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雙落敗

是夜,仲夏無風,東離皇城大街小巷均是熙熙攘攘的避暑人羣,而這人羣之中,就屬那錦衣玉帶的西樑南王一行最是扎眼。

從東離最富盛名的酒樓廣聚閣漫步而出,一身玄衣的南王殿下酒足飯飽沿着皇城主街一路慢悠悠地閒逛,一點回府的意思都沒有。

身後侍從跟着走了一陣兒,猶豫着上前開口:“啓稟殿下,時辰已經不早了,不如…今日早些回府休息?”

侍從低微的聲音帶着一絲小心翼翼,南王聞言回過頭來,面色不善:“本王何時需你提醒?!”

侍從趕忙低下頭,諾諾開口:“屬下不敢,只是明日便是那大選武試…”

話音未落卻被打斷,高處傳來的男聲聽着更加冷了:“那又如何?難不成本王還需忌諱那北豐妖孽不成?!”

侍從聞言心頭一驚,誰不知道那北豐國七皇子殿下是自家王爺的眼中釘肉中刺,勸阻不成反倒是惹禍上身了…侍從連忙垂頭不敢言語,又聽前方傳來沒好氣的聲音:“那個北豐妖孽在本王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再說不過是個駙馬大選,本王肯來參加已是東離的福氣,那東離公主何德何能,還要本王爲她盡心準備不成?!”

是是,一干侍從連忙俯首應承,心中卻無不在想,王爺您嘴上這麼說,爲了比試光挑馬就挑了三天的是誰?特地命人去連禹買千里寶駒的又是誰?是人都看得出來您對駙馬大選和東離公主在意得不得了好麼?!

一番話冷冷說完,見一幫侍從均是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南王殿下似乎找回了一些好心情,回頭將長街看看了,又望了望天邊的明月,總覺心底堵着一團情緒,就如同這悶熱的天氣似的,讓人不好受。

本來閒逛也是爲了排遣這莫名的情緒,現在便是沒了興致,揮了揮衣袖:“罷了,回府吧。”

話落便是大步流星朝前走去,身後跟着的一串侍從小跑着追了好一陣,終於有不怕死地趕了上去:“…那個…啓稟王爺…方向…走反了,別院在那頭…”

南王臉一沉回過頭,剛要發作,突然身側的小巷子一下衝出個白色人影來,猛地撞在他身上。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衆人皆是一愣,南王踉蹌了兩步一下穩住身形,身邊反應快的侍從已是一下抽出佩刀來。

“大老爺饒命,民女不是故意的!”一聲顫抖疾呼,白色身影一下跪倒在地,原來是個一身白衣身形纖弱的女子,已被那閃着寒光的刀刃嚇得瑟瑟發抖。

真是諸事不順!南王心中本就不爽,被個賤民衝撞了更是惱羞成怒,氣急了正欲開口,忽見那跪在地上的女子顫微微擡頭,怯生生看了過來。

那張只算是秀氣的小臉上,居然生了一雙晶瑩鳳目!

眼前的這雙眸子,生生和某人的像了七分,被這樣一雙眸子含着水汽楚楚可憐地望着,南王一時忪愣,心中登時更加煩躁,卻是一句重話都說不出來。

片刻,低聲咬牙:“滾!”

白衣女子獲了大赦趕忙起身跑了,心中帶着不爽,南王低頭悶悶走了兩步,忽覺異樣,低頭一看,居然發現腰間的佩玉不見了!

竟是個小偷?!南王驚怒回頭,居然一下和那人羣中正回頭觀望的鳳目對了個正着,下一刻白衣女子調頭便跑,身後傳來南王震怒的吼聲:“敢偷本王的東西,來人去把那個賤民給本王抓回來!”

話落,一大幫侍衛急忙撥開人羣追了出去,南王氣急敗壞轉過頭,卻突然驚異發現在長街的另一頭,相反的方向,一個白衣女子一晃而過,側目看過來的那雙鳳目裡帶着一抹戲謔,手中攥着的,分明就是他的佩玉。

居然在前面?!

