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正說着話兒,突然,廚房的門吱呀地被人推開了。一個瘦弱矮小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驚詫地看着廚房裡。
香草聽到門響的聲音,不由心裡一動,趕緊扭過頭去,與呆呆站在門口的男子對視了幾秒,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扔下手裡的擀麪杖,一閃身迅速朝着門口跑了過去,撲在那男子的懷裡,哭着喊道:
“爹爹,你可是回來了啊……”
陳洛兒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不由地從竈間有板凳上站了起來,然後微笑着,看着門口讓人唏噓的一幕,眼眶溼了。
門口站着的男子正是香草的爹爹。
他不相信地看了看撲在自己懷裡的香草,又擡起頭,看着廚房裡霧氣,聞着從鍋裡冒出來的香味,以爲是在夢中。
但是做夢的話,哪裡會聞到飯菜的香味呢?而且撲在懷裡的這個姑娘,讓他感覺到了實實在在的溫度,夢裡怎麼會有溫度呢?
“我兒香草,真的是你嗎?爹爹不是在做夢吧……”他一動不動地站着,將香草的頭扳起來,喃喃地問道,眼睛裡卻有淚珠子叭叭地落下來了。
香草擡起頭,看着滿面蒼桑的爹爹,心裡一陣刺痛,又一陣辛酸,她哽咽道:
“爹爹,這不是做夢,香草,你的香草回來啦……”
“哦,香草我兒,爹爹還以爲你永遠不會再回來了呢!來,讓爹爹看看,瘦了還是胖了?”
香草老老實實地昂起頭來,讓爹爹看。
香草爹爹拿起粗糙的手,幫着香草拭去眼角的淚水。激動地說道:
“沒錯,是我家香草,不會有錯的,爹不是在夢裡……”
“爹爹,這都是真的,香草從京城回來了,專程回來看爹爹的……瞧,那邊還有一個人。爹爹可還認識?”
香草與爹爹見過了面,想起陳洛兒還沒有介紹,便忍住淚水,回頭指了一下站在竈間的陳洛兒。
“哦,那位不就是上次救你的公子嗎?”
陳洛兒現在還是一身公子打扮,香草爹怎麼會忘記他呢?那是在他家最危難時候幫助了他家的恩人。不然的話,現在的香草恐怕早就進了虎狼之窩,哪裡還會有今天這樣的日子?
“大叔。你好,我叫陳洛兒。”陳洛兒看着父女相聚,感慨萬千,真是有些不忍心打擾他們了。
“陳公子,你是我家吳家的恩人啊……”香草爹跨進了門檻,激動地朝着陳洛兒走去。陳洛兒注意到,他的右腿在走路的時候一瘸一瘸,上次似乎沒有看見有這毛病。
這一點,一直扶着爹爹的香草也注意到了。她不由停下來,問爹爹腿是怎麼回事?
“哎。沒什麼,小事一樁。命還在,一條腿算什麼呢?”香草爹毫不在意的樣子。
和父親剛團聚,香草覺得不必馬上解釋陳洛兒的身份,還是問問爹爹的腿要緊。怎麼才幾個月不見,就成了這樣,分明腿是受過傷的。
“大叔。來,坐這兒吧。”陳洛兒從竈間走過來,讓出板凳,扶香草爹爹坐下。
香草爹一瘸一拐地走過去,坐到了板凳上,再次看到了公子和香草活生生地都在眼前,這才真正地相信眼前的都是真的,不是夢境了。
“爹爹,到哪裡去了,怎麼現在纔回來?是不是路上將腿摔傷了,讓香草看一看。”香草不放心父親的腿。
“沒事。”香草爹躲閃着,不讓女兒看他的病腿,然後興奮地說道,“下午到山上去砍柴了,今天走得遠,回來得晚了些,剛走到家門外,便看到了廚房裡有燈光,似乎還有人說話的聲音,當時,當時就嚇壞了,以爲家裡進了什麼壞人,這才悄悄放下揹簍,走過來推開門一看,竟是我家的香草和恩人啦!”
香草爹說着,不由又落下老淚來。香草忙蹲在面前,幫爹爹擦掉眼淚,然後抽泣着說道:
“爹爹,女兒和恩人一起到了家裡,心想着要做一些飯讓爹爹回來吃現成的,正在議論着爹爹怎麼還不回來,沒想到爹爹就到門口了……爹爹,香草真是想死爹爹了啊……”
“哎,女兒啊,爹爹也想你啊,每天都會夢見你,不知道你現在跟着公子在外面怎麼樣了,今天乍一推開門見到了你們,還以爲是在做夢呢,現在好了,不是夢,我的香草真的回來了!”
