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臉一下子青了:“蚊子,咱可沒冤沒仇,你可別這麼糟踐我!”
他嘿嘿一笑:“誰糟踐你了?是你自己說得天花亂墜啊。我想買你的豆餅,你也得讓我相信你啊!”
“吃了真的要買?”我問。
他笑吟吟的不說話。
“我操你媽蚊子,你看着,我可吃了!”我用力咬了一口,嚼得嘎嘎響。
他悠然站起來,走到我跟前,突然揪住了我的一隻耳朵。他小聲說:“想想吧徐韋偉,你們在高中的時候,是怎麼欺負我的?踢我屁股,揪我耳朵,對,就是這麼揪的!我做夢都想揪回來!”
我拼命的把豆餅嚥下去,我的臉漲得通紅。
“你把手鬆開。我欺負過你,現在你也翻身做主人了,咱們兩清了。我問你蚊子,你剛纔說的話還算不算?”
他鬆開了手:“叫我文總。”
我面無表情的說:“蚊總,我問你,你還買不買?”
他愉快的笑起來:“買!爲什麼不買?這麼好的豆餅,明天給我送上一車……媽媽的徐韋偉,你真他媽的落魄,你看你連豆餅都吃,你真的變成豬了!”
太陽落山之前,我急匆匆趕回了公司,把那筆貨款扔給了老喬,順便討要本應屬於我的抽成。老喬剛要羅嗦,我伸手把他揪起來:“你媽的你知道我怎麼做成這筆生意的嗎?不給我錢,我能把你大卸八塊,你信不信?”
晚上七點,我準時來到劇院前排的位置上。我的懷裡還抱着一大束的鮮花。劇院裡的觀衆依然很少,燈光依舊昏暗,那些家庭婦女們依舊在我的周圍嘰嘰喳喳。我有些累。我強打着精神,一直等到飛飛出場。是的,她依舊美麗。她也看到了我,以及我懷裡的那些鮮花。在那些庸俗的伴舞者之間,她顯得神采奕奕,清麗脫俗。
我的胃突然不爭氣的疼了起來。我突然想起來,我一整天都沒有吃飯了。我用手按着胃部,繼續欣賞着舞臺上的飛飛。我感到神情有些恍惚。
直到散場的時候,我纔有些精神了。過了老半天,飛飛才從後臺跑出來,看得出來,她偷偷的化了一些淡妝。我醞釀了一下表情,張開大嘴給了她一個很燦爛的笑容。
“哇!好漂亮的花啊!”她驚歎着。
“鮮花只是沉默的植物而已,無論如何,它都及不上一個鮮活的有着天使般容貌和靈魂的女孩。”我聲音低沉的說。
她羞澀的轉過頭去。
“瞎掰!”她說,“對了,今天看着你精神不太好,怎麼,做什麼大生意去了?”
我一本正經的說:“沒什麼大生意,賣了點豆餅。”
她一愣,哈哈的大笑起來:“討厭!你們有錢人就是會開老百姓的玩笑哦!”
我挽着她,心情舒暢的走着。我打算好了,準備請她正經的吃一頓西餐。對我而言,夜晚雖然已經到來,但是,這一天才剛剛開始。同時,我腦海裡不斷出現那《天鵝湖》裡的悲愴場面。我突然有了一個不好的感覺,或者說是預感,那隻美麗的天鵝將不斷在我生命裡絕望的舞蹈,直至那音樂的最後一息。
時間在慢慢的流逝,我依舊遭遇着生命中的喜悅和悲哀,那些東西就如同我臉上的子,我每天都在費力的處理它,但是它們都是按時悄然而來,讓我不再疑惑。所以我說,當這年的冬季到來的時候,我心靜如水。
我依舊陪伴着小飛。我依舊在臺下看她舞蹈。我依舊在謝幕的時候熱烈的鼓掌。我依舊賣着豆餅。在疲倦的時候,我依舊會在看她跳舞的時候偷偷打一個盹。只不過我的西裝已經破舊了,我似乎是個遲鈍的人,在夏天時,我裹着西裝汗流浹背,而在這個冬天,我依舊裹着這件西裝,裡面的毛衣顯得異常單薄。這件西裝,也變得髒兮兮的。唯一改變的是小飛對我的態度。她開始主動挽我的胳膊了。
“人家都說,男人一有錢都變壞,是嗎?”有一次她突然問。
“那當然,”我說,“所以我現在一直努力的讓自己變成一個窮人。”
“你瞎掰了。不過,我看得出,你還真是很嚮往藝術。”她認真的說。
“那是!現在我閉上眼睛都能跳《天鵝湖》了!除了年紀大點,動作遲緩點,表情呆滯點,四肢僵硬點,我就是那個標準的王子啊!”
