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宮之大,可我有孕的消息倒在一夜間傳開,鬧的整個王宮沸沸揚揚,皆稱王后有孕,諸位妃嬪討好的模樣還備着珍貴的養胎補藥送我安胎。就連一向對我頗有微詞的華太后也來探視我,手中還執着一枚金鎖,說是送給我腹中未出世的孩子。
我滿懷感恩的接下金鎖後,華太后便露出風華絕代的笑意撫了撫鬢角:“王后你蒙得鳶兒專寵兩年,總算是懷上皇家骨肉。正好,懷胎十月你身子不便侍寢,便多給些機會於其他妃嬪。”
聽着華太后在此時駁了我的臉面,心中暗自生怒。卻用含笑的目光掃了眼在座看好戲的妃嬪,何時竟如此膽大,敢在我面前露出這般表情?仗着華太后在?還是以爲我懷胎十月不能侍寢便會失寵?
“母妃所言極是,但侍寢之事並不是兒臣能過問的,是由王上自己決定。”
“鳶兒那頭自有哀家說服,未央你現在最大的責任就是保護好龍種,早日爲皇室誕下龍子。”
“兒臣遵命。”
待華太后與衆妃離去後,我撐着妝臺,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着,
紫衣見我異樣,忙上前:“娘娘,您保重身子……”
“夠了!”長袖一拂,妝臺上珠翠琳琅盡數被我掃在金磚鋪成的地面,煖爐薰得內殿和暖如春,暗香縈繞如縷。
紫衣立刻跪下:“娘娘息怒。”
緊緊握拳,望着鏡中那張臉,不再是眸中帶冷,脣邊帶笑,一副高傲不可一世的模樣。而是目含傷痛,容含怒氣,不堪一擊。
轅慕雪,你到底怎麼了,短短數言而已,你就失了方寸嗎?
我相信夜鳶,我信他。
用力吐納一口氣,鬆開緊握的拳頭,霍然轉身,擡手一掠鬢髮,挺直了後背看着諸位妃嬪送來的補品。
“這些東西,全都仍了。”
“是。”
“以後我的藥與膳食,絕不許經他人之手。”忽然間我彷彿聞到殿內有一股隱隱的香氣,不像是薰爐裡的香。
我在桌案上擺放的補品中走了一圈,目光直射向一個晶瑩剔透的翡翠玉鐲,將其把玩於手心:“這個玉鐲是誰送來的?”
紫衣看了眼,便答:“是卿嬪送來的。”
“卿嬪?”我冷笑,將玉鐲遞給紫衣:“拿去交給王上。”
紫衣疑惑的接過,仔細打量片刻後,覺得沒什麼異樣,正想詢問,卻聞一陣隱隱的香氣由鐲內傳來。
看她此番疑惑的表情,我問:“知道鐲子裡放了什麼香嗎?”
她搖頭。
“麝香。”伴隨着輕哼,我笑了,如此愚拙的辦法卿嬪竟敢在我面前賣弄,她不知我自幼便陪在莫攸然身邊,在藥堆裡打滾,區區麝香之味也想瞞過我。
她這番愚蠢的行爲想必是爲我草率處置她小產之事而懷恨在心,若是其它事我可能會手下留情,但是她要謀害我的孩子,就別怪我心狠手辣。
紫衣的手一抖,怔怔地看着玉鐲,眼中滿是震驚。
·
當夜蘭香閣便傳出一個消息,卿嬪蓄意謀害龍子,王上賜縊。
近來我聽說一個消息,凌太師似乎有意與之交好,多次攜二女凌玉拜訪楚寰府邸。朝野羣臣紛紛議論着兩家即將結親之事,頗有人巴結討好。
我卻暗叫糟糕,當即便召見了楚寰於雪鳶殿。
楚寰踏入內室,挺拔的身形被直射而來的陽光照耀,籠上一層淡淡的光暉。他低着頭,就像被積雪壓彎了的修竹。
“近來你與凌太師走的很近?”與楚寰說話,我從不拐彎抹角,直插主題。
“他常攜愛女前來拜訪。”聲音低低的,清冽的目光低垂,神色淡淡。
“楚寰,你……”我欲言又止,側首看着龍涎沉香屑的馥郁香氣,縹緲縈繞而起,將整個大殿籠罩。
“臣知道王后想說什麼,可臣若與凌太師交好,定能聯手鏟除範上卿,而你的地位便能更加穩固。”他冷聲接下我未完的話。
猝然擡頭,看着他眼睛裡的野心,我冷道:“你想做下一個莫攸然嗎?”
