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大晴。
開市的鼓聲三聲悶響綿長悠遠,南北二坊的坊門應聲而開,須臾兩坊後巷衚衕就接連響起衣料摩擦的窸窣聲,各商戶鋪面的夥計小二互相招呼着轉到鋪前,正要動手拆門板,就聽夾道上傳來一陣陣腳步聲。
有市署差役擡着木箱架着梯子,一拐進兩坊街口便熟門熟路的分散開來,動作麻利的爬高爬低準備掛彩燈,尚未迎來第一撥客流的南北坊轉眼喧譁聲就高了起來。
一路小跑着衝進夾道的大郎急急剎住腳步,仰着小腦袋好奇張望兩眼,小臉興奮之色更重,一步三回頭的邊看邊往北坊走去。
動作間肩頭上的小包袱就不時磕磕碰碰,大郎伸手壓着包袱,摸到裡頭裝的小盒子不由抿嘴笑起來,顧不上再看人掛彩燈,拔腿就噔噔噔跑起來
。
楊記零嘴鋪門板已拆,陽光灑進店內,照得門口一排碼着零嘴小禮包的木櫃明豔晃眼。
櫃檯後除了二狗,還有個熟悉的身影。
大郎看清人影急忙調轉腳步,折身跑回零嘴鋪扒在木櫃上,高聲道,“彩芽姐!您怎麼在零嘴鋪這頭!”
她爲了趕製畫卷和團扇通宵未眠,完了乾脆也不補覺,看吳氏和翠花還未起身,便將後院簡單打掃一遍,又進鋪面廚房把要蒸要溫的吃食都拾掇清楚。
忙完吳氏和翠花起身,三人用過早飯,留吳氏翠花在食肆準備開門做生意,她便帶了二狗的早飯過來,順便做零嘴鋪七夕活動的最後確認。
見大郎一大早就找來北坊,楊彩芽忙招手讓他進來,就着袖子替他擦汗,笑道,“怎麼沒直接回家去?就你一個人?”
七夕節是大訊朝的法定節假日,平頭百姓不必說,官員放一天假,書院的學子也跟着放假。
按着青山鎮的慣例,過節的熱鬧在下午和晚上,住在鎮上的學子頭天晚上各回各家,住的遠的大半都是七夕當日一早回家,用過午飯再跟着家人進鎮看熱鬧。
“我沒跟他們一起出鎮,我先來找您和翠花姐再回青山村!”大郎說了幾個交好的同窗名字,將約了同窗晚上逛夜市的事說了,抱着包袱神神秘秘的捂嘴笑,“彩芽姐,我給您和翠花姐準備了好東西!”
鬼靈精怪的模樣,透着興奮之色。
大郎好像自從和曹卓重逢後,原本來江南後養成的小大人做派一去不復返,打回原形,又跟以前似的恢復了幾分和年齡相符的孩子氣。
楊彩芽自然更喜歡他活潑的樣子,聞言配合的露出好奇期待的神色,惹得大郎十分得意,搖頭晃腦的只是不明說,端着架子吊人胃口。
楊彩芽作勢就去揉搓大郎的小臉蛋,大郎尖笑着躲開,忙拿起木櫃裡的小禮包問道,“這是權嬸嬸做的糕點?彩芽姐,二狗哥,怎麼還包成了這樣子?”
節日應景,權氏做了七夕節要吃的巧果和花瓜,楊彩芽幾人用紅紗布綢帶包裝後,一來可以供人買來送人,二來一小包一小包也合適逛街看燈的時候拿着吃,樣子喜氣小巧,正適合過節的小姑娘買來吃,或是小姐妹間互相贈送。
當然,七夕節除了是女兒家乞巧許願的節日,也是未婚男女趁機向心儀之人示好的節日——大訊朝歷經三朝,七夕已演變成全民歡慶的節日,不拘泥於節日原本的寓意,這一天也不知促成多少姻緣。有那心思細膩膽子大的男兒家,也能買小禮包來送給心儀女子。
是以除了散裝的小禮包,楊彩芽還讓二狗找了些枯樹枝,削好略微打磨,外頭包上大張的油紙,裡頭裝上小禮包,做成糕點花束,做賣點噱頭——後世過七夕是送花吃大餐,楊彩芽入鄉隨俗,將巧果和花瓜包裝成花束模樣,也算是取巧賣個應景的意思
。
大郎只覺得禮包和花束看着新奇有趣,拿着翻看兩眼便急着拉楊彩芽走,“彩芽姐,我們快回食肆找翠花姐去!給你們送完東西我就回青山村找我師父去!”
曹卓下午會送權氏和白叔他們一起進鎮。
林家寨也送了消息會進鎮過節,到時候虎子幾個會分頭來零嘴鋪和食肆幫忙。
二狗和楊彩芽確認清楚細節,見這頭事情交待完畢,楊彩芽便帶着大郎告辭,兩人才走近食肆,就見門外有三兩腳伕打扮的人聚在一處,探頭探腦的低聲說着話。
這些都是旁邊腳店常來食肆吃早飯的熟客,有人遠遠看到楊彩芽,笑着揚聲道,“小東家,您家今天這是做的什麼?怎麼聞着比往常還要香幾分!”
