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公豹看夠了紂王不怎麼好的臉色,在他再次開口之前終於給了他一個答案。申公豹道:“我不知道。”
紂王聞言只覺得額頭生疼,雖然申公豹在大多數時候都對他唯命是聽,但少部分時候卻惡劣得讓紂王無計可施。紂王伸手揉了揉額角,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對申公豹道:“你留在王宮,別讓人看出破綻,我先離開這裡。”
申公豹聞言笑得得意,他對已經站起身來的紂王道:“我就知道你會迫不及待的去找狐狸。”
紂王當然聽得出來申公豹話中的揶揄,但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在乎其他人的看法的人。他飛快地換下了身上象徵君王身份的龍袍,動作熟稔地收拾好包裹,在銅鏡面前對着自己的臉搗鼓了一陣,再回頭映在申公豹眼中的已是一張截然不同的臉。
申公豹倒是第一次見紂王這樣做,他摸了摸下巴,道:“還真是天衣無縫,你說狐狸能不能認出你來?”
紂王聞言動作頓了頓,最後卻是沒回答申公豹的這個問題。他將自己要帶的東西再檢查一番,確定全都準備好了之後對申公豹道:“按照這個進度姜子牙他們很快就會聯合其他諸侯帶着人打到朝歌,到時候你帶人適當的抵擋一下,別讓人覺得打下成湯都城真就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情。”
申公豹見紂王說這這話的時候已經走到了牀榻前面,伸手就要去掀牀板,道:“你就不怕我背後坑你一把?”
老實說紂王還真怕,畢竟他對申公豹的惡劣深有所感。但聽見這話的紂王卻是沒有停下動作,他將牀板掀開翻身跳進露出來的密道入口,看向申公豹道:“你說過看我情深不易。”
申公豹聞言拉了拉快要垮下去的道袍,將當初自己出現在紂王面前的時候說過的這四個字在心中咀嚼一番,倒是嚐到了幾分苦意。但申公豹卻是笑得越發開懷,他站了起來將稍顯散亂的牀榻恢復原狀,一翻身乾脆躺在了上面。他看着新殿當中固有的素色帷帳,突然就不笑了。
九尾在聞仲帶兵離開的時候並沒有和往常一樣繼續待在帥帳當中,他避開了聞仲留下來保護她的士兵,跟着大軍一起去了戰場。但說是戰場,其實九尾離真正的戰場還有好一段距離,她隔着這段距離將目光落在大周那邊,一一掃視過姜子牙身後的人,卻沒有看到他認爲一定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但九尾並沒有立刻離開這裡,她甚至將這一場戰爭從頭看到了尾。
她看見勺子和聞仲被人捅了後背,說着自己是個瘋子的人看起來卻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她看見姜子牙揮軍直壓早已是一盤散沙的成湯軍隊,也看見大七、魔家四將戰死的時候終究沒能拉上足夠的人來墊背;她看見聞仲與少瘋子抵背而立,明明是萬分狼狽卻在說這“至死方休”的聞仲身上看到了意氣風發,倒是光彩奪人。
那一瞬間九尾想起聞仲對自己的好來,她以爲被仲母稱之爲冷情的自己,不會因爲誰對自己好而對誰生出幾分別樣的情緒來。但這樣想着的九
尾卻忘了她之所以會喜歡上紂王,也是因爲日夜相處當中他假作的柔情。
於是在看見掏心掏肺的聞仲被四面八方而來的敵人包圍的時候,九尾不自覺地往前踏了一步,只差一點就要拋卻曾經當着所有人的面說得信誓旦旦的那句話,救聞仲於必死之局。
但差一點終究是差一點,九尾在踏出那一步之後突然就退了回去,她想起第一次在她面前說起他重掌天下的計劃來的紂王,比此時的聞仲更加挑動她的心,而她不想因爲自己的出手而給紂王的計劃添上任何一分不確定。
於是九尾終究是沒有去救那個說要對自己說很多次同一句話的聞仲,直到聞仲鮮血淋漓地倒在了自己的視線之內,九尾才終於有了新的動作。
她的目光再在大周的陣營當中過了一遭,的確沒有看見一個像是紂王的人。九尾想起之前在成湯軍營當中得來的消息,終於確定紂王仍舊身處朝歌的可能,要比身處其它地方的可能要大上血多。
想到這一點的九尾看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聞仲,在看見姜子牙並沒有讓他暴屍荒野的時候終於將心中的那一點猶豫收了起來。她轉身面向朝歌的方向,最終離開了戰場。
九尾既然打定了回去朝歌的主意,就不會讓自己在路上磨磨蹭蹭。她看準了方向直線前行,管它是高山絕壁還是荊棘橫生,只管擡腳跨過去。
但就算是這樣日夜兼程,九尾也覺得自己的速度太慢。她想起前一天還和他相對而坐的聞仲在後一天就因爲種種原因死在了他的面前,倒是真擔心起了紂王的命。