楚寰也仰頭,直勾勾的迎視我冷然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爲了夜鳶,你會除掉我?”
在心底冷冷抽了一口氣,滿腹勸諫的話頓時無法脫口而出,手輕輕撫上我的小腹,才咬着牙吐出一個字:“會。”
他挺拔的身軀微微一怔,眸中含着一抹複雜的神色,裡面彷彿藏了太多太多秘密,我看不透。
“至始至終,從未想過做下一個莫攸然。臣會與凌太師保持距離,但也請王后明白,您腹中之子可以是福,也可以是禍。而楚寰能做的,只是保全自己的地位,有一日在沙場上與壁天裔正面交鋒,更會保全自己的地位,作爲王后朝廷的支柱。”說罷,他恭敬的朝我深深拜了下去,那一拜,何其堅忍,“但願王上能如你這般,堅定不移。臣,告退”
猶如來般,無聲無息的揚長而去,他那絳紫朝服在白晃晃的陽光照耀下,燦然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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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遍植奼紫嫣紅的月季花,開得別樣妖豔,浮動在午後微風裡的花香似能醉人。
“但願王上能如你這般,堅定不移……”
我慵懶的倚靠在貴妃椅上回想着楚寰臨走時留下的這句話,像是隨意丟下的一句不足輕重的話,卻又像是箴言讖語的提醒。
冰凌揉在我額頭上的手指時輕時重,將我整日來的疲累全數揉去。忽傳一陣裙裾的窸窣聲,苦澀的藥汁味撲入鼻間,我微微蹙眉,將微眯着的眼闔上。
只覺苦味逼近,紫衣笑道:“娘娘您就別裝睡了,該喝藥了。”
睜開眼,我厭惡的瞅了眼那完黑乎乎的藥汁,起身,覆蓋在身的宮錦披帛滑落在地,冰凌彎腰去拾。
“王上知道娘娘怕苦,特地命奴婢準備了蜜棗。”說罷便將一小包蜜棗敞開,擺放在桌案上,示意我乖乖喝下藥。
冰凌撿起披帛,小心的將它重新覆蓋在我身上:“也不知李御醫安的什麼心,明知娘娘怕苦,安胎藥竟弄的這樣苦的難以下嚥,難怪娘娘每日最怕的就是喝藥的時辰。”
“李御醫可是王上的專屬御醫,當然是撿着最好的補藥給娘娘安胎,俗話不是說良藥苦口嗎?娘娘您爲了這龍種,就委屈幾個月吧。”紫衣用勺在滾燙的藥汁內攪了攪,置於嘴邊吹了吹,便朝我遞了過來。
我伸手欲接過,可聞到那苦味,硬生生將伸到半空的手給收了回來,脾氣涌現:“我不喝。”
“娘娘……”紫衣無奈的嘆了口氣,正欲苦口婆心的勸我,突然一聲:王上駕到,紫衣與冰凌紛紛跪倒,我也起身相迎。
他身着金章華綬的龍袍,衣角繡着騰躍雲霄的金龍。他的目光炯炯逼人,赫然不可直視。
“又不聽話了。”朗朗之聲傳來,薄削脣邊猶帶笑意。
我蹙眉沉吟,一時也不知該回些什麼,猶自站在原地。他修長的指撫上我的眉心,爲我撫平那淺淺的哀愁。低頭凝望我良久,一手攬過我的肩,另一手接過紫衣手中那依舊散熱的藥,“乖,將藥喝了。”
“太苦了。”我撇了撇嘴,向後縮了縮。
“哪有你這樣怕喝藥的。”語聲低沉沙啞,隱有寵溺。
“以前我生病莫攸然就從不讓我喝藥……”聲音凝在口中,方知自己說錯了話。
夜鳶沒有怒,反倒是徹底怔住,複雜的目光直迫我的眸子,脣微微蠕動,想說什麼,卻未說出口。
看着異樣的他,只覺是因我突然提起莫攸然而起,忙說:“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笑着從他手中接過藥,一仰頭便將苦澀的藥飲盡,口中那濃郁的苦令我擰眉,這藥真是一日比一日要苦。
夜鳶仍舊看着我,滿目的複雜轉化爲疼惜:“能與我說說莫攸然嗎?”
