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接了賞錢,千恩萬謝的將人送出雅間。
迴轉時喊人收拾雅間的杯碟,寒風捲着雪花飄進來,小二這才發現雅間內窗扇大開,忙縮着脖子上前關窗,忍不住小聲嘀咕道,“看着單薄瘦弱的,倒是個不怕冷的……”
走出雲來酒樓的方惜月低聲咳嗽幾聲,伸手緊了緊身上小襖。
念夏替方惜月戴好帷帽,低聲請示道,“小姐,我們是直接回家去,還是去酒樓裡?”
對過張氏酒樓的熱鬧不亞於雲來酒樓。
方惜月輕輕撫了撫帷帽垂下的長長緯紗,念夏話音一頓,有些赫然道,“舅夫人還在酒樓裡,奴婢扶小姐回酒樓去。也好加件大氅。”
現在可不比原來在京中方家的時候,無論是老爺夫人還是少爺,處處都護着小姐。
如今她和小姐寄人籬下,舅夫人又是個心思利害的,小姐哪兒有以往的自在。
要不是爲了“巧遇”楊彩芽,小姐也不會特意穿了當初那套碧色衣裙,這樣單薄若是再病了,還不知舅夫人又要怎麼言語暗刺小姐……
她本以爲離了京城不要再看人臉色,小姐會過得更好。
現在確實步步都要仔細謀算,不能再出半點差錯落人話柄,否則真是功虧一簣。
都說福禍相依,她只盼小姐能快點苦盡甘來,她也能有個出路……
念夏在心中一面想,一面擡頭看了眼空中飄落的雪花,虛扶着方惜月走向張氏酒樓。
方惜月的舅母張四夫人喊了幾家關係親近的女眷,在張氏酒樓的雅間內吃酒閒話,見方惜月主僕出去逛了半天空手而回,眼皮擡了擡,伸手拉着方惜月坐到身邊,十足慈愛的帶着方惜月和幾家女眷說笑起來
。
這邊張氏酒樓酒宴正酣,那邊雲來酒樓小院子裡的午宴已接近尾聲。
黃大掌櫃讓韋茂全送人出去,側身讓道時,暗暗衝曹卓使了個眼色。
曹卓眼中閃過一絲意外,隨即幾不可見的微微頷首,跟着衆人走出小院,等到韋茂全帶人牽着馬車過來,才朗聲道,“我還要去幾家同僚府上拜訪,晚些再回去。”
同僚交際和公事也有關聯。
權氏笑着應下,替曹卓整了整衣襟,視線才落在張二身上,就聽曹卓說道,“張二不必跟着了。”
曹長史向來說一不二,張二不敢多問,恭聲應下。
權氏也知曉曹卓的脾氣,只交待他少喝酒自己小心些,便讓張二趕車上了自家馬車。
楊彩芽見曹卓還有事,也只得將得來的彩頭荷包重新返回袖袋中,另尋機會再給曹卓。
曹楊兩家的馬車相繼駛出雲來酒樓小院旁的衚衕,在風雪中漸行漸遠,曹卓目送馬車拐得沒影,才擡腳出了雲來酒樓。
大步繞出雲來酒樓所在的正街,腳步一拐隱入暗巷中,一刻鐘後就閃身進了雲來酒樓的密道。
密道通向雲來酒樓的底下暗室,構造方位和以前的華雲鎮雲來酒樓分號一般無二。
這密道暗室是黃大掌櫃來了蘇州府,接管此處的雲來酒樓後第一件着手辦的事。
燈光昏暗的密道入口處,曹卓高大的身影如期出現,矯健身姿一步步逼近,密道內的光線被遮去了大半。
曾經在華雲鎮,他不自在密道里和曹意曦、沈練幾位議過多少事,暗中辦成過多少件棘手的大事。
如今在這新修的密道里,第一次和曹卓暗中碰面,卻讓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聽着腳步聲漸近,黃大掌櫃忙垂下眼,收回恍惚思緒,躬身替曹卓帶路。
兩人才拐進點了盞燈的暗室裡,就聽曹卓沉聲問道,“出了什麼事?”
