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風不緊不慢地說道:“方纔你說這是基於真實的賬目,這句話就已經錯了。各國上下,沒有一處農莊能夠年出四百擔糧食,這是其一,自家莊子的糧食不可能全部都賣出去,要分給傭工一些,也要給自己莊子內留一些,這些分量,你並沒有交代,這是其二,房屋租賃月收入50兩,如果不是商鋪可見這處農莊的宅子衆多,竟然只單獨做租賃一種用處,可見經營不善,然而一個經營不善,需要支出墡修費用的農莊一年的一切費用開支只有576兩。這是其三。這道題處處都是矛盾漏洞,若不是信口胡謅,就是我見過最差的賬目,這樣的莊子就算能年出400擔糧食,不出半年必定衰敗。”
呂風說完,衆人無人出聲。有些人已在暗暗懊悔這麼簡單的陷阱自己怎麼看不出來。
呂高卻笑出了聲,“你說得不錯。”然後又指指我說:“她算的也沒有錯。”
衆人不解。
呂高解釋道:“錯的是你們的思維方式,我知道在座的所有人的算賬能力都很不錯,但是做一個好的管家,好的商人,重要的不是你能在多長時間內算出賬目的多少,而是能看出賬目的漏洞,一個龐大的家業或是商業行當都比你要“老”的多,你幾乎不可能是它們的第一任,若是你不能從前任的工作中看出好壞,就算你能力出衆,那也有可能是在一個壞的基礎上,那麼你怎麼可能打理好家業甚至管理好一個行業呢?”
衆人都有所感悟地點點頭。
呂高起身:“脫這個男孩的服,今天的課就到這裡了,這也是我要告訴你們的全部,明天開始還由鄭先生教。”
然後又對呂風說:“你和我過來一下。”
這課就這樣提前散了。
但是大家都一時間感慨萬分,那些個自傲的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和呂高的差距。
但是爲什麼大家看她的時候都帶着一絲鄙夷地搖搖頭,彷彿在說,“怎麼就一口報出那樣的答案呢,真是沒過大腦啊”。
大家都當時不都這麼想的,爲什麼中槍的只有我一個?
我終於深刻明白到呂風身邊的位置是把雙刃劍。遇到呂高這樣的老師,在呂風這樣的隊友身邊,就是一秒變傻子的節奏。
接下來我和呂湛就沒課了,自然先回家。
天氣這麼好——我準備好好睡個大懶覺。
呂湛就顛顛地跟在我的身後,染讓我有種大姐大的感覺。我瞬間就忘記了課上的不愉快,哼着小曲回家去。
可總是有人在你心情最好的時候打斷你。
“呂湛弟弟,準備去哪裡呀。”
呂湛聽到這聲音就立刻抓了我的袖子躲在我的身後。
有三人擋住了我們的去路,樣子都比我和呂湛大上許多,我走路的時候還和中間的那人撞了一下,只到人家腰高一點點的位置,看樣子應該有十一二歲的樣子。
無數搶饅頭的經驗讓我練就了“敵強我就強,敵進我就撞”的條件反射。
我替呂湛回答道:“當然是回家,你看不到嗎?”
被我衝了一下,三人明顯不悅,威脅道:“小丫頭,這不關你的事,識相的就趕快裝作沒看見的走開。”
“我怎麼可能看不見,倒是你長這麼大,擋到我們的道了,麻煩你先讓讓。”
中間的人火了,舉手就要打我,被左邊的人攔下,“呂軒!她可不能打,呂父可能還要見她,到時候告我們一狀可就慘了。”
那叫呂軒的才停手。
聽那人說的話,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道道,俗話說打蛇打三寸,我奸詐一笑,對中間的人說:“原來你叫呂軒,我可記住了,我也會盡量讓呂父也牢牢記住你。”我估計將牢牢二字說的緩慢而沉重。
呂軒臉綠了,說話也不利索,只是耍狠道:“看你能紅幾時!”又指着我身後的呂湛說:“呂湛現在越發本事了,都學會躲在女人身後了!”
然後帶着身邊的兩人匆匆離開。
我拽拽呂湛的手說:“走,咱們回家。”
卻沒有拽動,回頭看,只見呂湛低着頭還拽着我的衣角,我問:“怎麼了?”
呂湛忽然擡起頭,露出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對我說:“對不起,我以後不要你保護了,下次我來保護你。”
我被他逗樂了,說:“你管他們說什麼!我就喜歡護着人。”
“可是,我們差不多大,而且你是女孩子。”
這是觸到男子漢的尊嚴了。
於是我說道:“那好,下次你記得保護我,一人一次,我們就扯平了。”
“嗯!”
——
白天午覺睡得時間長了,晚上反而睡不着。見外面星空正好,於是決定出去看看夜景。
要說最好的觀星地點,自然是屋頂,奈何我當時人小腿短,要想爬上屋頂猶如登天,這黑燈瞎火的,萬一摔下來,不死也重傷了。
我好不容易不用受凍捱餓,冒這個險實在不值。
我便一人來到院子裡,這裡好歹視線開闊點,天上星羅棋佈,夜裡涼風習習,月光銀布似的裹着地上的花草。
沒一會兒,我又覺得自己一個人站着着實有些傻,於是決定從屋裡搬一點桌椅出來。
屋裡的桌椅雖然都考慮到我的身高重新定製了一份,但是材質都是上好的紅木,我搬的時候才發現實在沉重,我只能半拖着艱難朝門口拽,剛出門口沒多遠,就聽見上空有一個聲音響起。
“這裡什麼時候住了個女娃娃?”