我一愣,詫異地看着他。而他,正目不轉睛的等着我說。
“莫攸然,曾是我仰慕的人,在我心中他是神。”儘量使自己的聲音表現的平靜,卻還是掩不住哀傷。
“可你卻幫朕對付他?”指尖輕輕撫上我的臉頰,語調暗啞,藏着掙扎的情緒。
“我與莫攸然的恩情那都是過去式了,而你,是我的丈夫,我怎容他人威脅你。”我才說完,他的吻便已覆下,挺拔的身軀與我相貼。
冰凌與紫衣早已識趣的退下,空空的大殿上獨留下我們微微的喘息聲。
我臉頰一熱,勾住他的頸項,迴應他溫柔的吻。
他的手由我錦袍底下滑入,撫過小腹緩緩移至胸前,掌心的溫度與灼熱使我頓時酥軟。
“別鬧……”喘息微急,微微推開他幾分。
他的脣輕輕掠過我的頸項,一路上移,含住我的耳垂,雙手仍不老實的在我胸前撫摸着。目光幽深炙熱,眼底浮動着****的迷離。
“不行,會傷到孩子的……”我的頭微微後仰,欲避開他的吻,他卻緊迫不放。
“朕會小心的……”
臉頰微紅,想到他當初所言:從今日起,朕只有轅慕雪一個女人。
我有孕這一個月來,他真的未再召幸任何妃嬪,時常在御書房內就寢。偶爾留宿雪鳶宮,夜夜擁我入睡。
盯着他的眼睛,我含着笑,低聲說:“那,你要輕點。”
腳底一空,他已將我打橫抱起,大步走向牀幃。
輕紗如霧般瀉下,雪帛素錦,軟帳輕舞,春色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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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我的小腹微微隆起,怕冷的我終日待在雪鳶宮不曾出去,王上還下令我可以免去每日向太后的請安。
我對飲食也愈發的注意,一切東西都是由紫衣親自着手準備,就連冰凌我都不大相信。或許是我太過於小心,整個雪鳶宮都有些人心惶惶。
常聽說有孕的女人脾氣反覆無常,曾經很奇怪爲何會反覆,現在我終於不奇怪了,因爲如今的我,脾氣正是躁動火爆,更反覆。
而朝廷中的事我已無暇顧忌,也不想過問,現在的我只想好好生下與夜鳶的孩子。更因爲我信任楚寰,他親口說自己決不會做下一個莫攸然,所以我信他,把朝中一切事都交給他。
而後宮妃嬪爭寵之事更不用我操心,自我有孕以來,夜鳶從未臨幸任何妃嬪,這三夫人九嬪等同虛設,她們想爭也爭不出個頭來。
含着淡淡的笑意,撫上隆起的小腹,這裡面有一個小生命正在成長,是我與夜鳶的孩子。
可笑意才達臉上,小腹間傳來輕微疼痛,我蹙了眉,正想喚紫衣進來。小腹卻是沉沉的往下墜,猛地一陣抽搐如蛇一般蔓延開。我死死捂着疼痛的小腹,雙腿一軟,便摔在地上。
腹中彷彿有一雙尖銳的爪子在裡面翻攪着,一絲一絲將我腹中的餘溫剝去,一抹溫熱由下體汩汩而出。那瞬間,我的眼中像蒙了一層水霧,什麼都已瞧不清,看不見。
門被人推開,紫衣一聲尖叫,慌張的跪在我身邊大喊着:“來人啊……來人,快請御醫,請王上……”
雪鳶宮頓時像是炸開了鍋,裡裡外外的奴才衝進寢宮,卻是手足無措,呆呆的凝視着我。
“娘娘,您要撐住……要撐住。”紫衣的淚水沿着臉頰滾落,哭的好不傷心。
冰凌卻是傻傻的站在我跟前,震驚的瞪大了眼睛凝望着的下身,雙手止不住的顫抖着。
在我失去只覺前,一雙手臂緊緊將我擁住,他的表情憤怒而急切,滿屋的奴才便紛紛跪倒。