“恩。”她若有所思,“其實,有句話,我一直想和你說……”
“哦?”我興致勃勃的看着她,“我知道自己很優秀,但是,你不要這麼直接告訴我,因爲這對我是一種傷害。”
“討厭!不是了!我是想問你……”
“停!”我轉過身,含情脈脈的看着她,“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也一直期待着你的發問。我知道,人世間有許多突如其來的喜悅和困惑,它們擊中了我們,讓我們不知所措。我們惶恐不安的等待着命運的降臨……是的,有時候,一句問話就是一個人一生中最凝重最燦爛的一瞬,有時候,我認爲我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就是爲了等候這一時刻,我們都是迷路的兒童……”
我看到她的臉紅了起來。
“恩。我知道你會明白的,可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親口告訴我。”她有點怯生生的說。
我直直的看着她,過了半晌,我說:“你聽好了,飛飛。我告訴你,是的……我吃過了。”
“去!”她打了我一拳。
我陷入了不可思議的失眠中。我覺得我對不起飛飛,我欺騙了她,而且仍在欺騙着。我想,或許我可以找一個適當的時機告訴她,我不是什麼大商人,我以前是個走私者,我沒有錢,我象狗一樣被一個女人掃地出門,我大學沒畢業就被開除了,我也不怎麼熱愛藝術。而如今,我只是個推銷豆餅的可笑的傢伙。在黑暗中我努力睜大了眼睛,我在想象,當她知道這一切的時候,她會怎麼樣?鄙夷的看我?憤怒的責罵?還是其他?
我的手機響了。我翻身起來,媽媽的,最好是林達。在這個時候我很需要傾訴。
“你沒睡吧?”居然是飛飛,而且,她居然在哭。
“當然沒睡,你知道象我們做生意的……哎?你怎麼了?”
“我媽犯病了!你能來一下嗎?我很怕……”她的哭聲更大了。
“什麼?是什麼病?心臟病?讓她平躺着!不能動她!我馬上就到!”
雖然我從沒去過她家,卻無數次把她送到樓下。當我竄上樓的時候,她飛快的打開了門然後驚恐的撲到我懷裡。
“先別忙着這個啊!說說,到底怎麼了?”我摟着她快步走進去。
客廳裡一片狼籍。地板上破碎的玻璃碎片和躺着的凳子。一個面色蒼白的婦女正警惕的看着我。飛飛仍舊躲我的懷裡,她指了指那個女人。
“哎呀,我說伯母啊,飛飛再怎麼說也是您女兒啊,您犯不着和她生這麼大的氣啊……”我一邊說一邊向上湊。
“站住!”她厲聲說,“你是什麼人?是不是美帝派過來的特務?我說過,你們都是一羣紙老虎!你不要咆哮,不要狡辯,更不要有什麼幼稚的幻想!你看看,鮮紅的旗幟已經插滿世界了,你們即將陷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中!瞧瞧你可憐的樣子吧!你在顫抖,在緊張,在恐懼……”
我看看她,再看看飛飛:“我招誰惹誰了?我才說了一句啊,她就……哦!我明白怎麼回事了!”
飛飛扯扯我:“她腦袋有問題的!”她又哭了。
“哭什麼?”那女人大喝一聲,“瞧瞧!你究竟站在那裡?你的立場在哪裡?你的屁股坐在哪條板凳上了?你給我過來!把你哥哥叫出來!你哥哥呢?”
我捅捅飛飛:“是啊,你哥呢?”
“他……小時候就死了。”
那女人一下子拎起了凳子:“說,是不是你們把他藏起來了?”
我愣了半天,突然說:“媽!”
“哦?哦哦?”那女人吃了一驚,“爲什麼叫我媽?你媽呢?”
我猛撲過去,大聲說,“媽!你想死我了!怎麼?您都不認識我了?”
那婦女一把掐住我的脖子:“我當然不認識你!說,是誰指使你來的?是誰叫你冒充我兒子的?”
我疼得直翻白眼:“我的媽啊!我就是您的兒子啊?”
“哦?”她困惑的看看我,“那你說,你小時候最喜歡頭吃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