我放下手中的椅子,隨着聲音仰頭看去,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正坐在自家的屋頂,悠閒地看着自己,一雙黑色的眼睛熠熠生輝,在月光的包裹中,他的輪廓有些虛幻。
“你是誰?怎麼在我屋頂上?”這大晚上黑衣黑褲的坐在別人屋頂上,我纔不相信他是睡不着起來看星星正好路過的。
“這裡本來就是我住的地方,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還是易主了……”然後那人如星閃耀的眸子突然打量起我,然後嘴角彎出一個弧度,“沒想到,還是這樣一個小丫頭,有趣,有趣……”
然後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平添了一點憂傷。
“如果可以,我也想看看你們長大後的樣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並沒有看着我,只是側着臉看着遠方。
我稍稍看清了他的臉,高挺的鼻樑,英氣的眉和漆黑的眼,在這樣的月光下竟然也散發出一絲柔情。
一陣風拂過,吹起他烏黑的髮絲,雜亂地撫在他臉上。那人眸光動了動,餘光看了一下我,起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被他這麼一打岔,我原本看星星看月亮的心情全都沒有了。搬了一半的椅子索性也不動了,就放在這邊,留給明天打掃的下人,自己便進了屋,沒想到沒過多久,竟然也睡着了。
——
第二日,我梳洗完畢以後,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去叫呂風和呂湛一起。
剛準備敲門,門卻倏地打開了,一個十幾歲少年的臉露了出來,那人帶着嬉皮笑臉的表情對我說:“小姑娘早啊!”
雖然這表情,現在的流氓氣質一點也不像,但是這個臉,我還是認識的,這不就是昨天晚上屋頂上的那人?他怎麼會在呂風,呂湛的房間?
“你到底是什麼人?你把他們怎麼了?”我警惕的望着他,尋了個機會,從他身邊鑽進屋,想去查看一下呂風,呂湛的情況。
卻見呂風從內屋走出,後面跟着睡眼惺忪的呂湛。
呂風問:“你怎麼來了?”
我以爲是問我,正想告訴他,他們屋裡來了個奇怪的人。
卻被呂湛的一聲“呂盧哥哥”打斷。
原來是那個宮中當差的呂盧。
我這才發現呂風的眼睛是直視前方,剛剛那話並不是對我說。
我身後的人不知什麼時候就走到了我的身邊,蹲下了身子,讓他的視線和我們平行,一手摸着我的頭,一邊說:“多時不見,還是那麼不招人喜歡,不如這個小丫頭。”
我從頭到尾對你一點好感都沒有表現出來,你從哪裡看出我招你喜歡的?
呂湛的一張包子臉卻笑得開心。
呂盧的另隻手朝呂湛招招手,呂湛就顛顛地跑過來,呂盧順勢捏了捏他的臉,“湛兒一直都是這麼討喜呢,這些日子長高了不少。”
接受了誇獎的呂湛,只是一個勁的傻笑。
呂風的臉色卻更加不好了。
我一直覺得呂風有嚴重的戀弟情節,現在這個場景更加坐實了我的想法……
呂盧看着呂風的臉色暗沉卻更加開心,“風弟弟看來也要誇呢,來來來,到哥哥這兒來,哥哥好好看看你。”
呂風慢慢走過來,呂盧笑得越來越恣意。
等走到呂盧面前,他突然擡起腳,在呂盧的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腳。
呂盧只護着肚子,慘叫一聲。
呂湛擔心地叫了一聲“呂盧哥哥。”
我有點幸災樂禍。
呂風不爲所動,回過頭,對地上抱着肚子的呂盧說:“行了,別裝了,我在踢你十腳,你也疼不成那樣,回來以後竟然不先去呂父那裡,跑到我這兒來亂現,你想害死我?”
呂盧果然不動了,起身後拍拍身上的灰,“你啊,萬事精明成這樣,未必是件好事。”
然後又看了看我和呂湛,說:“記住,牽掛的東西越多,能護住的越少。”
說完,便出門,飛上了屋頂,轉眼不見了蹤影。
我覺得呂盧說那句話的時候,估計眼神不太好使,想看呂湛的時候,順帶撇了我一眼而已。
沒想到,卻對上了呂風的眼睛。他眼光浮動,顯然有些煩躁。
第一次有點慍怒地對我說:“還愣着幹什麼?不要上課麼?”
我莫名其妙地受了他的衝,心中也不悅。
氣呼呼地拎着裙子就大步跨出門。
呂風似乎察覺口氣有些生硬,想起了什麼,趕緊又叮囑了我,“今天他來的事情,記得不要和其他人說?”
“知道了,我還能告訴誰?”我於氣未消,語氣也不好。
“恩,我相信你。”
呂風淡淡的聲音,卻令我莫名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