我顫抖的伸出手,輕輕撫摸着他那漸漸模糊的臉,哽咽的說:“對不起……慕雪,又沒保護好,我們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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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轅沐錦,大哥,壁天裔,莫攸然,楚寰。他們都在呼喚着我的名字,朝我伸出手,我只能迷茫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着他們的掌心,掙扎與疼痛糾纏着我的心,輾轉不得脫身。
費了極大的氣力才睜開眼,漫天的帷帳,琉璃杯,琥珀盞,金玉盤。
我側首對上一雙眼瞳,裡面有深深的痛惜與哀傷,他負手立在我面前,影子投在漢玉蟠龍的地面,長長陰影似將一切籠罩。
四目相對,一切已是無言,我們之間的哀傷渲染着滿殿。
“孩子,是否……”後面的聲音隱遁在脣中,我的手撫上平平的小腹,那裡面曾有我最珍愛的寶貝,卻在那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御醫的臉上滿是哀痛,猛然跪地:“王后節哀。”
王后節哀。
這四個字引得我一聲冷笑。
我猛然由牀上翻坐而起,所有人都緊張的瞧着我,怕什麼?怕我會做傻事嗎?
冰冷的目光掃過始終垂首的李御醫,我一字一句地問:“是什麼導致我小產?”
李御醫惋惜的嘆了聲,畢恭畢敬的回道:“娘娘身子虛弱,並不適宜懷孕,所以……”
我嗤鼻:“虛弱?當初你怎未說過我身子虛弱?”
“娘娘可記得當初您有過一次身孕,卻因一碗藏紅花的藥而流產?也就是那時落下的病根。”李御醫說的極爲有理,可他越說的這樣堂皇,我卻越是不信,我不信這個孩子是自行流產,我不信。
“李御醫,你可知欺瞞王上是何罪?”我的步步緊逼,引得李御醫猛然跪倒,連連道:“娘娘,臣說的句句屬實,張御醫,陳御醫也爲您診過脈象,您確實是身子虛弱……”
“夠了,我不信!”我徒然激動而起,要衝出去,腳底卻是一軟,夜鳶一把上前將我緊緊護在懷中。
“未央,孩子我們會再有的。”他的眼底是無盡的疼惜,話語絞着難以言語的楚痛。
“再有?再有?”我無聲的笑着,淚水隨着我的聲音滾落,灼傷了我的臉頰,傷了心。“你沒聽這羣御醫說,我身子虛……哈哈!懷再多的孩子又如何,終究是要我一次又一次的承受喪子之痛。上天你剝奪了我的一切,爲何連我的孩子也要剝奪,你於心何忍?”
看着近乎於瘋狂的我,他狠狠擁着我,似要將我揉入骨髓。眼眶隱有鮮紅的血絲,神情近乎蒼茫與絕望。
“未央!朕要的只是你,有沒有孩子,朕不在乎,你不懂嗎?朕要的只是你。”他的聲音很高,來回響徹在大殿,似要向所有人宣告,孩子有否,他對我的情永遠不會變。
我的尖銳與瘋狂皆因他這句話驀然平靜,狠狠抓着他胸前的襟裳,不管不顧的大聲哭着。此刻我不再是王后,只是一個痛失孩子的母親,僅此而已。
夜鳶抱着我,不再說話,只是沉默着,任我的淚水將他的龍袍染溼。
有他在我身邊,我會堅強下去,不會孤單,即使,我不能再有孩子。
哭累了,我便在他懷中睡去,那一覺睡的很沉,直到次日申時才醒來。而夜鳶仍舊擁着我,雙眼卻已是緊閉,滿臉的倦容,發青的鬍渣更顯憔悴。
我仰着頭,深深的凝望着他的臉,一個帝王,能待我如此,還有何不滿足呢?
