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纔榻上,一時昏了頭,以爲他心中有我,只是礙於修仙,無法娶我爲妻,才說要一直陪着我,爲的,不過與這副跟舊愛一模一樣的皮囊朝夕相對罷了。
難怪,小弟們曾偷偷進言,說是子懿經常在夜間出寨,到遍佈屍香魔芋的丘陵地域,或靜默,或撫簫,我當是他生性悲憫,去渡我那以幻象迷惑生靈,食人血肉,惡貫滿盈的族類,一夜摒去氣澤,偷偷跟了上去。
不料他站的位置,正是我從白衣仙子體內冒出的地方,那裡已堆起一個精緻的鑲玉墳塚,該是他收斂了那一具可憐的骨骸。
當初並未多慮,只當是他生性悲憫。
然而,今日可算是真相大白。
我卉娘自以爲還是有些智慧的,不然也不會拿下妖界半壁江山,現在才知當了一百年的傻子,倘若說蘭痕對我仍抱着幻想,然逝者不可追,我對他的那份朦朧期許情,早已在時光中被消磨得平淡無味。
我向來不去將就,這一世,註定孤獨下去了,高處不勝寒哪!又有誰懂我的悲涼?
子懿又要跟上來,我牙齒一磨,放下狠話,“怪本寨主當時少不更事,貪戀仙子的美貌,化作了一模一樣的人形,從而導致一些不該有的糾纏,今日鬼花鎖魂之時,在鬼君眼中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仙子,知鬼君心之所繫,卉娘從此不會干擾鬼君,也勞煩鬼君不要干涉我。”
後面的身軀一下子頓住,我擡手按了按心口,那一處疼得厲害,恍惚間聽到了一句,“不照着她,你也會化成這副樣子。”
我不由得冷笑,難不成我卉娘註定要生成這副模樣,給他當替代品的?
昨夜,是我自詡爲最美好卻是最迷糊的時日,鬼花鎖魂之後,更是有些愣神得不知所以,方纔他捅了我身子無數下,總算讓我在幾經混沌之後,將所有的問題連在一起想了個通透。
子懿,今生你負我。
當了這麼多年的替代品,我縱然不甘又能如何?倘若有下世……我闔上眼,下世,不知是否承了這一世的源頭,不知往何處而去。
我將額心的鳳狀垂飾交給了蘭痕,希望下一世不會再有波折,畢竟這一世他是真心待我的男子,我爲子懿耗盡五十年,他卻忍着誤會,默默爲我提煉了百年的解藥,怪只怪,再深的愛戀,終究敵不過時間,況且我當初並未將一顆心搭進去,抽出,太容易了。
子懿終於沒有追來。
一路無阻,我落在夕望山頂上,中央半嵌入土的一塊方石,瞬間亮瞎了我的鈦合金美目,約莫半尺高,一面瑩白如玉,剔透晶亮,將對應位置的一棵刺桐攝入,但,我一下子詫異不已,山頭無風,刺桐明明是靜止的,爲何卻在石鏡中這般晃動不休?
我來了興趣,蹲下身子,鏡中景象有些朦朧,最關鍵是,不止一棵刺桐,還有另一棵鳳凰木存在,兩棵樹糾纏在一起,軀幹扭曲,緊緊勒縮,枝葉窸窣作響,不斷掉下,土壤被掙扎的根部拱得蓬鬆無比,一條條沾了泥土的根發出“嚓嚓”的聲響,不斷炸裂,彈出,飛濺向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