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銘察覺到不妙,一出了客棧便腳底生風開溜,等着得了宋清揚命令的下屬帶着人追出客棧的時候,附近早就不見了他的蹤影。
“立刻聯繫城內人手,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這該死的東西抓出來!”下屬神情猙獰的喝道。
幾名下屬領命而去召集人手,下屬卻是腳步匆匆的返回了客棧。現在不但沈崇名還活着,就連劉守有也到了南京城,只怕朝局又要發生大變故了。
“大人,屬下已經下令全部人馬出動去捉拿趙子銘,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將這廝拿住。”看着宋清揚依舊滿是怒氣的表情,下屬小心翼翼的說道。
“一羣飯桶,這麼多人竟然被一個小小的包打聽玩‘弄’於股掌之上,公公養你們這羣廢物有何用處?!”宋清揚對着下屬劈頭蓋臉的罵道,根本不在意那幾個回來報信的小嘍嘍站在一旁。
先是被人騙了一遭,這時又被宋清揚如此不留情面的訓斥,下屬心中感想可想而知。可是思及臨行前馮保的再三‘交’代,他也只能對宋清揚做出忍讓。
“屬下知錯,回京之後一定向公公負荊請罪。只是眼下劉守有出現在南京城,怕是大事不妙,咱們到底該如何應付,還請大人示下。”下屬不卑不亢的將宋清揚的話頂撞回去,倒是讓他一時半刻間沒了脾氣。
現在沈崇名非但沒死,自己更是被人騙走了八萬兩銀子,依着馮保那貪財如命的吝嗇個‘性’,只怕這次回京之後自己也沒好果子吃啊。
搖了搖頭,宋清揚只能暫時不去想這件事該如何‘交’代,畢竟眼下的局勢最爲重要了。
“這劉守有此次來南京非同尋常,只怕是領了皇上那邊的旨意。唉,沈崇名復起之事,已然是不可阻擋啊。”一想這事,宋清揚臉上更添幾分沮喪的表情。
下屬默不作聲,倒是因爲對宋清揚意見不小。畢竟中了趙銘達的圈套並非自己一人之過,那八萬兩銀票更是他宋清揚送出去的,爲嘛到了最後都要栽贓在自己的頭上,看來這宋大人名不虛傳,還真是小人心‘性’。這次自己不再說話,看他還能挑出什麼‘毛’病來!
“你說,有什麼辦法可以阻止此事嗎?”獨自苦思一陣毫無頭緒,宋清揚只能把目光投向閉口不言的下屬。馮公公之所以如此的信任他,除了忠心之外,便是頭腦了。
“屬下愚鈍,一應大事,還請大人自作主張。”一枚軟釘子奉上,下屬面無表情心中卻是有幾分得意,膈應死你。
果然,宋清揚臉‘色’一沉就要發怒,不過話到嘴邊卻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看這廝模樣,必是故意的。若是自己此刻對他動怒,只怕是正中他的下懷!
想到這裡,宋清揚臉上‘露’出了笑意,慢條斯理的說道:“來人,給本官沏杯茶來。”
悠閒自得的喝了三杯茶,宋清揚抱着賭氣的心思,這思路也慢慢的清晰起來。
撩了一眼依舊不急不躁等着看自己笑話的下屬,笑道:“劉守有的來意再清楚不過,如若想要組織此事,唯一的辦法便是再用別的手段除掉沈崇名,你們以爲如何呢?”
“一切單憑大人做主,如是需要強行除掉沈崇名,屬下和衆位兄弟,必定依令行事。”見他終於有了動靜,其實心中已經有些焦急的下屬立刻抱拳說了這句廢話。
“呵呵,殺人可以借刀,你們都是公公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寶貝疙瘩,本官可不敢讓你們冒險做這事。”宋清揚話中帶刺,表情也是夾雜着一些譏諷之‘色’。
清清楚楚的看在眼中,這下屬卻是未作理會,只是說道:“一切但憑大人宋吩咐。”
看着眼前這廝油鹽不進,宋清揚臉上的笑意不禁斂去,這真是使勁力氣的一拳打在棉‘花’上,有苦自知。
“那好,你們幾人聽着,立刻想辦法把劉守有到南京城的消息散播出去,一定要讓它傳到王思明的耳朵裡。這廝膽小如鼠,一直以來都擔心沈崇名復起之後找他秋後算賬。若是他知道了這消息,必定會狗急跳牆做些什麼。那時,也便是咱們的漁翁得利的時候了。”
宋清揚滿是得意的說着,原本以爲這麼好的計策說出來,在場的幾個人一定是大家敬佩,卻不料那下屬表情並未生出一絲‘波’瀾,滿是平靜的說道:“屬下遵命,這便安排人手在城內散播消息。”
臉上肌‘肉’一抖,宋清揚強忍着怒氣說道:“去吧,天黑之前一定要辦妥此事。”
看着幾個人走了出去,宋清揚猛的抓起桌上茶杯砸在了地上,喝罵道:“狗奴才,竟然敢和本官叫板,日後有你好日子過!”
