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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漆的夜色,籠罩着寂靜的皇城。
鐺鐺鐺!三聲沉悶的鐘聲響過之後,夜已三更。所有的宮殿都已經熄滅了燈火,諾大的皇城被一片死機的黑暗覆蓋着……
只有乾寧宮的燈還是亮着,衛宏就着昏暗的燈光,看着各地送來的奏摺,眉頭皺在一起,臉上更是陰晴不定!黃紅的燭火照映這他蒼白而又清瘦的面頰,顯出一種幾近病態的潮紅。伸手從桌案上端起一杯茶水,衛宏將茶杯放在嘴邊。
剛要喝下的時候,衛宏的目光突然被一份奏摺吸引,放下了茶杯,他從如山的奏摺中,拿起了一個信封。只見信封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風城密摺!
凝重如死水一般的面孔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衛宏將信封拆開,從裡面取出信紙,攤開來看去,眉頭在不經意間舒展開來。好半晌,他突然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眉宇之中透出無比的欣慰之色。笑聲在空蕩蕩的乾寧宮中迴盪不止,頓時給死寂的大殿增添了一抹生機……
放下手中的信函,衛宏想了想,又將那信函放在燭火之上,信紙瞬間化成了一團飛灰,飄散在乾寧宮中。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衛宏端起茶杯,將杯中的涼茶一飲而盡。
“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咳嗽,衛宏的臉上更顯蒼白之色,他放下了茶杯。緩緩的調息了一陣,氣息漸漸的恢復了正常。拿起一份奏摺,他再次認真的看了起來,但是臉色又轉回了陰鬱……
突然,心中閃過一絲驚悸,衛宏的心絃一顫,神情變得警覺萬分。就在方纔的瞬間,一抹無形的殺氣驟然傳來,但是卻一閃而逝。衛宏警戒的看了看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半點的聲息,大殿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靜之中。站起身來,衛宏臉上沒有半點的表情,眼睛機警的掃了一眼,體內的真氣驟然間運轉起來,一股無形的精神力場飄然四散。
雖然身體羸弱,但是卻不代表衛宏不識半點的武功。相反,多年的臥牀,張敏不知道費了多少的心思,除了大量的爲他禁補,尋找名醫,同時更找到無數的內家高手,試圖打通他那陰氣鬱積愈來愈深的經脈。在不知不覺中,衛宏一身的真氣不斷的在成長,其雄渾不下於任何一個高手。只是他不能長時間的運功,也不能進行劇烈的體力活動,所以,給人的感覺他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書生。
安靜,除了安靜,還是安靜!衛宏的精神力場緩緩的擴展,在大殿中的每一個交流悄然流動。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好象是嘲笑一般的搖了搖頭,轉身向回走去……
一道凌厲的劍氣驟然自乾寧宮的頂樑襲來,劍光一閃,隱約間帶着沉雷之聲飛射衛宏。一個全身黑衣的刺客從殿中的暗處竄出,手中一把閃亮的長劍,閃爍着森寒的光芒。衛宏恍若未覺,在那劍氣即將臨體之時,他身體詭異的轉動,一抹寒星突然從虛空中破出,那寒星來的十分突然,沒有半點前兆,彷彿是來自於幽冥之中一般,那樣的無聲無息,在空中一閃,迎向那黑衣人的長劍。
“鐺!”的一聲清脆鳴響,寒星準確的擊打在長劍的劍脊之上,那黑衣人只覺自長劍上傳來一股決然的大力,更顯得炙熱無比,手中長劍幾乎要脫手而出。心中一驚,身體在瞬間向後飛退,刺客飄然落在衛宏身前三丈之外,臉上蒙着面紗看不出他的神情,但是眼中卻閃爍着一種驚異的神采。他看了看遠處殿柱之上插着的寸短刻刀,久久沒有說話……
俊朗的面孔上露出一抹嘲諷神色,衛宏眼睛看着眼前的黑衣人,口中發出一陣冷笑,“嘿嘿,這次偷襲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三次了,爲什麼你們總是沒有半點的記性?總是派你這種無用的笨蛋前來?好了,告訴朕,你是那一班的侍衛,難道不知道行刺朕那是滅族的大罪嗎?”
刺客靜靜的看着衛宏,沒有說話。好半天眼中的驚異之色褪去,他冷冷的說道:“沒有想到一向都是病夫的萬歲,竟然有如此精湛的功力,實在是令人吃驚不小呀!”