“全是飯桶!”憤憤一聲咒罵,南王不顧身後侍從焦急阻攔,擡腳便朝着少女消失的小巷追了過去。

幽深的小巷七拐八彎,進去了,便如同進入了一個昏暗的迷宮,幾人跟着前方那如同鬼魅般的白色身影一路狂奔,未幾便已是完全辨不明方向了。

下個拐彎,南王咬牙一下衝出去,一片黑暗中忽然撞上一個硬物,鼻間飄來一股異樣濃香,下一刻,只覺頭暈目眩四肢發軟,跌坐在地上的那一刻,已是完全失去了知覺。

寂靜的巷子裡七七八八躺着數個人,未幾,一片濃黑的小巷深處款款走出兩個白衣女子來。同樣的身形同樣的服飾,同樣彎起的鳳目裡帶出一抹輕笑。

“全軍覆沒啦?”

“全軍覆沒了。”

——

第二日,豔陽高照,東離皇城騎射場,駙馬大選的評審和諸位觀禮大臣已在場邊等候多時。

擡眼望了望已過中天的日頭,主持今日大選武試的禮官錢林緩步走上高臺,朝着高位俯身行禮:“啓稟公主殿下,時辰已過。”

高位之上,一襲藕色宮裝的公主殿下正閉目養神,聞言鳳眼微揭:“西樑南王殿下…還沒到?”

“回稟公主殿下,還沒有,是否…直接宣佈北豐國的七皇子殿下獲勝?”

“再等片刻,”清淡女聲從高位飄下來,“待到射箭比試那一組分出勝負來,若是南王殿下還不到,就宣其棄權。”

錢林俯身:“微臣遵旨。”

騎射場的一側,比試射箭的兩位參選者已經到位,兩人輪番上陣各射三箭,得分高者獲勝。而另一側,烈日下暴曬的騎術跑道邊,一襲黛藍騎裝的北豐國七皇子殿下正在場邊靜靜等候。

這西樑南王,今日便是連比試都不能參加了麼?高位之上公主輕抿了口茶,鳳目淡淡望向騎射場,對上那雙淡望上來的茶色眼眸,兩人不動聲色,交換了心思。

卻是下一刻,忽聞場邊傳來禮官通報:“西樑南王殿下到。”

——

他這一世,活到現在,從來沒有一刻如同這一刻一樣,如此狼狽不堪!

身上的玄色華服皺皺巴巴,束起的長髮也散落下幾縷凌亂青絲來,陰沉着臉,步履不穩,西樑南王殿下步步走到騎術跑道邊,陰冷視線掃過場邊衆人驚異古怪的表情,最後停留在北豐國七皇子那永遠雲淡風輕的臉上,一雙黑眸就似要噴出火來。

高位之上,清亮鳳目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紅脣輕勾:“既然南王殿下已到,騎術比試便開始吧。”

午日的日頭熱辣辣的照得人睜不開眼睛,南王翻身上馬,只覺前方滾滾熱浪鋪面而來,用力閉眼再睜開,前方那做了標記的賽道盡頭卻仍是模糊一片,頭痛欲裂,腦子裡的陣陣蜂鳴聲,幾乎就要把人逼瘋了!

哨聲響起的那一刻,長腿夾上馬肚,兩匹高頭大馬同時衝出起點,呼嘯而過的馬蹄攪動飛揚的塵土。那馬上的兩人,北豐國的七皇子殿下明顯就不擅騎術,馬上顛簸的身影極其不穩,而那西樑南王殿下情況卻是更糟,剛一衝出起點便是搖搖欲墜險些墜下馬來,看得旁側觀禮之人一片譁然。

顛簸在馬背上,他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做什麼!

以一個最狼狽不堪最滑稽可笑的失敗輸給那北豐妖孽,輸了駙馬大選麼?腦中恥辱念頭一閃而過,下一刻天旋地轉,再也拉不住繮繩的手掌一瞬鬆開,西樑南王殿下一下從馬側翻落下來,滾到賽道邊的草地上。

騎術比試場立刻亂做一團,卻聞,那另一側的射箭場上同時傳來一陣疾呼。

就在西樑南王墜馬的那一瞬,伴隨着一聲沉悶絃音,東離護國少將手中的最後一隻長箭急速射出,卻只擊中了箭靶的最外圍!幾近斷裂的弓弦狠狠擦上展弓的手臂,一瞬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那日的午後,東離皇城騎射場,僅僅就是一瞬間,雙雙落敗,勝負已分,東離的駙馬大選,終於只餘下了,兩人。

------題外話------

安王開始發力啦~駙馬大選一下去了兩個頂尖高手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