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洛塵與青玉都過的那叫一個戰戰兢兢。原因無他,自己的主子好像都很是生氣,沒來由的生氣,呃,確切的說,是不肯說出緣由的生着悶氣。
洛塵已經在書架上挑揀半天,無奈的擦擦汗,抹了一臉塵土的轉回頭對着今日格外挑剔的少爺喪聲道:“少爺,書架上就只剩下《大學》、《中庸》這些書了。不然,我還是給您接着讀上次的那本《西廂記》吧。”要知道嚴莫寒早就對這些四書五經厭惡了個透頂,書架上還剩下的這些書他是絕對不會聽的。
嚴莫寒躺在躺椅中本來面容已經露出了一絲不耐,聽到洛塵這麼說,長眉挑起來,薄脣勾起嘲諷的弧度:“就你那乾巴巴的讀法,還不夠我做噩夢的,算了。”翻側過身,將臉對上陽光,曬得很是暖和。
“我以前就是這麼讀的……”少爺你也都沒嫌棄過。只敢抱怨半句的小書童無奈的拍拍手,嘖嘖,弄了一身的髒也不落好。
耳邊清淨這麼久,確實有些不習慣。嚴莫寒長嘆一聲,極其無奈、生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口氣:“讀那本《道德經》便是了,乾巴巴的語氣正好,權當作催眠。”
少爺……小書童第一次欲哭無淚。
“我的好小姐,青玉說了這麼多,好還是不好,您能不能回我一句啊。”青玉一賭氣乾脆將那些針針線線什麼的全部扔回盒子裡去,小丫鬟對於自己長時間的唱着獨角戲終於煩躁了。
知道自己的小丫鬟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一直不想開口說話的夏木晚知道現在是不說不行了。將手中的書收起來,擡眼看着氣鼓鼓的青玉聲音冷然:“你我從小一起長大,我的喜好你怎會不知。這些事情還用再詢問我的意見?”
“我!”真是要被氣死了!這不是看你不開心,想辦法逗你說話聊天解解悶嗎。自己的一片苦心居然被小姐這麼毫不留情地嫌棄了,小小丫鬟也是會抓狂的好不!
看了一眼青玉手中的軟緞繡布,夏木晚直接道:“雪青色,直針繡便可。”
青玉真是要頭疼了:“我的好小姐,雪青色,又是那麼冷冷淡淡的顏色。”將慣常使的手帕子拿出來,“看看,看看,最豔的也不過是銀紅色,還少的可憐。您又不是還待字閨中的姑娘家,用用豔麗一些的顏色纔是正當。”
夏木晚轉頭看向窗外,日頭正高,陽光尚好,總比這永遠陰霾在絲縷光線之中的晦暗屋中令人嚮往。“便是穿了,又給誰看呢。”過於豔麗反倒會被人暗諷不安於室吧。隱了這後半句不說,將那塊繡有銀紅色的手帕子扔下,直接走出門去,“青玉,隨我出去走走。”
青玉雖然滿是不甘願,但是隻要自家的小姐喜歡,再怎樣也都是好的。緊跟在小姐的身後走出門,被陽光照晃了眼,果然是個好豔陽天。
“大嫂。”背對着陽光,嚴莫楚白皙的肌膚依舊不見絲毫暗淡,嫵媚的吊梢眼笑起來自含了三分的邪氣,修身玉立一件百花大紅箭袖,束腰五彩纏金絲宮絛,流雲百福翠玉佩,外罩石青團花褂,嚴家二少爺今日比起往常越發豔麗出三春之色。
夏木晚微微低頭,似是受不了迎目的陽光刺眼,輕聲詢問:“今日小叔怎麼會有空前來?可是來找莫寒?”
“是來找他,不過也告訴大嫂一聲。”嚴莫楚往前走了兩步,將夏木晚籠在自己的陰影裡,“今日的船已經全部預備下來了。大嫂要是有興趣,現在便去聽戲也是好時候。”
“聽戲?”夏木晚擡起頭來,看見嚴莫楚一雙墨瞳水潤晶瑩,把目光移開,復將頭低下去,側了下身。
嚴莫楚看着夏木晚添了幾分笑意:“原是在前幾日便應該請鄉親來看喜慶戲的。只是正巧陸老闆家喜添貴子,一連請了十天的戲。所以才耽擱到現在。現在水臺那裡都已經準備完畢,大嫂隨時想過去都可以。”末了又補上一句,“對了,大哥是知曉的。”
他知曉聽戲?這倒怪了。“既然他知曉,爲何這日頭都已經過了中天了,他卻沒有前去?”不應該啊。夏木晚是深知嚴莫寒對戲曲的喜愛,便是心中有氣也不可能不去,更何況……
兩手不知不覺的狠狠攥了一下手中的絹帕,夏木晚都快要從鼻子裡面往外哼氣了。那個人,怎麼會生氣。殊不知這一幕讓別人看在眼裡,卻是另一番嬌俏的靈氣外露。
