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不多時嚴莫寒與洛塵一起回到房中。此刻夏木晚正在與青玉一起挑揀着花樣子,原是等到白日裡閒着無事隨意繡着玩耍。
嚴莫寒坐着只聽到青玉清脆快速的嗓音說着這個花樣都繡膩了,那個花樣看起來好彆扭。過了一會兒,話題又轉成這個顏色太過豔俗,那個顏色冷清太過不符合少奶奶的身份。
青玉人雖然不如夏木晚聰明剔透玲瓏心,但也是個機靈丫頭。自那次嚴莫寒當面訓斥過她後,每次再在他的面前,口中的“小姐”便自動換成了“少奶奶”,絕不觸嚴家大少爺這個黴頭。
聽了這片刻,嚴莫寒也覺得無甚趣味。夏木晚的聲音都只是隨意的應承兩句,便是青玉說了十句也聽不見她回一聲。對着洛塵伸出手,嚴莫寒如常道:“去書房吧。”
剛剛起身,門前便急慌慌的跑進來一個小丫鬟,劈頭蓋臉便道:“大少爺這裡可有上好的燙傷藥沒有,姑爺被燙傷了,大小姐那裡急着要呢。要緊!要緊!”說着轉身就要跑。
“你回來!”青玉現在一聽到“姑爺”這個詞就生氣,想也沒想就將那丫鬟叫住了。待要脫口說出“沒有”兩個字的時候這才驚覺,這裡又不是夏家,在這裡她是不能多說話的。
夏木晚看着青玉的臉色便已知曉了這丫頭方纔不過是一時莽撞。緩緩走到那個小丫鬟面前,心下已經思量好了:“你在對誰說話?”清冷的開口,聲音不大卻無形中有了一種壓迫感。
那丫鬟立刻知道了不妥,慌忙下跪:“奴婢知錯了。”
當真是不教訓一下這西北院裡的奴才們都忘記了誰纔是嚴府中真正的主子。只是心裡雖然是這樣想,夏木晚口中又說不出刻薄之言。其實如果不是心裡惱怒馬亦遠的下流無恥,這些她本是從不在意的。
“洛塵,你去,將藥找出來後便立刻送過去。”嚴莫寒及時開口發了話,只是不知道解了那丫鬟的難還是緩了夏木晚的困。
誰知道平日裡絕對聽話的洛塵立刻搖頭,態度十分堅決:“我不送。”原來不是不找,只是不願意送過去。
嚴莫寒無奈的停頓了片刻,見屋中衆人都沒有再開口只能自己試着詢問:“青玉?”
“我纔不要。”有洛塵做前車之鑑,知道自己不送也可以的青玉立刻退脫開。
“你便在這裡等着,取了拿回去。”剛好有了結語,夏木晚一句話說完自進到裡屋,看着洛塵與青玉兩個人嘰嘰喳喳的翻着櫃子閒聊天,只一笑坐下接着琢磨自己手中的花樣子。
也不知道馬亦遠平日裡得罪了多少人。這裡洛塵與青玉裝模作樣的翻撿着櫃子,卻是洛塵翻亂了衣服,青玉嘴裡脆聲說着他笨手下只慢慢的將其規理整齊。這兩個人直耗到夏木晚輕聲吩咐青玉將燈花剪一下,洛塵跟着轉過身,從百寶閣上尋常所用的藥箱中將前幾日蕭然送來的那瓶燙傷藥交給了依舊只敢跪在門前的小丫鬟。
再也不敢放肆的小丫鬟這次是規規矩矩的給嚴莫寒與夏木晚磕頭道謝才退了出去。
嚴莫寒對着夏木晚緩聲詢問:“木晚,可願到花園裡面走走。”站起身伸出手。
夏木晚站起身,卻見洛塵沒有同往常一樣快步走上來拉住嚴莫寒的手。他此時正在和青玉站在一旁看着夏木晚偷笑。心中有了一份明瞭,臉頰微紅的嚴家大少奶奶既然都已經站起身來,哪裡又能再坐回去。
嚴莫寒只覺得一直手輕輕地尚有着三分猶豫的虛握住了他的手,薄脣微勾,緊緊將那隻手握住:“去花園閒坐片刻便好,這屋裡有幾分氣悶。”
夏木晚小心翼翼的拉着他走出門,只因很是不習慣,多加了幾分小心的人沒過多一會兒手心中已經有了一層細汗。
“你不必這麼小心。”嚴莫寒隨意地笑道,“這裡好歹也是我家,每日裡走來走去的早就已經走慣了,哪裡就能撞上什麼。”
夜晚的嚴府是靜悄悄的一片,月光灑在庭院中半明半暗,夏木晚身旁多了一個嚴莫寒,走過一扇扇繁複雕刻的窗格,曲折漫長的走廊,那些純木結構的門、窗、廊柱有着幽冷的光澤,看過去卻是心安的。
“你可想知道洛塵今日爲何不聽我的話?”知道自己不開口,便是自認是他的妻子的這個女人也是不會開口的,嚴莫寒隨意找個話題並不想這樣一直安靜下去。
夏木晚猜出來一些卻也更多的不知道:“馬亦遠怎樣連洛塵那樣好脾氣的人都得罪了?”看洛塵故意磨蹭着就是不將燙傷藥拿出來,誰還會有不明白的。
未語先笑,嚴莫寒雖然看不見當初洛塵在自己面前是如何委屈的鼻涕一把淚一把,但是那時哽咽的抽泣聲卻是狠狠的記在了心裡:“馬亦遠曾經想強上了洛塵。”已經儘量說得比較含蓄了。
夏木晚腳步立刻一頓,回過頭來看着神色如常沒有半分改變的嚴莫寒滿臉的震驚,半響不動不出聲。
“怎樣?嚇到了?”伸出手,試探的摸上了夏木晚的臉,可是有些涼呢。嚴莫寒撲哧一笑,上挑的細眉看着也柔和下來,“難道,生養在深閨之中的夏家大小姐沒有聽說過‘孌童’這個詞嗎?”
