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次間燭火點點,照得牀頭堆着的大紅布料蒙上一層光暈。
翠花斜坐在牀邊,正埋頭飛針走線,聽見腳步聲頭擡起來,見楊彩芽拿了針線簍子過來,忙挪着讓出地方來,招呼楊彩芽落座。
楊彩芽挨着翠花坐下,邊分線穿針邊狀似無意的說道,“做完你手上的就行了,剩下的我待會兒就拿回我那兒去。以後你可沒空幫我了。”
牀頭堆着的布料是嫁妝裡要用的,翠花回家閒不下來,就幫楊彩芽分了點活計。
翠花聞言直覺的搖頭,須臾反應過來楊彩芽話外意思,臉瞬間漲得通紅。
以後翠花確實沒空了。
等和李光年的親事正式定下來,翠花也得開始繡自己的嫁妝了——按理她是姐姐,應該比楊彩芽早出嫁,要是婚期定的急,說不得還要楊彩芽反過來幫她先繡嫁妝
。
見翠花鬧了個大紅臉,楊彩芽嘴角微勾,語氣卻極其鄭重,“我不知道廣年哥昨天跟你出去說了什麼,我只問你一句,你是真心願意?”
仍是怕翠花不甘不願倉促應下這門親事,對翠花不公平,更對李廣年不公平。
翠花聞言肩頭一振,抿着嘴沉默片刻,擡眼看向楊彩芽,慢慢露出笑容,“我長這麼大,是第一次……有人對我這樣上心,又這樣看重我自己的意願。彩芽,我跟你說句實話,我對廣年哥還沒有那種……感覺。不過我知道廣年哥是真的對我好,他人也很好,我是仔細考慮過才和娘直說的。既然我敢應,以後我一定不會對廣年哥有二心。我想找個人好好過日子,也想有個可靠的人孝敬娘,給我們大房撐門戶。”
“你放心,盧大人的事我從此會爛在心裡,再不會多想一絲一毫。只要廣年哥全心全意的對我和娘,我也不會辜負他的……一片心意。廣年哥爲了我做了這麼大犧牲,我不是那腦子糊塗的,你只管看着,我說過會替你和娘撐着大房的門後,絕不會食言。我會和廣年哥相敬如賓,好好過的。”
果然感情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翠花做出這樣的選擇,也是古人閨閣女子慣常的思維模式——相敬如賓,不談只談生活,搭夥過日子平平順順最重要。何況李廣年心裡有翠花,是個上佳人選。
翠花的笑容恬淡,有種洗盡鉛華的清遠之感。
楊彩芽嘴角翕合,到底沒再多說什麼——日子都是過出來,先婚後愛也不是什麼稀奇事,盼只盼翠花也能早日像李廣年對她一樣,能真正把李廣年放在心裡。
翠花說罷肩頭徒然一鬆,轉念想起李廣年的一番告白,又有些失神起來。
見她臉色微微泛紅,楊彩芽心頭髮癢,轉換氣氛似的湊近翠花,打趣道,“廣年哥到底跟你說了什麼?叫你一夜之間就轉了心意,下定決心了?”
翠花作勢就要去撓楊彩芽,避開不答,轉念一想又聲若蚊蠅的結結巴巴把李廣年那些話告訴了楊彩芽,希望她聽了之後能真正放下心來,不希望楊彩芽還要再替她操心。
楊彩芽聽得目瞪口呆:哎呀媽,沒想到靦腆得跟個木頭似的李廣年,居然還能把自己事變成小故事來深情告白,真是人不可露相。
李廣年行事坦蕩,又是真心愛慕翠花,楊彩芽聽罷臉上笑容越來越大,拉着翠花揶揄幾句,兩個小姐妹須臾就鬧成了一團。
終於迴轉的吳氏和白叔臉上亦是掛着大大的笑容,見兩人鬧得不像話也不說,笑着圍坐到一起。
翠花此時也顧不上害羞,和楊彩芽一起齊齊望着吳氏和白叔,白叔呵呵笑道,“長貴家果然是個明事理,做事有章法的!大嫂才暗示了兩句,長貴媳婦就接過話頭,把事情都說了個清楚明白,明天長貴媳婦就請媒人上門提親!”