微微的一笑,衛宏兩眼眯成了一道縫,看着眼前這左言而他故的黑衣刺客,“你這個傢伙倒是和前面的幾個刺客有些不同,在此情況之下絲毫不見驚慌,嘿嘿,看了朕還是小看你了!你的主子也確實有些小看了朕,嘿嘿,難道前面兩次失敗,沒有讓他有半點的懷疑嗎?”
刺客沉默了,他沒有在說什麼。從他的身上,瞬間爆發出一股強絕的氣勢,牢牢的鎖住了衛宏的氣機。衛宏心中一緊,這一次他所感受到的殺機,比之方纔不知要強了多少倍!看來剛纔的一擊,也是他有些輕敵,否則自己絕不會那麼容易的將他的凌厲一劍擋住。真氣驟然間內斂,在衛宏的體內做着圓滿的迴轉,他絲毫沒有受到這刺客強猛的殺氣干擾,一雙手低垂於身側,靜靜的看着他。
幾乎是在同時,那刺客的眼中再次閃過一抹驚異的光芒,他幾乎完全失去了衛宏的氣機,雖然衛宏是那樣清晰的站在他的身前,但是在感覺上卻好象已經從大殿上消失一般。
“皇上,你真是真人不露相呀!聽說前幾次你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全靠你身邊的那個小丫頭。今夜本以爲那小丫頭和太后一起前往臥佛寺敬香,應該少了不少的麻煩,看來是我們的情報有所失誤,嘿嘿,前兩次也應該是你出手的,對吧?”刺客冷冷的說道,在說話的同時,他左腳輕輕的橫移,手中的長劍好象是無意中微微的一轉,一股凌厲劍氣直逼衛宏身側三寸的空地之上。
衛宏臉色頓時變得有些難看,那刺客看似無意的一步,如同踏在他的心坎之上。因爲在方纔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將自己的攻擊路線選定,但是這刺客好象已經看出來一般,那輕輕的橫移,卻恰好封死了他的發力之處,以至於他後面的諸多精妙變化好象完全無法施展。看來這個刺客並不象自己想象中的那麼簡單!
同時,更讓他心驚的是,太后和飄雪兩人前往臥佛寺敬香,這個消息只有自己以外,只有內務府的人知道,其他大多數的宮內之人並不清楚此事。而此人竟然可以得知,難道自己一直依重的內務府也出了問題?如此說來,這大內之中,究竟還有多少人是效忠於他?
不敢再繼續想下去,衛宏身形驟然間飛騰而起,飄然如一片飛羽般無處着力,一直內斂的真氣在這一刻猛然發出,一抹寒光再次飛射而出,直襲那刺客的心臟要害。
微微發出一聲冷笑,“萬歲,你這一着剛纔已經使出來了,現在沒有用了!”刺客冷喝一聲,長劍筆直的前刺,劍尖準確擊在刻刀的刀鋒之上,刻刀飛旋而出!刺客的身形緊跟着劍光掠動,長劍在空中揮舞,劍氣陡然擴散開來,將衛宏牢牢的鎖在他的劍光之中……
“蠢貨,難道朕不知道使出過一次的招數不能再用這個道理嗎?”衛宏的身形突然間消失,在刺客的劍前一晃不見。刺客心中一震,暗叫一聲不好,卻發現方纔磕飛出去的刻刀並沒有落在地面,而是在空中做了一個詭異無比的迴旋,呼嘯着向他飛射而來。硬生生的將飛撲而去的身形止住,刺客身體連忙在空中向右一轉,在不可思議的情況下,橫移了三寸左右。刻刀擦着他的耳朵飛掠過去……
微微的鬆了一口氣,但在此時衛宏的聲音再次響起,“蠢貨,難道因爲朕只有這一擊嗎?看刀!”
刺客連忙凝神戒備,身體在虛空之中連續迴轉不息,向後飛退數丈,飄然落下……
並沒有什麼刻刀出現,但是衛宏的身形也消失不見,那刺客心中大叫聲不好,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就覺後背一涼,全身的氣力在瞬間流逝,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衛宏那俊朗的身形在他的身後出現,他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蠢貨,你的武功確實比前兩次的人強上很多,但是卻未免太過愚笨。連敵人的話都相信,你不死的話,那纔是朕無能了!”說着,他緩步向倒在地上的刺客走去,他心裡十分清楚,那刻刀將那刺客後脊的經脈盡數的擊毀,他現在沒有半點的回手餘地。
走到了刺客的身前,衛宏彎腰下去,將刺客的身體翻過來。伸手將那面巾扯下,在燈火之中,一張泛黑的面孔出現在衛宏的眼前,他臉上沒有一點的生氣,卻帶着微微的笑意。一絲警兆自心頭突然升起,衛宏大叫聲不好,剛要起身,一股龐然的勁氣驟然從殿中的頂閣向他襲來……
原來先前的這個刺客並不是一個主要的人物,今晚的主攻手,隱藏在這刺客的身後,等待着衛宏精神完全放鬆時,做致命的一擊!
