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聞言知道聞仲最終會和這些反了成湯的諸侯一起來攻打他曾經坐守的都城,於是點了點頭對面前這個替了殷受當作紂王的人道:“那我留在這裡。”
在九尾想來自己留在這裡並沒有什麼問題,畢竟只要她不出現在人前就不會讓別人覺得怪異。但面前的紂王聞言卻是搖了頭,他道:“你得離開這裡,要不然等着大軍進攻朝歌,就憑你着一張臉也別想活着離開。”
九尾聞言纔想起自己的臉是惡名昭彰的妖妃蘇妲己的臉,就在不久之前他還在晁田、晁雷的軍營當中“不敢見人”,要是真等到大周大軍攻進王城,自己就算能夠等到殷受,也不可能頂着這樣一張臉出現在他面前,去問他要自己早想要的答案。
想到這裡九尾點了點頭,道:“那我離開這裡。”
紂王聞言卻沒有表現出急切來,他對作勢要起身的九尾道:“也不用馬上離開這裡,等晚上我送你出去。你先在這裡待着,我去給你準備吃的東西,可不能讓你餓死在路上。”
說着這話紂王站起身來出了新殿,九尾下了牀榻,目光在仍舊空蕩得和整個王宮格格不入的新殿內逡巡。
這裡與九尾印象當中新殿沒什麼不同,大到整體佈局小到燈座擺放都和她離開之前一模一樣,九尾偏偏覺得陌生,她細細對比才發現是因爲少了她所熟悉的那個人。
還有那個理所當然的出現,頂着紂王這個身份卻連名字都不告訴她的人。無論從上面方面來看他的表現都沒有什麼作假的成分,可九尾偏偏就無理由的覺得他不甚靠譜。
但殷受不在這裡,九尾不知道是他真的出了什麼事情,還是說這個不甚靠譜的人的確是他留下來的人。而在這座所有人都被殷受矇在鼓裡的王宮之中,九尾想不出能從誰口中探聽出有關殷受與如今的紂王的關係。
於是九尾在經過短暫的思考之後決定暫時聽從這個紂王的安排,走一步看一步,若是有什麼不對再採取行動就是。
時間過得很快,等九尾吃過食物換上紂王拿來的便於行動的衣裙時,已經是月上中梢。紂王也沒帶着九尾往其它地方去,他指着她的牀榻對九尾道:“他把退路留在了這裡。”
新殿是九尾進宮之前就已經建好的,於是九尾沒想因爲紂王的這一句話而對殷受的這個做法產生什麼旖旎的想法,她垂眼看了一眼,卻到底有那麼一點高興。但九尾不想把這點高興表現出來,她對大大方方地觀察着自己表情的紂王道:“你還要看着這張牀多久?”
紂王聞言頗爲無趣地撇了撇嘴,倒是沒再說什麼多餘的話。他在牀榻前蹲下,嘴裡似乎還在抱怨什麼。九尾沒聽清楚他的抱怨,她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了他蹲下的姿勢上……明明是同一張臉,但殷受頂着就是十足的君王做派,這個人頂着卻從來只能讓人聯想到“痞子”二字。
“喀噠”一聲輕響讓九尾回了神,她擡眼就看見那人正站在整個翻開的牀榻下露出的通道中看着她。道:“下來吧,這條暗道直通朝歌城外,絕對的萬無一失。”
九尾聞言不置可否地走了進去,卻在進去之後站在一邊不往前走。那人見狀似是笑了笑,說不出什麼意味,卻在將牀榻從裡面恢復原狀之後走到九尾面前給她領路,倒是沒把她的戒備放在心上。
暗道不短,九尾和紂王走在其中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唯一的光源也是來自紂王手裡提着的昏黃宮燈。九尾在這種境況下莫名覺得有些煩躁,爲了緩解這煩躁她做了以前她都不會做的事情……沒話找話。九尾道:“那個蘇妲己是怎麼回事?”