說完,父女倆又抱頭痛哭一場。
所有的思念,所有的擔心,所有的難以言說的幸福,都在這抱頭痛哭裡了。
看得旁邊的陳洛兒禁不住得直抹眼淚兒。
父女倆哭夠了,將胸口藏着的憋着的長久以來的壓抑和痛苦全部讓淚水沖走了。
香草漸漸地止了哭,站了起來,走到陳洛兒的身邊,拉了陳洛兒的手,向爹爹介紹道:
“爹爹,這位不是公子呢。她其實和女兒一樣,也是一個女孩子,只是她很能幹而已。”
“啊,香草,你胡說什麼啊,這分明就是一位公子嘛!”香草爹不相信。
陳洛兒上前,施了一禮,對香草爹說道:
“大叔,洛兒真是不是公子,只是因爲出門在外男兒裝扮方便行事,這纔是公子打扮的,其實,洛兒就是一個十六歲的姑娘,香草妹妹說得沒錯!”
“啊,不可能吧,一個小姑娘也敢去闖蕩去?”香草爹驚得瞪大了眼睛。
“爹爹,人家洛兒姐可能幹着呢,依香草看啊,她是比那些尋常的男兒都還要厲害的人,爹爹可別小看了洛兒姐,等會兒吃飯的時候,香草再將洛兒姐的故事細細講與你聽好了……現在啊,爹爹肚子一定餓了,香草和洛兒姐繼續做飯,爹爹自去洗臉洗手休息一下,只等着吃飯就好了。”
“那怎麼行?洛兒姑娘是咱家的恩人,怎麼能讓恩人坐在竈間燒火呢?這事還是爹爹來吧。洛兒姑姑什麼都不要做,坐着休息便是了。”
香草爺挽了一把柴,遞進了竈膛裡,火苗起升起來,映得他的臉紅通通的。
陳洛兒也不強求燒火,便和香草一起做飯。
香草揉麪擀麪,陳洛兒就撈了些泡菜出來,切細了,留在碗裡等會兒熗炒雞雜,用來給香草爹下酒。
看着女兒和陳洛兒忙來忙去,屋子裡又是香氣撲鼻,溫暖不已,香草爹想着想着就要拭一下淚,這樣的情景,他是想都不敢想的啊,沒想到現在竟成了現實,他暗暗感謝菩薩保佑,覺得老天爺對他真是太好了!
原以爲,他再也見不着女兒香草了,沒想到,老天爺又給他送了回來,不但送回來了,而且女兒還長高了些,長胖了些,比起以前的面黃肌瘦的樣子,不知道好看了多少倍。
從女兒現在的樣子,他知道女兒跟着陳洛兒在外面一定過得很好,不然的話,怎麼會越變越好看,而且性子也活潑些了呢?
他的心不住地跳動着,眼睛一刻也不離開女兒的身影。自妻子離開人世後,女兒便成了他的主心骨了,沒有了女兒,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活下去,現在女兒回來了,還過得這樣好,他一下子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信心。
想到酒,切好泡菜的陳洛兒便微笑着問香草爹:
“大叔,不知道家裡還有沒有酒啊,今天晚上洛兒要做一個好吃的下酒菜給大叔嚐嚐呢。”
香草爹聽了,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瞞姑娘,老夫有一些日子沒有喝過酒了,這日子……你是知道的,能夠勉強活下不都夠嗆的……”
陳洛兒心裡一酸,馬上拿出十幾文錢,交到香草爹手上,說道:
“大叔,拿這些銅錢去打一些酒回來吧。你做活乏了,喝點酒,解解乏……”
陳洛兒可以拿出更多的錢來給香草爹的,但想到他出去打酒,讓人看見了他有很多錢,會讓有些人起歹心的,畢竟,他從來沒有拿那麼多錢打過酒的,若被人盯上了,反倒是給他惹了麻煩了。現在,陳洛兒只想平平安安,不想要身邊的親人朋友有任何麻煩的。
香草爹一看這麼多錢,惶恐之極,擺擺手本能地說不要不要。
“爹爹,你就拿着吧,沒事的,香草還掙了不少錢呢,咱的洛兒姐是少有大方的主兒,你自拿了打酒去,香草這輩子當牛作馬,都跟定她了,所以爹爹心裡不要有負擔纔好,你就當是女兒掙下的錢吧,用女兒掙下的錢,有什麼不好意思的呢?”
“對啊,大叔,香草妹妹說得對,你去打酒便是。只是別人問起,什麼都不要說,更不要說香草回來了。本來應該是香草替爹爹去打酒的,無奈天色已晚,她一個女孩子出門不方便。”
陳洛兒和自家女兒將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香草爹便站了起來,拿了自己平常盛酒的葫蘆,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去,往不遠處的一家酒坊裡去打酒。
“香草,你買回來的酒壺放在哪裡的呢?我洗出來,呆會兒讓大叔將打回來的酒倒在裡面,然後好往杯子裡摻。”
“哦,我馬上找。”
香草將路上的買的小瓷壺在行李裡找了出來,遞給了陳洛兒。
陳洛兒邊洗瓷壺,邊說道:
“香草,今天晚上一定讓大叔多喝幾杯……他一個人在家裡,活得太苦了……”
“嗯,咱在外面天天有酒喝,有肉吃,爹爹卻連村酒都經常喝不上,香草以後再也不讓爹爹過原來的生活了!”香草的眼睛裡出堅毅的火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