對方的攻擊已經將衛宏的退路完全封死,此刻衛宏還躬着身,絲毫看不到對手是從何方攻擊。已經沒有時間再做驚歎,衛宏心一橫,離火玄陽真氣驟然運轉全身,一雙修長的手在身前結成一個古怪的手勢,身體在地上就勢一滾,口中一聲大喝,雙拳在身體翻動之中驟然擊出……
“轟-!”的一聲震天巨響,兩股強絕的真氣在空中交匯,衛宏只覺一股從未感受到的強絕真氣,帶着陰騭的死寂之氣由雙手傳來,在瞬間將體內的經脈震裂。
身體躺在地面上,衛宏向龍案下滑行而去,口中鮮血狂噴,灑滿了地面。一名黑衣人緊隨衛宏的身體急速滑行,探手從背後取出兩把短槍。那槍刃極長,爍爍奪目的寒光在燈火的輝映下更顯逼人的殺氣,他身體突然騰空而起,如蒼鷹搏兔一般進擊衛宏。
‘嘩啦!’一聲,沉木龍案被那短槍震的木屑飛濺,在四射的木屑中,衛宏的身形驟然拔地而起,在空中詭譎的晃動,雙手之中寒芒閃爍不停,大殿之中瞬間如同籠罩了漫天的繁星,逼得那黑衣人不得不放棄對衛宏的追擊,撥打飛射的刻刀。
吐出一口血痰,衛宏冷冷一笑,身形激進,剛要出手,卻覺體內一陣蝕骨的劇痛傳來,幾乎讓他一頭栽倒在地。單膝跪地,衛宏看着那黑衣人,胸口一股逆血噴涌而出。方纔那短暫的交手中,幾乎耗盡了衛宏全身的力量,沉積在經脈中的蝕骨陰氣頓時彌散全身,衛宏只覺得全身的經脈如同萬蟻噬咬一般,痛苦難當,不由得大口的喘息起來……
黑衣人冷冷的看了一眼衛宏,眼中閃過一抹敬服之色,雙槍一揮,一前一後成合擊之勢籠罩衛宏。若在平時,衛宏或許有能力將他擊退,但是此刻他體內陰氣涌動不停,雙手絲毫沒有半點的餘力。
眼看那雙槍將要擊在他的身上,衛宏突然間飛身而起,口中咬着一把寸短的刻刀,飛迎那黑衣人的短槍。就聽一聲清脆的鳴響,刻刀在幾乎是無法思意的角度狠狠的砍在那刺客先至的右手短槍的槍刃之上。一剛一柔兩股截然不同而又相互矛盾的真氣,透槍而入,以那黑衣人強絕的功力,在猝不及防之下也大吃一驚。槍上的強猛勁氣瞬間被化的無影無形,兩把短槍變得一把輕飄飄,虛虛蕩蕩沒有半點的着力之處,一把卻是貫滿了真氣。這一輕一重兩種感覺,讓那黑衣人痛苦萬分,不得已錯身後退,雙槍在胸前做十字交叉,冷冷的看着衛宏……
口中的刻刀跌落地面,藉着那黑衣人強猛的真氣,衛宏再次吐出一口鮮血,但是心中卻好似踏實了許多,再無半點飄蕩無力的感覺。全身的陰氣也似乎減弱了不少,不過刻刀那鋒利的刀鋒將他的嘴角割破,一道長長的血痕自嘴角一直延伸到了耳邊,傷口血肉倒翻,隱約可見森白的顴骨。
似乎絲毫沒有感到半點的疼痛,衛宏看了看那黑衣人,再次噴出一口鮮血,雙手似乎已經有了力氣,兩手虛空一晃,兩把閃亮刻刀再次出現在手中,刀鋒相對,一種龐大的殺氣自刻刀透出,直逼那身前的黑衣人。
此刻,由於剛纔的那驚天一擊,已經驚動了乾寧宮外的一干侍衛,一時間大殿外燈火通明,亮子油松閃爍光芒,更有當值太監緊張的喊道:“皇上,你沒有事情吧,皇上……”隨着一陣雜亂的聲音,大殿那沉重的松木大門被撞開,數十名侍衛一擁而進,瞬間衝入了殿內。當他們看到衛宏那滿臉鮮血的模樣,頓時都有些驚慌……
“還楞着做什麼,將這大膽的刺客給朕圍起來!”衛宏沙啞的聲音頓時讓侍衛們清醒了過來,他們一擁而上,將那黑衣人團團的圍住,燈火中,刀劍閃爍逼人的光芒!