喪子之痛,不止我,他也與我承受同樣的傷痛。
也許是轅慕雪太壞,所以遭到報應了。
顫抖着撫上他的臉,眼,最後落至他的脣。
沉睡中的他一動,緩緩睜開眼,見我醒來,他衝我一笑:“你終於醒了。”
我問:“陪我很久了嗎?”
他僵硬着身子擁着我坐了起來,滿臉的疲累,卻歉意地瞅着我:“竟睡着了。”
“沒去上早朝嗎?”
“你的身邊需要我。”
“不要爲了我,耽誤了朝政。”從他懷中掙脫,隨便踏了絲履便下榻,爲他取來龍袍,伺候他穿上。
他任我爲他着衣,目光緊緊盯我不放。“慕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我手上的動作未停,依舊細心的爲他着衣。
“朕,沒有保護好孩子。”
“不關你的事,是我身子弱。”掩去心酸,爲他穿好衣袍,便推着他:“兩日未處理朝政,奏摺肯定堆積如山了,快去吧。”
他順着我的力道後退幾步,目光緊緊鎖在我臉上,欲言又止。須臾,他才摟着我的肩,輕柔一吻於我眼眸之上:“好好歇息,朕處理完要事便來陪你。”
我點點頭,目送他明黃色的身影漸漸離去,直至消失不見我才收回視線。
驀然轉身,冷着聲喚着:“紫衣,冰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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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檐金闌,殿閣玲瓏,流光爍爍,入夜燈影與點點星輝參差相映。
我凌厲的目光直逼伏跪在地的冰凌與紫衣,她們也不知是何事,故而大氣也不敢喘上一口,等着我發話。
“紫衣,冰凌,你們將昨日本宮用過的膳食菜名與御膳師傅的名單全部寫出來。”
殿下一陣沉默,冰凌疑惑的問:“娘娘這是?”
“本宮要徹查御膳房。”我的聲音很是堅定,因爲我不信,我的孩子就這樣沒了。
“娘娘您這是何苦?”紫衣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心痛,“李御醫以及張御醫,陳御醫都爲您診過脈,是您身子虛弱所致。”
“勿須多言,照本宮的話去做。”我有些不耐的揮了揮手,示意她們下去趕緊辦。
“奴婢知道您喪子很心痛,可一向冷靜的您爲何偏偏在此時想不開呢?您若徹查御膳房,只會搞的人心惶惶,太后又該責難您了。”她無視我的怒氣,仍舊勸着我。
“紫衣,你放肆了。”望着紫衣堅定與我對視的目光,一向性子懦弱的她從何時起竟敢忤逆我的話,是這幾年我太縱容她所致嗎?
欲言又止的紫衣終於還是低垂下頭,與冰凌齊聲到:“是,娘娘。”
當夜,雪鳶宮內跪了六個御廚,他們的目光皆是不明所以的面面相覷,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那樣無辜。
我隨意的揮了揮手,什麼都沒詢問,首先命侍衛將他們拖下去杖責四十刑棍。頓時滿殿的御廚們哭喊着:娘娘饒命。
一聲聲悽哀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我的心硬如鐵,也不鬆口,眼睜睜的瞅着侍衛將六個御廚拖下去,杖責四十刑棍後,便又狼狽的拖了回來。
他們的脣色蒼白無一絲血色,鮮紅刺目的血籠罩着他們的背後,觸目驚心。他們哀痛連連的跪伏在地,悽慘的說:“娘娘,奴才們到底做錯了竟何事引得娘娘如此動怒?”
冷睇他們,我攏攏衣衫,沉聲道:“本宮不想浪費時間,你們誰先說。”
“奴才不知說什麼呀?”
“娘娘要奴才們說什麼?”
