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小權氏母女,曹家恢復了往日的清靜。
村西面的張寡婦家卻是連日嘈雜聲不斷。
這日烈陽高懸時,青山河下游聚着三三兩兩到河邊洗衣服的小媳婦大姑娘,閒話說來說去,又落在了村長家和張寡婦家的事上。
柳氏舉着棒槌,一面嘭嘭嘭洗衣服,一面支着耳朵聽身旁的人議論。
聽到後來手下棒槌捶得更快更響,柳氏臉色大亮,快手快腳洗好衣服擰乾,直起身來和熱情搭話的鄰里招呼一聲,就挎着木盆甩着棒槌,腳步輕快的往家走
。
剛走回村尾,就見李長貴家院門大開,迎來送往好不熱鬧。
自從李長貴成了里正,這兩天上門道喜的,竄門拉關係的進進出出,李長貴家可謂比過節還熱鬧,從早到晚牆頭的炊煙就沒斷過。
柳氏看着嘴角微翹,見從李長貴家出來的村民,無論平日裡有沒有來往的,見了她都不忘熱絡的寒暄招呼兩聲,嘴角就止不住越翹越高。
等好容易進了家門,看見天井晾衣架上曬着的一排大大小小的“雨衣”,想到五里村的糧食再過兩天就能打穀搬回家來,嘴角的笑意就溢到了眼底。
楊彩芽正坐在樹下石桌邊埋頭寫寫畫畫,聽見動靜擡起頭來,“二嬸回來了。”
外人不知道白叔和李長貴的村官是怎麼得來的,他們這幾家知情的,如今別說白叔了,就是李長貴家那幾個小孫子如今見了楊彩芽,都親暱恭敬的很。
柳氏臉上笑意更深,語帶慈愛的誒了一聲,抱着木盆走到晾衣架邊,抖開衣服曬好,邊拿棒槌拍打邊笑嘻嘻說道,“彩芽,這幾天張寡婦家可夠鬧騰的!”
張寡婦嫁進村長家,原來村西的家自然沒法再住了,成親第二天又照常往舊家去伺弄牲畜。
只是不等她跨出院門,就有亡夫的親戚找上門來——也不知是從哪裡竄出來的遠親,一羣七大姑八大姨的輪番上陣,堵在張寡婦家裡家外,揪着張寡婦再嫁的事不放,逼着她把亡夫留下的舊家讓出來,吵鬧不休甚至還打去了村長家,騙吃騙喝順帶偷張寡婦家兩隻雞摸半打雞蛋,直鬧得村西成日雞飛狗跳,吵鬧聲不斷。
張寡婦家的生計是她死了丈夫後才漸漸做起來的,這事全村皆知,那些親戚退而求其次,只掰扯要收回院子。
也不知張寡婦是不是嫁進村長家腰桿子硬氣,扯着村長的虎皮和亡夫親戚兩不相讓,吵得不可開交,到得後來不知是不是村長看不下去了,還是村長婆娘眼紅張寡婦家那些牲畜,也跟着張寡婦一道出面,每天照三餐到張寡婦家和那些亡夫親戚一頓鬧。
最後還是村長拖着不見好的病體,把事情壓了下去,變賣張寡婦舊家兌了銀子把那些親戚打發走,這事纔算消停。
房子一時找不到買主,暫時由族裡墊錢收在青山村名下,只等找到買主再平賬。
這下張寡婦的豬圈雞鴨窩就得挪地方,村長婆娘鬥完了外人,就和張寡婦關起門來鬥,大有要把張寡婦這些牲畜“嫁妝”佔爲己有的架勢。
按理夫家侵佔媳婦嫁妝是要招人詬病的,偏偏事主是正處在風口浪尖的張寡婦和村長家,看熱鬧的多,出面幫着理論的少。
聽着村西面遠遠傳來的喧譁聲,再看柳氏這副當看戲似的八卦模樣,可想而知村內風向如何
。
楊彩芽聽罷微微挑眉——原以爲把張寡婦送進村長家就夠村長一家喝一壺的了,沒想到人心不足,大有不願讓張寡婦好過的人在!
見楊彩芽興味索然,柳氏又嘖嘖說道了兩句,換了個和自家有關的話題,“彩芽,你看長貴媳婦家這兩天熱鬧的!我們是不是也擺兩桌酒,好好招待招待那些上門道喜的人?”
他們家和李長貴家不同,一不是李氏族人,二是外來戶,白叔能得個保長的村官,瞎子也看得出是因爲自家和曹家關係不一般。
還是不要太張揚的好。
楊彩芽搖了搖頭,把自己的想法點明,別有深意的交待道,“李三叔家的村官是失而復得,他們在村裡人緣又好,怎樣慶祝都不爲過。至於我們家……還是低調些的好,白叔這個保長的位置也不是隨便坐的,還是踏實做事,以後能爲村裡做出點實事纔是正經。到時候二嬸想怎麼高調都行。”
柳氏其實就是想顯擺顯擺,聞言不由有些赫然,忙正色保證不行差踏錯,收了木盆棒槌,笑嘻嘻湊到楊彩芽身邊,“你這寫了半上午了,是在寫些什麼?”