紂王聞言回了一下頭,因爲時間太短光影搖曳,九尾沒能看清他的表情。但他出口的話卻讓九尾能夠在腦海當中勾勒出他的瞭然於胸來,着實讓人不爽。
但紂王毫不自知,他道:“那是玉面琵琶,你應該記得纔對。蘇妲己不可能隨着你的離開憑空消失,我看了一下也就只有玉面琵琶能暫時頂替一下,而玉面琵琶足夠聽話,所以就一直頂替到了現今。”
九尾當然還記得玉面琵琶,當日姜子牙一把火將她燒回了原形,九尾將它拿回新殿,殷受叫人續了弦,卻不想在九尾離開之後,玉面琵琶真就搖身一變,成了紂王“續的弦”。
即便九尾不想承認,但她卻不能否認在想到這一點的時候她的確有那麼一股陌生的情緒翻涌在她的心底,攪得她不甚安寧。她將這種情緒細細咀嚼一番,才發現自己越來越像一個人,在不自覺的情況下竟學會了嫉妒他人。
九尾想起以前殷受和自己的相處模式來,明明是假作的戲卻偏叫他弄出溫情,她的確不想讓殷受將這種東西用在另外一個人的身上。
紂王應該是看出了九尾的心思,要不然他不會用瞭然於胸的話來說上面的那一句話。但他顯然不打算顧及九尾的這份心思,他道:“殷受靠着頂着蘇妲己的臉的玉面琵極盡昏君之能,逼得四海皆反,倒是沒什麼人從他對玉面琵琶忽冷忽熱的態度上,看出這個大病一場之後的蘇妲己已經不是同一個人。”
雖然紂王並沒有明確的去說殷受對玉面琵琶是怎樣的忽冷忽熱法,但九尾聞言卻是靜了心。她道:“想要用替身瞞過所有人並不困難,畢竟在玉面琵琶接替蘇妲己的位置之前,紂王就已經讓所有人都知道蘇妲己的狠毒,還留在王宮中的人必定是深知王宮之中的生存之道的人,就是他們真的看見了什麼,在死與活命二選其一的情況下,他們當然會選擇活着將他們所看見、聽見的事情全都爛在肚子裡。”
紂王聞言倒是表示了贊同,他道:“也是,王宮之中鮮少有表裡如一的人,比如你口中的殷受,誰知道現在的他頂着怎樣的一張臉以怎樣的一個身份在這場戰爭中
扮演怎樣的一個角色呢。”
說着這話他回身停了下來,他展臂,像是擁抱天下。他看向九尾,眼裡泛着點點昏黃的光,他道:“不過這都不關我的事情,現在的我也等着送你出去之後回去王宮,然後在諸侯兵臨朝歌城時以一個逆天行道,人人得而誅之的暴虐昏君的身份出現,給天下人看一場盛大的戲。”
九尾看着面前的紂王,只覺得他沒一個動作是出自真心,沒一句話是有讓人信服的根據。但跟着這個無一不假的紂王,九尾在漫長的行走之後從山腰上一個頗爲隱蔽的山洞裡走出來回過頭去時,的確看到了曾經輝煌的朝歌在黎明的萬丈霞光下向世人暴露出它傷痕累累的城牆。
九尾有些怔愣,當日她被蘇護送進朝歌城時,這座城還散發着王權的不可侵犯之氣,她從掀開一條縫隙的車簾後感受到的是從未有過的透骨震撼,她還記得當時的她告訴看得目瞪口呆的丫鬟阿代:“那座城有生命。”
阿代懵懂地點頭,然後不敢相信一般追問九尾:“我和小姐以後就在這裡生活了對嗎?”
當日的九尾點了點頭,心中是油然而生的對這座城的無限期待。然後她進了宮認識了殷受,然後她知道這座城的中心已經被各色朝臣弄得腐朽不堪,然年後她知曉了紂王的雄心壯志並且或多或少的參與其中……
而如今,這不過是一座見證了成湯的創建與即將來臨的崩潰的死城。
九尾突然生出一股子感慨來,但她聽見身邊的紂王呼了一口氣,又看見他做了一個呼吸新鮮空氣的動作,讓她這股來得突然的感慨也去得突然。
紂王並沒有發覺自己做了破滅氛圍的事,他對九尾揚了揚手中仍舊亮着的宮燈,道:“你先在這附近找地方住下,等朝歌城破,殷受會來接你。”
九尾沒有問紂王把他留在這裡之後會去哪裡,因爲沒有實際意義。紂王對此露出了似假非真的失望神色,他迎着朝陽向萬丈霞光下廢墟味兒十足的朝歌城走去,留下一句語氣不明且內容不對的話:“他說去接你……”
九尾不知道紂王爲什麼會說這句話,她看了看山洞所處的位置,不得不說這裡看上去的確是方圓數裡最安全的地點,因爲特殊的地理位置,不論從哪裡朝這個方向看應該都只能看見鬱鬱蔥蔥的樹,要不是足夠靠近,絕對沒人會看出它的別有洞天。
但九尾不想留在這裡,因爲紂王處處到位的言行讓九尾覺得這個人從來都活在戲裡,沒一句話能讓她相信。雖說和因爲這麼一個毫無依據的感覺放棄一個看上去的確足夠安全的歇息地聽起來有些不值,但九尾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將自己冗長的生命隨隨便便交予他人之手的存在。
於是在紂王離開後不久九尾就離開了這裡,然後在山林間找了一個頗爲隱秘的山洞作爲暫時的歇息之地,等待大周兵臨朝歌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