“也不是什麼大事……”黃大掌櫃請曹卓落座,略一斟酌將遇見方惜月的事,以及這位張家表小姐在蘇州府的美名一併說了。
當年曹卓還小的時候,時常跟在曹意曦身邊出入,應該也是見過方惜月的。
重點不是和方惜月有關的那些舊事,而是張家和方家背後的勢力……
黃大掌櫃想到這裡,眉頭微蹙,“主子大概不知道,方惜月的長兄娶的是宗室出身的女子,她兄長的媒是左丞相單府出面做的保山
。方惜月的舅舅張四爺又是望族張家的嫡支,張四爺的嫡親弟弟,也就是司倉參軍事張懷帆,妻子是常刺史如夫人孃家的遠房侄女。要是方惜月在蘇州府和三大望族,或是常氏順利聯姻,會不會……”
會不會就等於將常氏,或是蘇州府的大勢力拉攏到左丞相單府那頭。
聯姻是捆綁利益最好最直接有力的手段。
這樣的事若是成了,必定不是定國公想要見到的,也對京中形勢大不利。
黃大掌櫃越想越覺得他的顧慮並非空穴來風,要是因着方惜月成功聯姻,攪亂了淮南道、江南道好容易穩下的局面,那可真是被打得措手不及,他這才急着告知曹卓,一是讓曹卓有所防備,二是想聽聽曹卓對這事有沒有需要他出力的地方。
只是他說完等了半晌,等來的卻是一陣沉默。
黃大掌櫃暗暗奇怪,擡起眼來看清曹卓的神色,頓時愣怔。
曹卓滿臉寒霜,微抿的嘴角噙着一抹譏誚的冷笑。
他大概不知道?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沒想到,方惜月竟然來了蘇州府,還混得風生水起。
張家表小姐的聲名他也聽府衙同僚偶爾閒話時提起過,他對這些事並不上心,自然不會去打探。
卻沒想到真是……冤家路窄,張家表小姐竟然說的就是方惜月。
想要裝作若無其事在江南道重新露臉,順利聯姻再爲方家出力?
曹卓嘴邊冷笑更深,方惜月,這次可不會讓你再這麼輕易如願。
又長又暗的密道內似有寒風透進來,黃大掌櫃只覺得冷意四起,禁不住打了個冷顫,總覺得曹卓冷冽的神色飽含深意,意外中又不似太驚奇。
曹卓對曹意曦那樣敬重依賴,如今乍然聽聞那中山狼方惜月的消息,是否在爲曹意曦不平憤恨?
就連他這個做下屬的,乍一見方惜月,都忍不住重新涌起厭惡。
更何況曹卓和曹意曦情同手足。
這麼想着,黃大掌櫃不由開口試探道,“主子,以免萬一,不如我安排些可靠的人手,將京城方家以前做下的事散出去,揭了方惜月的皮……”
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與其擔心方惜月將來攀上哪方勢力給他們添亂,還不如就釜底抽薪,把方惜月的名聲搞臭了,看她還如何頂着“美名”在蘇州府地界招搖。
這樣做他雖要冒些險,可能還會打草驚蛇,但只要小心行事步步爲營,也未必不能做的滴水不漏
。
黃大掌櫃心中拿定主意,見曹卓不做聲,臉色一正正要繼續遊說,就見曹卓隨意擺了擺手。
“背後有張家又如何,不過就是個寄人籬下的。”曹卓面色已經恢復如常,沉穩的聲音不帶一絲情緒,“看那張懷帆的行事,也猜得到張四爺是個什麼做派。方惜月也不見得借居得有多輕鬆自在。這事你不必插手,沒事也罷,有事我自有辦法治她。”
曹卓進了府衙,接手的第一個公務就是糧倉,張懷帆是司倉參軍事,管的就是糧倉事務,曹卓和他接觸最多。
曹卓這樣說,必然是摸透了張懷帆的爲人,對張家最有勢力的張四爺一支已有了解,行事間有了底。
黃大掌櫃聞言暗暗鬆了口氣。
不知怎麼的,雖然曹卓才成爲他的新主子不久,但曹卓簡短的話卻帶着股安撫人心的淡然篤定,黃大掌櫃躬了躬身,正色應下。
曹卓和黃大掌櫃說完話,在外頭晃了幾圈便回了五福衚衕。
三角衚衕楊府內,楊家人正準備明日去寒山寺上香的事宜,許昌德派人去寒山寺打前哨,定歇腳的廂房,許二媳婦則帶着白茶和紅茶收拾隨行的包裹。
等次日用過早飯,匯合了曹卓和權氏,一行人便坐着馬車往城外寒山寺而去。
寒山寺歷經幾朝,曾經接待過微服南下的開朝成祖皇帝和先皇,在淮南道、江南道是頗負盛名的古寺,不論年節還是平日,香火都極其旺盛。
年初三來寒山寺上香的人不知凡幾,馬車走到山腳下就再也前進不得半寸。
好在張二和許昌德早做了安排,一早僱了上山的轎子等在山腳。
曹卓帶着大郎騎馬,其他人由二狗和池方正護着,坐着轎子往山上而去。
山路經過幾次修葺,俱都鋪着大塊的青石,雖下着大雪路上少不得有些泥濘,卻也不算難行。
又有寺裡的灑掃小和尚沿路打掃,在延伸往上的山路旁涼亭內施熱湯熱茶,上山的路倒別有一番熱鬧。
上山下山的人流中除了坐轎子騎馬的,大多都是穿着尋常的普通老百姓。
善男信女臉上除了過年的喜慶,還帶着濃濃的香火味,口中唸唸有詞神色虔誠。人來人往的飄雪山路間,服色紛亂摩肩擦踵,是一番在青山鎮地界難得一見的景象。楊彩芽撩起轎子窗簾看得饒有興致,身下顛簸了兩刻多鐘才慢慢停下,寒山寺正門已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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