他們的聲音一句一聲的夾雜在一起,吵的我胸口窒悶到無法呼吸,怒喝:“近來本宮對飲食向來注重,除了御膳房的食物,沒有再碰過其它。只要是經手他人的東西,本宮一概未動。”
御廚們突然沉默片刻,恍然知曉我在說什麼,連連磕頭哭道:“娘娘,就是借奴才一個膽子都不敢謀害龍種呀,娘娘明察,明察呀。”
“不說實話是嗎?再給本宮拖出去打。”
才下令,一個御廚猛然擡頭,狠狠瞪着我:“您小產,御醫已然驗過,是您體虛而致,竟枉顧禮法牽連咱們一羣無辜的奴才。您若懷疑御膳裡有人動了手腳,請您拿出證據,若沒有證據,哪怕您是王后,沒有權利杖責奴才。王上聖明,定然會爲奴才們做主的。”
聽他那義正詞嚴的指責,我不怒反笑,自從我登上後位,除了華太后,無人敢這樣對我說話,何況他一個小小的御廚。
“放肆!”冰凌截了他的末語,怒斥他的言行。
“朗朗乾坤,自有公理,並非你元謹王后能一手遮天。”他說的義憤填膺,我卻在心中暗笑他這八個字,在這人吃人的宮闈,和我說自有公理豈不好笑。
“在這兒,本宮便是公理。拖下去。”我廣袖一揮,流金的衣袂在空中勾勒出絢麗的弧度,耀眼異常。
侍衛領命,便拖着那名御廚下去,另五名御廚早已嚇的瑟瑟發抖,連連磕頭求饒,口中還喊着:冤枉,冤枉……
正在此時,宮外傳來一聲高唱:華太后駕到——!
滿殿皆跪,我暗罵一聲,便扶着紫衣的胳膊起身,矮了矮身子行禮。
華太后臉上遍佈着煞氣,一雙鳳目冷冷的朝我射來。隨即將目光投放至已被侍衛快要拖出去的御廚,喝道:“放開他。”
侍衛立刻鬆開他的胳膊,默默的退至一旁。
“王后每回做事都要鬧出如此大的動靜嗎?”華太后聲音雖然溫和,卻有明顯的怒意。
“兒臣只不過在調查一些真相而已。”我垂首,盯着她華麗鑲金的裙襬,壓抑着不耐回答她。
“真相?”
“王后娘娘她認定小產之事與御膳房有關。”方纔那名御廚適時開口。
“哦?”她轉身,睇了他一眼又問:“你是何人?”
“奴才御膳房王義,今日正在準備御膳,卻被幾名侍衛押到雪鳶宮,王后娘娘她一字不問便先杖責奴才們四十刑棍。後認定咱們御膳房的膳食有問題,要奴才們從實招來,可奴才們沒有做過,從何招來?奴才便斗膽站出來質疑王后娘娘,她卻說,卻說……”
他在關鍵時刻突然停住,吞吞吐吐的使華太后的臉色愈發的難看,斥道:“她卻說什麼?”
“她說,在這兒,她便是公理。”王義一字不漏的將我的話全數傳達出來。
華太后大怒,凌厲地瞪了我一眼:“王后,他說的可是實情?”
我不答話,確實未曾想過一句怒言會被當作把柄,更沒想到,華太后竟會在此時出面。
“哼,這後宮的公理何時變成了你元謹王后?”她冷笑的朝我步步逼來,“兩年來,你目中無人,驕橫跋扈,將後宮搞的烏煙瘴氣,本宮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你仗着王上的獨寵愈發的放肆了。”
“母妃此言差矣。王上的心至始至終都只在兒臣身上,將這後宮搞的烏煙瘴氣,豈不是多此一舉?反倒是那些個想要蒙得聖寵卻無法得寵的妃嬪,母妃不去管她們,倒是跑到雪鳶宮來指責兒臣。”我冷笑,對華太后多年的隱忍終是按捺不住。
“況且,王后本是六宮之主,掌管諸位妃嬪的生殺大權。兒臣說自己便是公理,何錯之有?”一聲聲的質問與挑釁,華太后滿臉溫和的表情再也掛不住,整張臉當即綠了下來。
“未央!當真以爲哀家不敢栽了你的鳳冠!”她的音量驀然提高,尖銳的充斥在大殿,來回縈繞。
“那太后便試試看?”我嗤鼻一笑。
敢說這句話,便料定了她不敢栽。
她氣的渾身顫抖的指着我,良久都說不出話來。
而我的目光輕輕掠過華太后,直射王義,冷聲下令。
“膽敢忤逆辱罵本宮,拖出去,仗斃。”
兩側侍衛爲難的看了看我,又瞧了瞧華太后,始終沒有行動。