嚴莫楚微斂眼簾,將所有的光彩隱在眼眸深處,目光移到一旁的木槿樹上,隨意閒笑:“大嫂有所不知,這社戲白日裡都是要演一些突頭戲,神神鬼鬼,謔笑科混,熱鬧非凡。大哥是最不愛這種戲的。”挑揀之間折下一枝花開正好,“等到晚間,白日裡都要早起耕作的人都已散去,便是可以隨意點戲的時間,那時大哥纔會過去。又幽靜,又清涼,藉着水聲正好透透地聽。”
“難怪……”這兩字尚還在嘴裡含糊着,夏木晚已經轉了話,端莊的一行禮,“多謝小叔特來告知。”
哈哈一笑,嚴莫楚則隨性得多:“不過是來白吩咐一句,晚間大哥必是要帶着大嫂前去的。我去找大哥了。”說着眼瞧了一下手中的木槿花,擡手輕撫夏木晚耳邊髮髻,輕輕巧巧的簪在上面,聲音帶了三分溫柔,“大嫂閨名木晚,這木槿倒也不至墮了大嫂身份,如此出去也有個新嫁娘的喜氣。”
再一笑,翩翩然自往嚴莫寒的書房去了。
青玉抿嘴一笑,端詳着夏木晚有了幾分嬌豔的面容:“小姐,好漂亮呢。”果然啊,小姐這樣的美人只要稍作打扮就是極爲出衆的。
夏木晚本能的伸手就想摘下來,卻只一擡手便被青玉給攔住了:“小姐啊,這是二少爺的一番好意,你想想他的話,總算是有着幾分道理的吧。”見夏木晚眼眸顫動了幾下,終於還是收回了手,青玉心底暗暗鬆了口氣,總算是勸住了。
花雖然留下來了,卻失了去花園散心的心境,轉身走回去,夏木晚突然急擡頭,靜立了片刻。
“小姐?”青玉不明白夏木晚爲什麼停下來,問的小心翼翼。不會突然想到什麼,又要生氣吧。
不着痕跡的打量了一下四周,微微搖頭:“沒什麼。”夏木晚細眉微皺,剛剛,彷彿聽見了兩聲翠玉相撞的聲音……可是自己聽錯了?
到了晚間,原來竟是嚴家一家人都要去的。一時等用完晚飯,嚴芊便已經等得滿是不耐煩的將腕間的兩隻玉鐲撞得叮噹亂響,看着窗外越來越黑的天色一臉焦急。嚴莫寒隻手捧茗茶,但笑不語。獨嚴莫楚面露一絲倦色,坐在椅中閉目養神。
蕭然走進門中,對着何夫人輕聲道:“太太,姨奶奶身上仍是不好,遣丫鬟發話今日便不去了。”自進門便將目光收起來,低沉沉的竟是誰也沒打量一眼。
“又是不好。”何夫人點點頭,目光在嚴莫楚和他身邊的嚴芊打了個轉兒,“莫楚,你也早該爲你娘找個高明些的大夫來,這樣拖着算得什麼呢。”
嚴莫楚連忙站起身便要回話,嚴芊卻幾步跑到何夫人身邊拽起手撒嬌:“太太,姨娘不去便算了,咱們還是緊忙着走唄,好容易玩一回。”一手指着窗外,脆玲玲的聲響,“天可是早就黑了呢。”
“好好,走便走。”何夫人被揉搓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只能連忙着答應了站起身。
嚴莫楚便無言地退至一旁,獨嚴莫寒笑着叫:“木晚。”舍了洛塵的手,只伸出手等着。
夏木晚頂了一屋子人的目光走到嚴莫寒身邊,毫無遲疑的將他扶起來。換得何夫人幾分欣喜的目光,打趣道:“小夫小妻的,真是比蜜還甜。罷了,今日你們便在一處,不用到我這個老婆子的面前立規矩了。”
“哎呦,我的娘。”嚴陽拍着手的湊趣笑,“人家小夫小妻的就有福氣離了羣自己找樂子去。老夫老妻偏就沒這福不成,今兒個啊,我也不在您面前立規矩,自坐一船享享清福。”
何夫人果然被逗得哈哈哈大笑,用手指着嚴陽點了又點:“你啊,你啊,當着未出嫁的妹子也這麼說,真是不害臊。小心莫楚說你帶壞了他妹子,找你理論。”
“嚴芊也快嫁人了,聽聽有好處。”嚴陽笑的那叫一個意味不明。
嚴芊立刻不幹了:“太太,你看大姐又打趣我,好欺負人呢。”
嚴莫楚自站在一旁看着何夫人一羣人走遠,不說也不笑,轉過頭看見夏木晚手扶着嚴莫寒兩個人走在人羣之外的閒適淡然,一笑,滿面春光:“大哥大嫂前面先走。”
嚴莫寒將頭轉向嚴莫楚的方向,勾脣,略爲驚訝的口氣:“二弟今日好守規矩。”狠攥了一下夏木晚的手,“就像今日有人格外的乖巧。”
“有不守規矩的人,自然便有守規矩的人。”嚴莫楚笑着全似萬事不知,對於嚴莫寒的後面半句話也不做理睬,只是催促了一句,“大哥還是走得快些纔好,太太在門口肯定等得焦急了。”
滿是讚賞的點點頭,嚴莫寒笑聲溫柔綿軟:“木晚,快些,孃親就在門外等着我呢。”
也不知道這樣的鬥嘴有什麼意義。夏木晚雖是這樣想了,卻仍舊是一句話不想說,不去在意被捏的有些疼的手掌,只向嚴莫楚一點頭,平平穩穩的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