好在九尾趕路的速度並不是真的那麼慢,這也讓她在到達王宮的時候終於落下了那一刻忐忑的心。她沒有從正門進入王宮,因爲從她聽來的東西看來王宮之中已經有了另外一個蘇妲己,若是她這樣大剌剌的出現在衆人面前,只怕是會惹人生疑。
想到另外一個蘇妲己的九尾突然停下了前進的腳步,然後在她還沒有弄清楚心中的那點怪異的情緒由何而生的時候,她聽見身後傳來的笑聲,倒是似曾相識。
想到這一點的九尾並沒能轉過身去看一看這般無聲無息的出現在自己身後的人是誰,因爲在她還沒有想到自己在什麼地方聽見過這個聲音的時候,她就已經倒地不起。
醒過來的那一瞬間九尾以爲自己又回到了當初吐血昏迷之後清醒過來的那一天,但腦海中多出來的有關於聞仲的記憶又適時地提醒了九尾什麼纔是現實。
這裡是新殿,身下是曾經屬於她的牀榻。四周很安靜,紂王沒在這裡……確定了這一點的九尾說不上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因爲紂王的不在而情緒低落了幾分。
但這紛亂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九尾很快就覺出不對勁來,她知道新殿一向安靜,但現在她身處的新殿與其說是安靜,倒不如用死寂來形容更爲貼切。
注意到這一點的九尾坐起身來,正想站起身來就聽見新殿大門發出老舊的呻吟。她回頭,看上去便是滿心疲憊
的紂王落在了她的眼底……他俊朗的容顏染上刻骨的風霜,攜帶一身狼狽站在九尾面前,面上毫無看見她的喜色,倒是有一丁點兒晃眼便消失得無影無蹤的的審視。
將這審視看在眼底的九尾突然就有些怕了,她怕面前的紂王早已不是她所認識的紂王。
但既然已經來了這裡,見到了自己想見的人,九尾就不會容許自己什麼都不問,而因爲這沒來由的害怕再次離開這個佔據她的心的人。
但九尾其實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她在兩人的沉默當中開口就問了一個摸棱兩可的問題:“發生了什麼事?”
問着這個問題的九尾看着面前的人,卻找不到分毫他當日的躊躇滿志,他的身周瀰漫的依舊是身爲君主的氣場,可其中卻摻雜着不做掩飾的頹敗之氣,像是也曾強壯過的喪家之犬強撐着崩壞的身軀對周遭亮出枯黃的牙……死撐着最後不甚光輝的生命。
“發生了什麼事?挺多的,你離開的時間可不算短,”紂王在牀榻邊上坐下,眼神放空不知是看着哪裡,他道,“比干被挖了心,死了;聞太師因此跑回朝歌揍了我一頓,好在平靈王謀反,讓他不得不回去,姬昌自立爲王,然後與姜子牙一起起兵伐崇侯虎,不過姬昌在仲冬的時候死了;黃飛虎的夫人賈氏跳摘星樓而死,他妹妹黃妃因此對我動手,被我摔下摘星樓一起死了,黃飛虎因爲這事反出朝歌,順利抵達西岐之後官拜開國武成王……”
紂王像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不分時間先後也不分事情大小,但九尾想聽的當然不會是這些她知道很大一部分的事情。她對上紂王的眼,突然道:“現在是什麼情況?”
被九尾打斷的紂王也沒惱,倒是有問必答。他道:“情況?大概是成湯將亡。”
說這這話的紂王語氣突然變得非常差,眉宇間是顯而易見的暴戾之氣。九尾偏頭注視着爲將失天下而煩躁異常的紂王許久,直到他開口打斷她的注視的前一刻她纔出了聲,卻是下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定論。
九尾道:“你不是殷受。”
這句話很短,也沒什麼依據,但九尾語氣篤定,篤定到面前的人連反駁都不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九尾,突然一掃頹唐的笑了出來,問:“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九尾道:“毀了成湯本就是他的目的,雖然面對世人你那副頹唐樣的確是一個亡國之君應有的樣子,可面對知道很多事情的我,他沒必要做出這幅樣子。”
“好吧,我的確不是他,然後呢?”面前的人聽過九尾的話後頗爲羞惱地聳了聳肩,頂着紂王外表的他明明與不久前沒什麼外貌上的不同,但渾身上下透着的偏偏是……痞氣。
九尾因爲他的改變睜大了眼,隨後眯眼想了一會兒,問:“他現在在哪裡?”
面前的人搖頭,道:“具體在哪兒我也不知道,不過日前東伯侯已經趕往孟津與西歧大軍相會,如今怕已是諸侯齊聚,只待進軍朝歌了,我估計他就在諸侯齊聚之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