“聾了?”瞪了兩側的侍衛一眼,他們一個激靈,立刻拖着王義出去。
被拖出去的王義無力掙扎,只能大聲嘶吼着:“妖后,你不得好死,總有一日老天會收了你——”
直到那日,才知道自己在民間早已是聲名狼藉。
直到那日,才知道自己的權勢已大到威脅了夜鳶的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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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明燭迷離搖曳,鋈金宮燈垂掛在白玉石柱旁,照得寢宮明如白晝,恍如瓊苑瑤臺。
冰凌與紫衣侍立左右,我端坐在妝臺前垂眸凝望袖口上金線盤繞的鳳羽花紋,華美錦緞襯出指尖的蒼白。
就在半個時辰前我聽聞聖華宮傳來消息,王上親臨華太后的聖華宮,屏去左右與太后獨處一殿許久,後隱隱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這半個時辰來我一直在揣測他們爲何而吵,隱約有個感覺,是因我今日杖責御廚,忤逆太后之事。夜鳶會如何看待我今日之舉呢?他是否也覺得我是個狠辣的女人。
“紫衣,本宮錯了嗎?”
“以一個母親的身份來評判,您沒錯。但是以一個王后的身份,大錯特錯。”紫衣沒有猶豫,脫口而出。
“冰凌倒是覺得是太后對您過於苛刻,總是針對娘娘。就拿昨日娘娘小產來說吧,太后未來探望,反而是在娘娘徹查御廚之時前來刁難。於理也說不通。”
“在王后身邊待的時間長了,竟敢說起太后的不是!” 夜鳶猶如一陣風般進來,面色冷淡,一雙深眸,喜怒難辨。可他的話語中卻有明顯的怒意,極爲危險。
冰凌嚇得臉色慘白,軟軟地跪地用力磕頭道:“王上饒命,奴婢失言,奴婢該死!”
夜鳶冷冷的掃過冰凌,冷聲道:“拖出去,掌嘴四十。”揮了揮衣袖,毫無感情的下令讓侍衛將冰凌拖了出去。
我沒有阻止,因爲冰凌所說的話足以治死罪,掌嘴四十已經很輕的懲罰了。
靜靜地坐着,看着他屏去寢宮左右宮人,便靜靜看着我。眼中的血絲愈發明顯,自申時離去他便處理朝政,後又去聖華宮,還與華太后有口角。如今再到雪鳶宮,似乎預感了什麼。
“太后厭我,因爲我得到帝王的專寵,範了皇家大忌,況且至今也無一子嗣。在後宮妃嬪,朝中大臣,天下百姓眼中,我專擅宮闈,是善妒驕橫,獨霸君王恩寵的王后。”
他的目光依舊平淡如常,站在原地,看着我,想要看穿我。
“我又怎會不知專寵乃君王大忌?可我只是在守護我們彼此的誓言,你說這後宮三千,朕空設便是。我有孕那日,你說從今以後你只有我一個女人,只要我所生子女。爲了誓言,我始終在堅守着,不惜揹負妒後之名,我心甘情願,只要你心中有我。”
終是因我之言而動容,他大步上前,狠狠將我揉入懷中,很緊很緊。
“答應朕,不要再因小產之事將後宮鬧的天翻地覆。”
臉深深的埋在他胸膛前,我哭了,卻還是點頭應允了。
他的手輕輕撫摸着我的鬢髮,沉默了好久好久才用暗啞的聲音對我說:“慕雪,夜鳶愛你,便能包容你所做的一切一切。”
我一愣,心中百感交集,心酸徒然涌上心頭。
只聽他又說:“你是否也能因爲愛夜鳶,而包容我的一切?”
“可以。”我哽咽着承諾。
只覺他的雙臂微微一顫,更用力的將我擁入懷中,像是怕一鬆開我,便會永遠的失去我。
這樣異常的他讓我覺得奇怪,可是並未多想。
直到那日,我才知道,他要我包容的一切,指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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