嗓‘門’不小,剛剛走出不遠的下屬身體不由一怔,隨即緊握雙拳大步走了出去。
“什麼,劉守有來了南京城?”正抓緊時間清點這段日子收受的金銀財寶的王思明傻了眼,直接撲上前去抓住了前來報信的‘侍’衛喝問道。
“是啊大人,小的有一個同鄉在東廠當差,今日喝酒的時候他提起此事,小的察覺不妙,便趕緊回來向您報信。”‘侍’衛小心翼翼的說道,他算得上是王思明的心腹,其中利害關係也多少知道一些。
“那你可知,劉守有來南京城做什麼?”王思明表情緊張的問道,自己都覺得能把自己嚇死了。
“他究竟因何而來屬下不清楚,不過小人那同鄉說劉守有此次是喬裝打扮進得城,直接便去了忠國公府,二人好似要密謀些什麼。”‘侍’衛搖頭說道,這個他可是真的沒有打探清楚。
“好,做得好,拿着這些當酒錢,去吧。”神情木然的抓起一串珍珠鏈塞在‘侍’衛手中,王思明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得了好處,‘侍’衛又見王思明成了這般模樣,立刻‘腿’腳麻溜得走了出去。畢竟知道的越多,自己也就越危險。
“沈崇名,沈崇名,你還真是英魂不散呢。”王思明苦笑連連,只覺得一顆心在滴血。
自己千辛萬苦好不容易熬到了如今的地步,他卻又要出來攪和自己的日子了。
“殺了他,殺了他!”忽然之間,王思明像是發瘋了一般,撿起東西就砸,清點了好幾天的財物也被他全部扔在了地上。
“沈崇名,我王思明要和你決一死戰!”面目扭曲,王思明的兩隻眼睛開始充血,他自己認識到,自己已經沒什麼回頭路可走了,和沈崇名之間,只有一個人能活在這世上。
“皇上駕到!”一聲高唱,陳洪的眼睛不由投向了位於前列的高拱,嘴角一抖,暗道一聲大事不妙。
而站在高拱身側的張居正雖是面無表情,可心底卻已是滔天駭‘浪’的境地。高大人已經有四個多月假借身體有癢沒來上朝了,這節骨眼上他忽然現身,不是什麼好兆頭啊。
二人已是如此,其他官員的心情可想而知了。不過所有人心中都知道,朝堂勢力新的劃分就在今日了。
隆慶帝緩步走來,蠟黃的臉‘色’明顯的告訴衆大臣他身子骨不好。對於那些‘藥’丸,隆慶帝已經和察覺到了不對,這些日子也停了下來。
山呼萬歲,高拱第一個開口,提及的東西卻是讓衆大臣有些出乎預料。
“皇上,老臣看您面‘色’像是身體有癢,還請皇上保重身體,切不可聽那些江湖術士的胡言‘亂’語纔是。”高拱眼中閃過一絲愧疚,其實皇上‘迷’信那些道人的事情他早有耳聞,只是心中賭了一口氣,一直沒有勸諫。可如今看皇上這副樣子,分明是……
嘆了口氣,高拱不忍低下了頭。
其實這事滿朝文武人所皆知,只是一直以來根本沒幾個人敢勸誡。畢竟指出皇上的不是,那可是犯大忌的。一旦皇上動怒,丟官罷職都是輕的。
這時高拱在這麼久以來第一次上朝便在滿朝文武面前提及此事,不是再打皇上的臉又是什麼?“
就在一些張居正的黨羽心中暗喜等着看熱鬧的時候,就見隆慶帝笑道:“多謝高先生,這話朕記下了。”
此刻隆慶帝心中暖洋洋的,說到底,這個世界上也只有高先生這樣一如既往的關心自己了。
“皇上……”一瞬間高拱眼眶溼潤了,手心手背都是‘肉’,都是自己的學生,當日的自己實在是不應該因爲崇名的事情讓皇上爲難,更不應該爲了賭氣而在家中裝病不來上朝。若是自己還能在朝堂之上每日見到皇上,他又怎麼會被那些個該死的道士‘蒙’騙至此?想着這些,高拱心中更是懊悔不已。
“朕個人安危是小,江山社稷纔是頭等大事。”隆慶帝的眼睛亮了起來,表情也變得異常嚴肅。
“近日無爲教賊寇爲禍江南,連佔福建、廣東、湖廣、浙江四地。可以說江南半壁江山,已然落入叛軍之手。”
隆慶帝的話就向一記記重錘一般擊打在張居正心頭,面‘色’一陣慚愧,深吸一口氣走出了列班。
“皇上,臣有本奏。”張居正撩起下襬,恭恭敬敬的跪在了地上。
“皇上,高大人身有疾患養病在家,這段日子內閣一直是微臣在理事。如今出了這般大事,實乃微臣一人之過。微臣有負皇上信任,有負朝廷重託,還請皇上降旨治罪,微臣絕無怨言。”
時間彷彿停滯,諾大的殿堂鴉雀無聲,官員們甚至能聽到旁邊同僚的心跳聲。如此禍事,皇上會對張居正怎樣呢?
“呵呵,張愛卿起身吧。江南半壁江山落入無爲教之手,怎麼能是你一人之過,要怪,那也是朝廷的過錯。”隆慶帝忽然笑道,竟如‘春’風一般讓張居正癡了。
“皇上,微臣……”張居正神情‘激’動,一時間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