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架打過去,差巴兵、頭人兵、貴族兵都親如兄弟了?
當然沒有,實際上鬧得更兇了。
現在三天兩頭的打,逮着點雞毛蒜皮的事就打一架。不光是打,還什麼都要比一比。比哪方的力氣大,哪邊的槍法好,誰個箭法高,甚至個頭高、飯量大、放屁響,等等等等,五花八門,想起什麼比什麼。
現在差巴兵倒是放開了,沒以前那麼多顧慮了,反正打也打的多了,要打就打,要比就比,而且越折騰越帶勁。以前都是貴族兵挑頭打架,現在有時貴族兵消停兩天,差巴兵還去挑釁。
今天又是因爲差巴兵挑釁而引起的一場好打。挑釁的人是我和嘉措,我們拿了白羽箭,不,應該叫噶爾多吉了,我們拿了他的弓。
噶爾多吉的弓平常寶貝的不得了,他總是隨身帶着的,可入冬後這幾天天氣很冷,吉曲河都結了凍。他怕太冷的天氣把他的弓凍裂了,所以就放在了帳篷裡。
這天他們早起操練,我和嘉措就悄悄鑽進了噶爾多吉的帳篷,去看他的弓。
說起我和嘉措能不參加早操,還是因爲嘎姆。嘎姆以往每天到兵營來散步,都是我去接他,可後來他跟嘉措好上了,就叫嘉措去接,不過我爲了接嘎姆時能繞一圈回家看一眼丹珠和孩子們,所以死賴着依舊跟嘉措一起去接。本來我這人操不操練的也就那樣了,所以東嘎將軍也懶得管我了。
昨天雪下的大,天氣格外冷,嘎姆到底是女人,她又趴在別人背上不運動,所以着了點涼流鼻涕了,就說今天不來了。
因此這天早上我和嘉措就得了點閒,在我的慫恿下,我們就鑽進了噶爾多吉的帳篷,去看他的弓。
噶爾多吉的弓很特別,弓壁很長,弓的長度倒是沒什麼特別,弓越長相應的拉鋸越大,也就意味着同等材料製作的弓,弓越長箭可以射的越遠,次仁的弓也很長,當然相應的拉開它所需要的臂力也越大。
特別的地方是弓梢的部分,這弓的弓梢不似一般弓的形狀,而是兩端向外彎曲起來。這麼說吧,就是普通的弓,弓弦與弓壁碰不到,而這張弓弓弦與弓壁在弓梢的部位貼在了一起。
我拿起弓,試着去拉動它。沒有我相像的難以拉動,雖然我還是不能拉滿,但感覺比次仁的弓輕了不少。而且感覺整張弓極具韌性,弓弦拉動時,弓身也張開了,弓弦放開後,弓身也迅速反彈回位。
“這弓有門道!”我把弓遞給嘉措,“三哥,你放一箭試試。”
嘉措接過弓,用手撫摸着貼着牛角的光滑弓身,也是興奮不已。這弓由於用的年頭久了,歷經長年累月反覆的握持摩擦,那弓身上的牛角已經如玉一般的潤澤,入手厚重圓潤,他興奮的搓摸了又摸:“那就試一箭,就一箭。”
我們鑽出帳篷,嘉措瞄着不遠處的一棵樹,放了一箭。可這一箭就出了麻煩。
本來嘉措的箭法也不錯的,雖說比不是我二哥次仁,不過遠不到五十步的一棵大樹,按說怎麼也不至於射不到,可是白羽箭一離弦就發出一聲異樣的嘯聲,嚇了我們一跳,而羽箭也失去了平衡,失去平衡的箭歪歪斜斜的,但勁道十足的擦着樹身飛過,飛進了正在練兵的校場裡,飛過東嘎將軍的頭頂,好巧不巧的就奔着噶爾多吉去了,“哆!”的一聲插進了他腳前的地上。
整個校場五千雙眼睛一起看了過來,正看見噶爾多吉帳篷外,拿着他弓的我們。
然後就……
“央金,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噶爾多吉追着我打。
“對,打他,所有壞事肯定都是央金挑頭乾的。”江央才讓還在一邊敲邊鼓。
“所有壞事都有你攪合。”嘉措衝向江央才讓。要是讓那傢伙一張臭嘴繼續說,有一分的壞事能讓他攪合成十二分。可嘉措衝向江央才讓的時候,卻把那張弓塞進了我手裡。
哥啊,你這不是擺明了的確是我挑頭的嗎?好吧,也的確是我。
強巴和次仁跑前來試圖救我,被其他貴族兵按住了,差巴兵又來拉扯那些貴族兵,於是又打到一起了。
我拿着噶爾多吉的弓,繞着大樹兜着圈子,“別過來啊,過來我就把你這張弓給摔了。”
“你敢,那是我家祖傳的寶弓。快給我。”我兜着樹轉,噶爾多吉一時也抓不着我,腦門上青筋直跳。
“祖傳寶弓?你家難道就一張這種弓?”我問道。
“廢話,多了還能叫寶弓?”噶爾多吉說道。
“爲什麼不多做幾張?”我又問。
“能隨便做出來,還能叫寶弓?”噶爾多吉說道:“這是我先祖做出來的,傳到我手裡有四百年了。
“你先祖還不一樣是人,這弓還不是人做的?”我說着,用手指撫摸着弓梢外展的弧度,“比起直臂弓,這反曲的弧度能積蓄更大的力量,使射出的箭更強勁有力。”我停住轉圈圈的腳步,思索着喃喃道:“能做出來,如果弓臂再收短一點,我也能拉開放箭。”
噶爾多吉差一步就能抓住我,卻也停了下來,問:“你懂得怎麼做弓?”
