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上了牛車,蘇子籍就問簡渠:“會試已過三日,不曾見到簡兄,不知你考的如何?”
簡渠嘆了一聲:“雖認真答了,但出來後,就覺得考中無望。”
想着當日的情形,簡渠心情都有些低落。
“我當時寫的倒暢快,可交卷出來,被冷風一吹,有些後悔了。”說着,將自己所答的內容,揀着前三道與蘇子籍跟野道人說了:“蘇賢弟勸過我,文章貴在堂正。”
“可我當時寫着寫就,就覺得心意難平,現在想來,又是錯了。”說着,簡渠擡眼看了看蘇子籍,苦笑了下。
野道人倒也罷了,他不是正統的讀書人,沒有參加這次會試,蘇子籍卻不由得暗暗搖頭。
“我曾想着,第一道題,就是有人能看出題意,可絕不敢按着題意而答,畢竟天威難測。”
“就是我,只敢表露二三分,弄個子子孫孫無窮匱也來迂迴答卷,也有些拿不準,會被怎樣對待。”
“簡渠倒好,竟比我還大膽一些,這鬱氣是趁機去了不少,可看到卷子的考官,誰敢錄取他的卷子?”
“簡渠也不傻,爲何就偏偏在科舉時,總是爭一時意氣?”
蘇子籍對此,也有些搞不明白。
難道是男人到死仍中二?
蘇子籍是明白的,所謂的中二,就是人在成長時,迫切需要別人的認可,怎麼樣獲得別人認可?
就得表現與衆不同。
因此就得處處與主流揹着幹,到了偏激處,就是衆人說吃飯,中二必說屎香,天天去廁所用餐。
簡渠這股中二也真是要命。
蘇子籍有些無奈,說:“簡兄,這裡有二條。”
“一就是稻麥普及於天下,人人都食,誰也繞不過去,可見不是主流就是錯,您去山谷尋着樹果藤根,就算能填飽肚子,也不能恩澤於萬民,何況說不定有毒——神農食百草,還中了斷腸草!”
“二就是治世說白了,就是調和大衆,這大衆就是陰陽,您違背時運,就算能揀到珍珠,世人也以爲魚珠,豈能顯著於世呢?”
“簡兄,人千萬不要佯狂,久而久之,就怕成了真性情。”
“人說慎獨,就是此因。”
這話說了,簡渠聽了一怔,深深觸動,凝視蘇子籍良久,說:“蘇賢弟果是金玉良言,當年我自許有些天資,就連曾經翰林學士廖澤都曾說我有神童之才,可我久久不中舉,胸中塊壘無法消除,還真是佯狂故作瀟灑,時間長了,就真成了我的根骨,再難剝離。”
“現在改,總來得及。”蘇子籍笑的溫雅,凝視着簡渠,徐徐說:“脫胎換骨,不過三年。”
“簡兄只要有心,三年後就是新人,以你文才,哪有不中道理?”
其實這話說的誇張了,簡渠之才,也不能保證中進士,但是方向的確是這樣,而自己故意露出少許鋒芒,僅僅是爲了刺激一下老皇帝,博一下存在感。
真的刺激略大了些,讓他惱羞成怒,也不過是阻礙一下考取的事,以老皇帝的行事,怕事後還會找臺階下來,再將事情圓回來。
當然,真有那萬一,他這次落第了,也未必全是壞事。
自己這個借來的身份,不過是藉着科舉來實行自己的計劃,考取進士甚至頭名,是過程,而不是最終目的。
但簡渠卻不同,明明很想科舉晉升,很想成士大夫的一員,偏偏卻仍頭鐵的在寫文章時,全憑自己一時心情,與平時偶爾圓滑做派完全不同。
蘇子籍有心再想說什麼,可見簡渠低沉的表情,又將話嚥了回去。
朋友勸一次就可以了,多了就是說教了,但願這次簡渠能遇到大膽一些的考官,哪怕是低低而過,也總比後悔強。
因着二人都不說話了,牛車的氣氛沉寂下來。
一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才一回到居士園這裡,還沒靠近,從前方傳來的喧譁聲,就直接打破了這氣氛,讓三人都是一怔。
“這就是清園寺居士園?”簡渠之前雖有路過此地,可還是第一次離得這麼近,一挑車簾向外看去,就微微皺眉。
這樣的喧鬧,可不是傳說中適合舉子暫居的幽靜之所啊。
“主公,你且在車上等候片刻,容我下去問一問。”野道人見了,生怕裡面有什麼事,不肯讓蘇子籍立刻下車,而自己從車上下來,去了外面詢問。
過了一會,車簾一掀,野道人從外面歸來,面上已沒了凝重之色。
“主公,前方之所以人聲鼎沸、甲兵林立,乃是因皇后娘娘要來清園寺禮梵,所以不光是清園寺,能直通清園寺的居士園,暫時封閉了門,不能隨意進出了。”野道人解釋說着。
皇后娘娘過來禮梵?
蘇子籍心裡就是一跳,想到皇后與前太子的關係,暗想:“她突然出來禮梵,又來的清園寺,可是衝着我而來?”
雖這樣想,有些自作多情了,畢竟他身份的事,後宮未必就能得知,但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
這次,他從牛車上下來,野道人倒沒攔着,而跟着蘇子籍同樣下來的簡渠,望着前方的人羣,不禁搖了搖頭。
“哎,也不知道要等上多久才能放行。”
蘇子籍就說着:“若連住在裡面的人也不準進,我們去找處酒肆待上幾個時辰。”
說着,就先一步過去。
簡渠哎了一聲,沒攔下,也忙跟了上去。
倒是野道人,因着之前就有懷疑,見蘇子籍這反應,心下同樣微動,跟了上去。
果然,到了人羣圍着的地方,發現前面多了一些甲兵,個個面帶肅殺,將居士園的入口牢牢把着。
蘇子籍看了看,與擠到自己身邊的野道人對視一眼,就要後退。
這時,人羣中有人看到蘇子籍,立刻跑了進去。
蘇子籍他們轉身走出不到十幾步,就聽到身後突然安靜下來。
“諸位施主,皇后娘娘今日前來禮梵,進出就受拘束,還請諸位施主不要隨意走動。”
清朗的聲音,小溪流淌而過,極是悅耳,本來或激動或是焦躁的人羣,立刻被安撫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