在兩名侍衛的攙扶下,衛宏站穩了身體,手中的刻刀隱回了袖中,他冷笑着看了看那鎮靜的黑衣人,“朕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的刺客,呵呵,在一干大內侍衛的包圍下,竟然還如此鎮靜,不多見!放下你手中的兵器,說,是誰指使你前來行刺,朕也許會……啊!”突然間衛宏覺得肋下一抹寒氣閃動,幾乎是在本能的驅使下,他閃身脫出兩名侍衛的攙扶,兩把刻刀在同時電射而出……
在兩聲淒厲的慘叫聲中,衛宏摔在地面上,右肋之上,一把閃亮的鋼刀插在上面,而那兩個方纔攙扶他的侍衛,此刻喉中各插着一把森寒的刻刀。
就在兩個僞裝成侍衛的刺客得手之際,黑衣人突然間騰身而起,手中短槍呼嘯閃動,絲毫不理睬砍向自己的兵器,直撲躺在地面的衛宏。一干侍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驚的有些不知所措,幾乎沒有任何的阻攔,那黑衣人衝出侍衛們的包圍,雙槍直刺衛宏……
彷彿是在虛空中出現,一抹不易察覺的寒星閃動,直擊那黑衣人。眼中露出一抹冷笑,他揮手將射來的刻刀擋開,去勢不止,“萬歲,一次的招數不要用兩次,這可是你說的,爲何你……”他的聲音突然間停下來,身形在衛宏的身前也止住了去勢,一雙短槍鐺的一聲跌落地面,他吃驚的看着俯身地面的衛宏,眼中帶着不可思意的光芒,一把刻刀插在他的咽喉之處!
‘哇-!’的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衛宏緩緩的站起身來,若無其事的將鋼刀取下,冷冷的說道:“嘿嘿,誰說朕會將同樣的招數用兩次?你們今日的計劃可真的是精密非常,若不是朕身上穿着天蠶錦衣,嘿嘿,也許你們就得手了!”說着,他將身上淡黃色的龍袍扯開,露出了一件乳白色的錦袍。
黑衣人嘴巴張了兩張,翻身倒在地面,再也沒有動一動……
“一羣廢物,立刻查出這兩個該死的傢伙是那一班的侍衛,查出來以後,立刻將那一班的侍衛首領給朕抓起來!”衛宏看似輕鬆的大聲喝道。說完,他高聲喝道:“小毛子,給朕滾過來!”
從人羣中擠出來一個乾瘦的太監,他匆匆來到衛宏的身前,跪在地上惶恐的說道:“皇上,奴才該死,都是奴才伺候不好,竟然讓皇上受此傷害!”說着,他的聲音不由得哽咽起來。
衛宏又看了一眼圍在殿中的侍衛,怒聲的喝道:“你們還站在這裡做什麼?還不立刻在給朕去查!”
衆侍衛惶恐的退出乾寧宮,殿門緩緩的關住。
“小毛子,快,扶着朕!”看到殿中再無他人,衛宏虛弱的說道,話語間完全沒有了方纔的神氣。小毛子一聽頓時慌了起來,一骨碌爬起來,將衛宏扶住。
“立刻派人前往臥佛寺,請太后回宮!還有,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朕受了傷,小毛子,通知宣凌宇總督,將這一班的侍衛給朕全部抓起來,秘密送內監府交國舅爺嚴加審問。還有,馬上找御醫來,小毛子,找一批你信得過的侍衛在殿外守護,不可以讓任何人將朕受傷的消息傳出!”衛宏一口氣說完,整個人都癱在了小毛子的身上,“小毛子,這皇城之中,朕現在唯一可以相信的,就是你了……”說完,他昏厥了過去。
“皇上!”小毛子壓低聲音,不敢讓任何人聽到自己的聲音,淚水瞬間流淌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