如何會不知道,只是……“他,怎麼會那麼想?洛塵明明是那樣乾淨天真的孩子,那人真是!”良好的教育卻又令夏木晚再也開不了口。這世間怎麼會有如此骯髒的人。
“那個人啊,這麼久了,連手段都沒有改變過。”嚴莫寒細細的回想着往前走去,仿若竟是他現在正帶着夏木晚往前走,“當初調戲洛塵便是在飯桌上,也是那樣張揚的硬要只服侍我一個人的洛塵親自去給他添飯。”
“那時洛塵的年紀還小,更加不懂事,日日只與我在一起,比現在還要單純剔透些。”自夏木晚的目光看過去,卻也只能看到他陰霾在黑暗裡的半張側臉,只有聲音是淡然平靜的,“馬亦遠那樣放肆的摸着他的手,他雖然覺得討厭卻連像你那般反擊回去的膽量都沒有,只能默默的受了。”
夏木晚輕輕地“嗯”了一聲迴應他。她自然知道飯桌上那一幕洛塵是看得真切的。
“誰知一連幾天之後終於讓馬亦遠找到了洛塵一個人獨處的機會。”抿了抿嘴脣,雖然不悅還是說了下去,嚴莫寒的聲音只是有了幾分冷冽,“那馬亦遠只道是洛塵已經默許了他,上來便要用強。總算他在外面早就已經掏虛了身子,洛塵拼死掙脫了。”
不知不覺嚴莫寒還是嘆了一口氣,回想起洛塵的哭聲總是不好受的:“洛塵告訴我時還告訴我馬亦遠跳着腳罵他‘不過是兔子園裡的一隻兔子罷了,還裝什麼雛兒。跟着那個瞎子一輩子也只能沒名沒分的,難道等着立貞潔牌坊不成。’”
“別說了。”夏木晚輕輕的一聲,“聽着難受。”
嚴莫寒沉默了片刻,輕輕一笑:“抱歉,說得多了些。”
此時突然便有聲音自花園裡傳了出來,隱隱約約,尚還有些聽不清楚。
嚴莫寒卻似突然又有了新的興趣,拉着夏木晚,摸索着走到花園牆邊角落處,將有些不情願地夏木晚直接摟在懷裡,輕聲噓了不讓她出聲。
看來花園裡的人吵得已經有些時候了,其中一個人的聲音已經很是疲累:“芊兒妹妹,我真的沒有多看誰一眼,你怎麼就是不能信我呢。”只這一句便知道是前來做客的白澋寧。
率先聽見的是兩隻玉鐲撞擊在一起所發出的叮噹脆響,嚴芊嬌滴滴的聲音卻也怒氣橫生:“怎麼沒有多看,明明就是看了,還不是一眼,是兩眼、三眼、好多眼……”
“我哪有。”這聲音一聽就知道已經是疲於解釋了。
嚴芊此刻卻還戰意高漲,聲音接連着往上拔高:“那我問你,你今日怎麼只吃了一碗飯?”
終於開口問問題了就好,白澋寧連忙回答:“今日不是發生了那樣的事。”
“根本就是看我大嫂長得美貌,看呆了吧!”越說越氣,連看一眼白澋寧都在窩火,嚴芊跺跺腳轉身跑遠了。只留得白澋寧無奈的連聲叫着:“芊兒。”追過去。
夏木晚真是想嘆口氣都覺得累。今天,可真是多事之秋。什麼奇奇怪怪的問題都能找上她,莫名的便感覺自己像是個禍害一般的存在。
“每次白澋寧來家裡,年輕一些的丫鬟是從來不敢出來伺候的。生怕莫名其妙便成了嚴芊眼裡的眼中釘。”這句話也不知道是不是特意爲了向夏木晚解釋而說出來的。嚴莫寒說完之後只是輕笑着將夏木晚抱得更緊了一些,“你長的果然很是美貌?可以讓白澋寧都看呆了?”
“你!”羞紅了臉,夏木晚輕輕地想掙開他,“你明知道那是嚴芊胡說的。”
怎麼可能會任由她逃脫,嚴莫寒饒有興趣地繼續逗她:“我可沒有聽見白澋寧反駁說你長得醜陋不堪,想來肯定是美豔無比,曾經讓他看直了眼過。”聽得懷中的女子沒了聲音,抓住她的臉,果然有了溫度。將脣貼上她的耳朵,惡劣的低笑:“我牀上的白綾,用不到旁人來幫忙。”
原來他軟語溫言了這一個晚上,想要說的卻是這一句。只瞬間便如墜冰窖,夏木晚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言教、三從四德,狠命的掙脫開了嚴莫寒的懷抱,轉身瞪着他,瞪得死死的。
“你!就在外面聽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