“厚厚!”我笑着眨了眨眼睛,問噶爾多吉:“要不要試試看,做出一張跟你先祖一樣的寶弓?”
“走,找地方做弓去。”噶爾多吉乾脆的說道。然後我們倆就找地方做弓去了,留下幾千差巴兵和貴族兵,接着打。
接下來的幾天,我和噶爾多吉就都躲在一處做弓。噶爾多吉是貴族中的貴族,身份不同凡響,他說一句不舒服不去操練,還要我在一旁伺候,東嘎將軍也不能把他怎麼樣,至於他想要做弓的材料,更是要多少有多少,且都是上好的。
“上一張弓弓梢彎曲的太多,射出的箭根本不受控制,這一次弧度要減小。”我將初步裁出形狀的木條放在火邊烤着,讓它成型。
“着火了。”噶爾多吉說道。
“不着火能烤嗎?”我說。
“我是說你袍子着了。”噶爾多吉指了指我綁在腰間的衣袖。它掉到火里正吱吱冒煙。
“哎呦!”我連忙跳起來一通拍打。
“就沒見過笨成你這樣的差巴。”噶爾多吉奪過我手上的東西,“我來,我來,你一邊看着。”
我於是就在一旁看着,外加指手畫腳,其實也沒什麼可指、畫的,這世上有一種人叫做天才,不是我這種天上的柴火,而是真正的天才。噶爾多吉無疑就是這種人,打架很好,箭術很高超,就連手藝活做起來也是有板有眼。我看着他將木條規整成型,看着他往上面一圈圈的捆綁牛皮條子,那有力的、經常年練武磨礪出來的有點粗糙,卻靈巧的一雙手,看着他在火光明滅中專注的眼神,突然,我覺得喉嚨有些發乾,心中涌起一種澀澀的感覺。
……
雷豐瑜此刻也在做手藝活,他將上好的樺木,鑽、刨、雕琢。
給他打下手的是月兒。
一邊遞着工具,月兒一邊問:“我爹還是沒有消息?”要不是爲了打聽龍躍的消息,月兒才懶得來雷豐瑜這。
“馬鞍要用樺木做才最好,我一直說給你爹做個馬鞍,總是抽不出時間來,最近幾天總算沒什麼事,這木材也乾透了,正好可以開始做了。”雷豐瑜細細打磨着,務求讓它連一點毛刺也沒有。
“你盡弄這些虛的。哼。”月兒冷哼一聲。
“什麼纔是實在的呢?我是帝王,你爹他是大將軍,我們兩個,你爲我添杯茶,我爲你披件衣,這樣尋常百姓的幸福對我們倆也是難有的。”雷豐瑜說道。
月兒張了張嘴,想要再挖苦雷豐瑜幾句,但卻不知道怎麼說,這兩個人風風雨雨走過,一個心繫天下殫精竭慮,一個戎馬顛簸鞠躬盡瘁,說是恩愛,卻又有多少在一起恩愛的時間?
“以後你就留在宮裡吧。”雷豐瑜對月兒說。
“不可能。”月兒很快回道。
“雷霆死在了戎狄的戰場上,雷翔天生病弱,(雷霆、雷翔是雷豐瑜的另外兩個兒子)扛不起家國的重擔,再說雷翔隨了我是個斷袖,將來不會有子嗣……”
“打住。”月兒毫不客氣的截斷了雷豐瑜的話,“我對你的這個天下一點興趣也沒有,而且我也是個斷袖,早斷了,斷的徹底了。”
“斷了?你跟戎狄那個太陽公主,最近怎麼樣?”雷豐瑜斜瞟月兒一眼,促狹的問道。
一提起那個太陽公主,月兒就禁不住有些不自在,“誰曉得她。”
“你當初可是許諾過要娶人家的,人家現在快二十歲了還沒嫁,揚言說要先殺了你再嫁人。”雷豐瑜笑着道:“要你死了她才嫁,你聽聽人家有多執着啊。”
“懶得搭理你,先走了。”月兒掉頭逃也似的跑了。
“呵呵。”雷豐瑜低笑了幾聲,招來侍衛齊燕,吩咐道:“安排人手盯住了別讓他再到處亂跑,開春後吐蕃的太子前來,朕要他去陪同那太子,兩人年紀差不了幾歲,想來能說得來。”
齊燕領命去了。雷豐瑜的手輕輕拍着馬鞍,好像拍着愛人的肩膀,“要開始着手培養月兒了,等到能將這副擔子交託給他時,我就能親自去找你了,不管是天上、人間,還是黃泉、碧落,我都一定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