來看,確實如此。

容纖染的眼中一亮,像是一下子抓到了什麼。

“皇上下旨省親了,是不是?”

“是!”香玉意識到了容纖染心頭所想。“娘娘,旨意上只有皇后……”

“不!”容纖染打斷,杏眼睜圓,身子也隱隱的有些顫慄,“父相重病,本宮身爲容家嫡女,理當回去探望!”

說着,容纖染起身,直盯盯的看着香玉,

“今晚,皇上可是在鳳儀宮入寢?”

………………………………

夜色深沉。

偌大的雨霧交疊而下。

淅瀝的雨聲透過窗戶傳到內室中。

聽上去飄飄灑灑,紛紛落落,給這夏日平添了幾分清涼,幾分愜意,心情也因此歡暢舒服了許多。

難怪古人都喜歡雨夜,正是有如此,才能寫出“閒敲棋子落燈花”的閒逸之詩。

容纖月手裡執着書,眼睛卻是半開半闔着,幾若夢,幾若幻。

“娘娘,好厲害!”

刻意壓低的聲音伴着讓容纖月肚子裡的饞蟲勾出來的香氣一起在她的跟前晃悠,容纖月睜開眼睛。

春桃那張小臉兒超近的呈現在她的面前,一臉諂媚的表情,就像是巴結着的小東西在邀寵。

容纖月失笑。

隨後優雅的擡手把春桃端着的盅碗拿過來,勺子在裡面攪了攪,那勾人的香氣再度濃郁的冒出來。

容纖月深吸了口氣,讓那香氣在自己的鼻子裡打了個轉,便迫不及待的吃起來。

香肝粥啊!

若非是她還記得這個菜譜,春桃也是個心靈手巧的,恐怕這個味道還真是要留在上輩子的記憶中了。

不過,說起來原本她還是不喜歡吃的。

所以……

容纖月的目光往自己的腰腹瞄過去一眼。眼中連她自己都不覺的泄出了溫暖湛意。

這個小傢伙,這麼小就知道挑食了。

容纖月低頭,繼續吃着。

可也就是剛吃了沒幾口,不遠處那個正在忙着處理摺子的某人忽的扔過來一句話。“什麼?”

容纖月吃着香肝粥的動作一頓,

“什麼什麼?”

夜凌璟沒看她,繼續看着手裡的摺子,“是要朕問春桃?”

“這是香肝粥,璟不喜歡吃的!”

容纖月脫口而出。

等話音落地,容纖月才意識到自己怎麼就像是護食的小貓?人家還沒有湊過來,就敏銳的開始防範。

容纖月悄悄擡眼,人家手中筆端走動不停。

似乎根本就沒把她剛纔的話放在心上。

容纖月暗暗的鬆了口氣。

剛纔,她還真是丟臉。

“還有!”這時候,人家又扔出來一句。

還有什麼?

容纖月擰眉想了想,視線落在自己跟前的香肝粥上,

“纖纖曾看過一些岐黃之書,故而能猜測到一些天色……”正是因爲猜測全對,所以春桃纔不得不給她做了在她們眼裡身爲主子皇后的她根本就不能吃的東西。

人家手裡的筆放到一邊,翻看着手裡的摺子,就好像隨口一說。

“這麼說,今兒的風雨在纖纖的預料之中了?”

容纖月嚥着喉嚨裡的香肝粥,

“欽天監的活兒,纖纖可做不了!”言外之意,她也就是湊巧。

“……”

夜凌璟翻着摺子的動作終於一頓,他擡頭瞧着容纖月,脣角勾起一抹輕魅。“欽天監,監正,正五品……原來纖纖還有此等心願!”

“……”

容纖月眯着眼睛瞅着夜凌璟。

就說他是個腹黑狡詐的主兒吧!

難不成她正一品的皇后娘娘不當,要去當個五品官兒?

“璟,有意讓女子爲官麼?”

容纖月問。

“有何不可?”夜凌璟挑眉。

“皇上不怕朝中官員反對?”

“正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女子,也並非只生兒育女一途……”

“……”

容纖月喝着香肝粥的的動作一頓,她看了不少的書冊,知道這大夏也是以儒家爲崇。

雖並非是那種女子務必三貞九烈的,可女子爲官卻還是從所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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