村裡事情落定,要做的東西交給了李廣餘兩兄弟,手上針線活也忙完了,過兩天就是中元節,楊彩芽乾脆給食肆送了個信,等家裡糧食收回來,過完中元節再回食肆。
楊彩芽正在寫禮單,仔細將寫好的中秋節禮報給柳氏聽,問道,“這些都是給李大爺家的。我打算買齊了就僱個腳伕幫着送去。二嬸,您要不要也給家裡備一份?”
李大爺和李大娘對她們有收留照顧之恩,一年三節的節禮是一定要送的,從江南道到華雲鎮路途遙遠,中元節備中秋節禮,送到華雲鎮正好能趕上。
而柳氏孃家還有個弟弟弟媳和子侄,自柳氏嫁到官裡村就鮮少來往,當初柳氏回孃家說了要隨白叔來江南的事時,她那被小氣吧啦的弟媳管得死死的弟弟非但沒有不捨,連半毛路費都沒給,向來狗眼看人低的弟媳更是說了不少風涼話,等着看她背井離鄉有什麼好下場。
柳氏想到弟弟就窩火,再想到弟媳的嘴臉冷哼連連,精神一振眼睛放光道,“彩芽,你也給我孃家送一份!照着給李叔家的減一半就行!”
既能打她弟媳的臉,顯擺一下自己現在過得好,又不送太好太多,讓那小心眼的弟媳自己犯嘀咕去!
楊彩芽心領神會,想了想,提筆又寫了一份禮單念給柳氏聽。
吃食特產照着送給李大爺家的減半,布匹則換成了大半廉價的粗布,只多加了一匹江南有名的杭綢,另外添了一份給小孩子的紙墨——這兩樣就足以抵其他節禮的價值,收禮的人看了,要麼覺得柳氏過得極好,手裡閒錢不少,要麼猜測柳氏是在孃家人面前打腫臉充胖子,柳氏那滿肚子心眼的小家子氣弟媳還不得想得抓心撓肺?
柳氏一想到弟媳收到禮後的精彩面色,就止不住哈哈大笑。
楊彩芽抿着嘴笑,將兩份禮單都交給柳氏,讓她託人置辦送出去
。
楊家的節禮剛打點清楚送走,曹家就有腳伕拉着大車登門。
權氏讓腳伕幫着卸貨搬進後院,自己開了小門招呼柳氏和楊彩芽,“是許家送來的中元節節禮。有你們家一份,還有一大包指名是要給彩芽的!”
柳氏正拖着籮筐清洗新收的大白蘿蔔,楊彩芽正扶着玉娘在天井學走路,兩人聞言一愣,忙應聲去了曹家。
曹家天井內堆着大包小包,還有兩個八色禮盒——這中元節禮也太豐厚了一些!
小權氏這是被曹卓打壓得徹底服了軟,還是腦子靈光了,曉得要重新修補和曹家的關係?
楊彩芽看得眨了眨眼。
柳氏卻是直咂舌,面色古怪的道,“彩芽,看來你還得寫份禮單出來,小權氏這麼識趣,我們總得回禮吧?”
語氣中再無對小權氏母女的針鋒相對之意。
楊彩芽亦是面色古怪的點了點頭,權氏卻是暗暗點頭,笑得溫和。
送貨的腳伕聞言眼珠子一轉,忙快手快腳按着小權氏的交待,將給曹家和楊家的節禮分好,也不用人招呼,瞥了眼小門,十分機靈的扛起給楊家的那份,柳氏忙跟上,讓腳伕把東西放到南房隔出來的小庫房裡。
權氏和楊彩芽看得明白,兩人相視一笑,進屋各自寫了份禮單,算了銀錢一併交給腳伕,“一事不煩二主,你幫我們買好東西連着禮單送去許家。”
有了禮單做對照就不怕腳伕動手腳,權氏和楊彩芽不僅給了工錢還多給了份打賞。
這一行最講誠信,腳伕本就打着多攬一份活計的心思,見權氏和楊彩芽主動提起,聞言忙拍着胸脯保證把事辦好,笑呵呵收了禮單和錢,拉着大車離去。
這頭權氏放好自家那份節禮,又拆了八色禮盒,裝了半份穿過小門,拎去楊家。
“我和阿卓平時也少吃這些零嘴糕點的,我留一半家裡待客用。”見玉娘拽着綁在楊彩芽身上揹帶顫巍巍的繞着石桌學走路,權氏忙一把摟在懷中,笑道,“我拿一半過來,再加上我妹妹給你們的那份禮盒,夠我們小玉娘吃上大半個月的了。”
柳氏就去捏玉孃的小臉,“瞧你權嬸嬸多疼你,乖囡囡是個有福的。”
玉娘只覺得好玩,揮舞着小手和孃親“打鬧”起來。權氏笑得合不攏嘴,抱着玉孃親了又親。楊彩芽卻是滿臉訝然,看着許家指名要送她的一大包節禮,默默扶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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