吳氏也笑,接口將兩家商定的事說了
。
李廣年雖是入贅,李長貴家卻堅持按正常娶親的程序走,不虧待任何一方,只不過新房和喜堂都從男家換成了女家,入贅文書等下定之後就去縣衙辦好。
只有一個條件,不管將來翠花和李光年膝下有多少個孩子,次子要跟着李長貴家姓李,其他孩子都姓楊——除非翠花只剩一個兒子,那自然就跟着楊家姓。同樣的,不管長子次子之後翠花再生多少兒子,都跟李家沒關係。
跟着李家姓的次子教養以及將來娶媳婦的花用,李家和楊家對半,相應的,跟着李家姓的次子也有責任和義務孝順李家長輩,和李家後輩兄友弟恭互相拉拔。
別說李家外孫本就有這樣的責任和義務,李家這個要求實在是一點不出格,反而處處都替李廣年和翠花打算。
有個次子能正經記做李家孫子輩,也算李長貴夫婦做父母的一點慰藉。
另外聘禮和嫁妝也和正常嫁娶一樣,都歸翠花的私產,李廣年這個作爲夫婿的,雖然是入贅,但是不能插手媳婦的私產,想自己攢錢孝敬李家人就自己找點出息,自己賺錢拿回李家。
聽到李家說的這最後一句,翠花愣怔片刻,臉上羞意化作感激,心中震動可想而知。
不管李長貴夫婦是真心疼翠花,還是爲了自家兒子在楊家能挺直腰幹做的讓步和打算,這樣的條件實在是掏心挖肺的實誠。
別說翠花,衆人臉上皆是感慨和敬佩。
楊彩芽略一沉吟,笑道,“李三叔和劉嬸子對翠花這樣好,我們也不能沒有表示。不如這樣,讓劉嬸子入小作坊的五成股,以後直接拿分紅。再問問李三叔和劉嬸子,要是他們有興趣,將來魚塘的生意也讓他們佔三成股。”
長貴媳婦作爲小作坊的管事娘子,現在是按月拿工錢的,和直接入股拿分紅,收益可是一個地上一個天上。
而魚塘纔開始挖,謝大娘安排好匠人做活,就動身回原籍進魚苗和一應要用的物什,要等到下月中回來,魚塘生意還沒起步,是好是歹現在還沒個定數,先讓李家佔三成股對兩家都比較保險。
何況謝大娘要是做得好,她家只剩老婦幼童,楊彩芽是打算將來也讓她入股的,也好給她家裡生計能鬆乏些,孩子們能過得輕省點。
魚塘的事吳氏和白叔心裡有底,聞言自然沒有異議。
轉天就由白叔出面,不容李家推拒將李家入股的事定了下來,李長貴和長貴媳婦一商量,也就不在這事上多糾結,自己以後盡力爲小作坊和魚塘出力就是,與其推來推去還不如把兩家親事辦得熱鬧風光是正經。
長貴媳婦雷厲風行,當天就去鎮上找了口碑最好的媒婆,上楊家提親。
兩方有了默契,定親的禮走起來十分順遂,李長貴和長貴媳婦又有心要打扮,和幾個兒子媳婦仔細商量合計過,花了大力氣置辦聘禮,不越過楊彩芽,也擡了八十擡聘禮納徵
。
因着翠花親事定的比楊彩芽更急,嫁妝得從零開始置辦,婚期就定在楊彩芽之後,來年的三月二十四日——正好是楊彩芽成親後,回來住對月的前後,一家兩對新人,正是閤家團圓雙喜臨門。
吳氏喜得笑容沒有停過,見李長貴家這樣看重翠花,便和楊彩芽和白叔討了主意,按照楊彩芽嫁妝銀兩一千五百兩往下減了五百兩,每天忙裡忙外的幫翠花備起嫁妝了。
一千兩的嫁妝不比李家的八十擡聘禮少,這是給男家做足了面子和裡子,長貴媳婦得了吳氏暗地裡透的口風,心裡對這門親事最後一點的不捨也淡了下去。
轉頭想到兩家就住對門,兒子也不過換了個地方住,長貴媳婦越想越開,偷偷跑去鎮上找了二嫂富貴媳婦,讓她幫着吳氏一起備嫁妝,接着李富貴的人脈好行事。
吳氏和富貴媳婦有商有量,嫁妝辦得順心,和李富貴家和李長貴家越發親近起來。
楊家接連定了兩門好親事,聘禮又都是大手筆,青山村這段日子茶餘飯後說的都是楊家的事。
其中自然包括村長家。
李二郎見自己以前窺伺的兩個丫頭片子,轉眼一個攀了高枝一個招婿入贅,心中鬱悶得翻騰不止,對着張寡婦成日陰沉着臉。
村長卻是一臉若有所思,想到李家入股楊家生意的傳言,招了大兒子李大郎進屋,父子兩關在屋裡說了半宿話。
次日李大郎就硬着頭皮去村南地裡,找到白叔一陣嘀咕。
白叔聽完滿臉愕然,無心和李大郎多說,敷衍幾句就把地裡秋種收尾的活計交給佃戶,急匆匆回了楊家。
楊彩芽和翠花正湊在一起繡嫁妝,擡頭見白叔突然回來,一臉憋悶的樣子,忙招呼白叔坐下,“怎麼了?地裡出了事?”
白叔面色古怪,“剛纔李大郎找到我那裡,說是村長的意思,想跟我們合夥做魚塘的生意,我沒應下,那李大郎卻說村長願意出頭一筆本錢,讓我們好好考慮考慮。回頭村長會親自登門說這事兒。”
這是聽說李家入股魚塘,村長眼紅他們家生意做得順遂,也想插一手?
不管村長有沒有別的打算和心思,這件事只有拒絕的份兒,沒有應下的道理。
牛不喝水還能強按頭不成?楊家的生意,楊家不答應,任你是村長族長也沒用!楊彩芽微愣過後,心中冷笑連連,直言道,“沒得商量,白叔直接回絕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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