大郎聞言鼻頭一動一動的用力嗅着,楊彩芽微微笑起來,頷首算和熟客打過招呼,笑道,“您幾位再稍等一會兒,今天過節上新菜!待會兒食肆開門,頭十位客人可以免費試吃一份新菜!”
不等她話音落下,幾位熟客也顧不上好奇,留了同伴排隊,忙轉身去喊人來佔位置。
裡頭吳氏翠花聽見外頭動靜亦是滿臉笑,見楊彩芽帶着大郎進來,翠花衝大郎招手,“大郎快過來,試試店裡的新菜!你娘他們都還沒見過吃過吶!”
大郎一聽,匆匆和吳氏行禮問過好,忙伸長脖子往竈頭張望——就見竈臺邊上已經摞好高高的蒸籠,裡頭是新蒸好的饅頭包子,兩口矮爐上架着熬湯的大鍋。再看竈臺上,兩口燒水的大鍋已經換成大口平底煎鍋,一口鋪滿半個拳頭大的薄皮包子,底下熱油滋滋響,包子底部已經是煎得又脆又黃;另一口鋪着一列列整齊的薄皮餃子,底部同樣是煎得焦黃噴香,和另一鍋煎包不同的是,煎餃底部延展出一層脆脆的薄皮。
大郎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擡手抹了抹小嘴,翠花笑道,“你彩芽姐想出的新菜式,這一鍋是生煎包子,這一鍋是羽衣鍋貼。”
其實就是後世江浙一帶流行的兩樣小吃——小楊生煎和鍋貼。
生煎包肉另加了豬肉凍,煎熟後外頭皮薄底焦,內裡灌湯肉鮮,燙嘴而美味。
鍋貼菜肉各半,又融合了日式煎餃的做法,煎的時候仔細澆一層水到底部,煎出一層附着在餃子底部的脆黃薄皮,因着七夕節的寓意,楊彩芽就借了織女羽衣的典故,將帶着層薄如蟬翼的薄皮鍋貼命名爲羽衣鍋貼。
楊彩芽簡單解釋過,大郎聽得大眼直眨,末了嘖嘖嘆道,“可真費油!這得多花多少錢!”
三人聽得哈哈大笑。
本錢高賣價自然也高——生煎一兩銀子一盤,一盤二兩生煎共六隻生煎包子,每日限量二十盤供應,主要做雅間的高消費客流,裡頭加豬肉凍是秘訣,物以稀爲貴,楊記食肆做出頭一份打出口碑,不怕賣不動
。
羽衣鍋貼三十文一盤,一盤二兩鍋貼共八隻鍋貼,暫定每天日限量一百盤,也是主要做雅間,店頭常客輔助,這個價位比一般食肆一頓飯高出三成,若是賣的好,再酌情做成常供菜品。
大郎掰着指頭算了一遍,繼續嘖嘖嘆道,“這要是一天二十盤生煎包子都賣完了,賣的錢都趕上我一年束脩費了!”
學院一年束脩費十五兩銀子,大郎忙跳開竈臺,擺手道,“翠花姐,我還是不吃了!留着賣錢吧!”
吳氏又是一陣笑,心疼的將大郎摟在懷裡,“傻孩子,嬸子試做的時候都不知道吃下肚子多少兩銀子了,還差你這兩口?”
大郎就窩在吳氏懷裡,忽閃着大眼睛看楊彩芽。
一副強忍着饞樣兒的懂事模樣。
翠花快手快腳裝碟,十分豪氣的說道,“知道我們大郎乖巧懂事!家裡做生意辛苦,你讀書也辛苦,這是獎勵!”
大郎故作誇張的鬆了口氣,笑嘻嘻的道謝,小小廚房內又是一陣笑。
楊彩芽接過翠花裝好的碟子,招呼大郎和翠花,“我們帶大郎去帳房吃,大郎說給我和翠花帶了好東西呢!娘,這兩樣新菜您就按我們說好的賣。”
生煎和鍋貼各拿五份做免費試吃,大早上的食客也不多,吳氏一個人忙得過來。
吳氏笑着應下,又倒了壺茶水讓三個孩子帶去帳房,便摘下圍裙,準備開門做生意。
楊彩芽三人轉到帳房分頭坐下,大郎吹着氣兩樣新菜各嚐了一口,大眼睛就滿足的眯了起來,腮幫子鼓得滿滿的顧不上說話,只猛點頭,含糊道,“彩芽姐,翠花姐,真好吃!”
說着嘴角就流出湯油來。
楊彩芽和翠花忍俊不禁,倒茶的倒茶,拿帕子的拿帕子,大郎擦了把嘴,忽然放下碗筷,眨眼疑惑道,“彩芽姐,外頭都傳開了,說您是師父的義妹。這是什麼時候定下的事?”
翠花聞言也看向楊彩芽——她和吳氏自然當天就聽說了,雖聽楊彩芽簡單說了曹卓用意,仍覺得這事太突兀蹊蹺。
楊彩芽目光微閃,衝大郎挑眉笑道,“待會兒回家問你師父去!讓他跟你解釋。”
大郎哦了一聲,倒也沒有深想,大眼珠子一轉,解開帶來的包袱,正要開口,角門就傳來一陣叫門聲。這個時候會是誰找上門來?楊彩芽看了眼天色,讓翠花和大郎在帳房等着,起身迎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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