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至少先改善下生活,餘下的事,我們會安排。”擔心她不敢收,蘇子籍輕聲勸着。
卻不料,這女人雖吃了不少苦,疲憊而充滿警惕,可對蘇子籍的話,卻立刻信了,就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好,我聽你們,我與寶兒,就在這裡等着。”女人讓小丫鬟接過銀票跟銀子,朝蘇子籍盈盈一拜。
蘇子籍受了,看一眼野道人,直接出了院落,出去了,就重重嘆了口氣,野道人同樣嘆了口氣。
“主公,您後悔了嗎?”野道人沉默了會,就問。
官場和戰場都不能有婦人之仁。
“不,這是錢之棟應該付出的代價,只是婦女孩子尚屬無辜。”蘇子籍說了這句時,突然之間想起了太子府當年。
那時,也必有女人抱着自己年幼的孩子瑟瑟發抖,幻想生命終會有條出路。
她們沒有等到。
“也只有主公這樣想了。”野道人笑着:“成王敗寇,自古如是,何況錢之棟也的確有可殺之罪。”
說着,野道人也感慨:“越是見多了,才知道或者就一開始沒有捲入,要捲入了,就沒有退路。”
“金盆洗手,急流勇退,看似是高風亮節,實是迂腐之論。”
“一退,不知道要死多少親朋好友。”
這就是勸諫了,蘇子籍轉過臉,默默盯視着野道人,說:“你放心,我還不至於糊塗到這地步。”
蘇子籍想說些話,又沒有說,回看一眼門,對野道人吩咐:“先找人將這門修一下,她們搬離前,保證她們不被滋擾。”
野道人應是,心中知道,雖自己沒提,但自家主公已猜到了,這樣美貌年輕又無依無靠的女子,在這樣一個地方居住,怎麼可能不遇到這種麻煩?
二人才說了沒幾句,沒走出這條小巷,迎面竟然就來了一人,還是二人都認識的熟人。
簡渠?
蘇子籍見簡渠正剛剛告別一個附近農婦,想必是問完了話,朝這裡去,蘇子籍與野道人看見他時,簡渠也看到了兩人,一下都呆了。
會試前,蘇子籍就沒再見過簡渠,會試時也只偶遇方文韶這一個熟人,同樣沒看到簡渠,但過去文風以及所寫文章來看,怕是不進行根本的改變,這次會試很難考取。
而此刻,簡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他有些驚訝於在這裡看到蘇子籍與野道人,但轉瞬間就收斂了神情,過來問:“裡面住的可是孫氏和大帥的千金?”
蘇子籍其實也對簡渠的消息靈通有些驚訝,畢竟在他看來,自己有錢之棟親自提示的線索,尚且有野道人這樣的幫手,可以撒下網去找人,可簡渠不過獨自一人,又初來京城,人生地不熟,竟也能找到這裡來?
但是轉念一想,這簡渠原本就是錢之棟的幕僚,有些本事,知道些私事,也是自然。
蘇子籍點頭:“正是。”
“兩位且稍等片刻,我進去說上幾句話,很快就出來。”簡渠會過意來,用懇求目光看向蘇子籍。
蘇子籍此時無事,也想知道簡渠葫蘆裡賣什麼藥,沒有拒絕:“可以,我與逢雲在外面等你。”
“多謝!”朝二人拱了拱手,簡渠快步走進了小院。
蘇子籍與野道人就站在不遠處等着,也沒去偷聽說的是什麼,左右不過是安慰幾句,又或送一些銀子——只是簡渠也沒有多少銀子。
簡渠雖對錢之棟有怨,但無論蘇子籍還是野道人,都能看出,此人偏激是偏激了些,但爲人尚有士爲知己者死的一種情結。
果然,過了一會,簡渠表情凝重再次出來。
只是一出來,就衝着蘇子籍與野道人拱手道謝:“沒想到蘇賢弟你這般大義,竟能以德報怨,在她們落到這處境時,不僅沒有落井下石,還伸出援手,我代大帥,謝過你們!”
蘇子籍不想領這人情,只說着:“你不必如此,我與錢之棟有過約定,這事是我應做的。”
簡渠卻說着:“縱是有約定,但能在一方徹底落難,仍履行約定,亦是非常難得——蘇賢弟有古君子之風。”
說到這裡,遲疑了下,又懇求:“對了,雖非常冒昧,我還是硬的頭皮提了——我想去見大帥一面,不知道蘇賢弟有沒有這個門路?”
蘇子籍並不意外簡渠的這要求,他本想拒絕,畢竟,錢之棟現在已牆倒衆人推,怕很快就會被問斬,想要見其一面,談何容易?
但對簡渠,蘇子籍倒另有着想法,略一沉吟,問着:“錢之棟對你,不是並不算好麼?”
“特別是臨分離時,還派兵追索你,爲何你還想見他一面,爲他妻兒感到擔憂呢?”
這話一問,簡渠似乎沒有認真想過,也呆住了,良久才苦笑。
“蘇賢弟,你還年輕,不清楚。”
“當年我八歲進學,十四歲中了童生,十五歲中了秀才,本是春風得意,而以後怕是用光了福份,二十年都沒有中舉。”
“熬死了滿懷希望的父母,熬死了族裡支持,眼瞅比我晚進學的人紛紛中了童生、中了秀才,甚至中了舉,這人情冷暖的滋味,你沒有嘗過。”
“是大帥在我最艱難時拉了我一把,稱我先生,給我禮遇。”
“就是現在我有的舉人功名,還是投靠了大帥,又獲得了推薦,在西南考中了舉。”
“臨別前,我是滿懷怨恨,只是看見大帥落得這下場,我與心不忍,不過盡當年主客一場情分而已。”
聽了這話,蘇子籍越來越想收他爲府中之人了。
只是現在自己還沒有中進士,就算中了進士,也難把一個舉人收爲客卿,更不要說家臣。
這話姑且不提,笑着:“錢之棟入的是刑部大獄,此事不易,還需再議,而且這裡不是談及此事的地方,回去再說。”
簡渠點頭,又忍不住回看了一眼。
蘇子籍就說着:“我已讓逢雲找人修繕這大門,保護她們母女,你不必爲她們的安危擔心。”
簡渠再次衝着蘇子籍深深一揖,起身不再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