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間內一番時高時低的動靜,再加上張大這一聲喝止,饒是再無心湊熱鬧的外間食客,也不禁八卦心起,三三兩兩加入圍觀陣營。
有人問清雅間內情況,人羣外圍又是一陣嗡嗡議論聲。
卻是不見吳氏躋身進來。
也不見和張大形影不離的張二。
楊彩芽心頭微動,視線快速掠過外頭食客,落在止步站在身側的張大身上,臉上意外之色更重。
翠花卻是不管張大究竟是好心還是別有目的,沉着臉上前攔下張大,皺眉道,“張大,你想幹嘛?我怎麼記得我們兩次‘偶遇’,來往的並不愉快?你會這麼好心見義勇爲?”
見義勇爲沒有,見色胡爲倒是有。
先是調/笑南下商船上那一對美人主僕,後是在下河街夜市歪纏她們。
不管張大張二兩人在鎮上開雜貨鋪是個什麼名聲,翠花是一百個不信他會良心發現,出手幫她們。
柳氏一聽翠花這話裡有話,面上喜色蕩然無存,只當張大是來搗亂的,上前和翠花一左一右夾擊張大,惡狠狠瞪着人摩拳擦掌,隨時準備執子之手,把人拖走。
自從打探清楚楊家的底細,知道他們和縣尉大人交情匪淺,張大哪裡敢再招惹楊家人,今天好容易撞上個機會和楊家人修好,自然是極盡討好之色,聞言努力扯出個和善的笑臉,抱手討饒道,“楊大姑娘,這位嬸子,我真是想幫楊二姑娘。你們……”
“廢話少說,我們自家的事自家解決。”楊彩芽見張大這副模樣,心中猜測更多了幾分把握,說罷轉頭直視上首胡商,勾脣笑道,“我就以小賣小,先動手了!”
話音才落,就握着匕首朝桌上展開的那隻黝黑大手指縫間,快速紮了下去
。
利刃入桌,準確的紮在對方拇指和食指之間,發出一聲木材破裂的啪嚓輕響。
輕響連連,楊彩芽握着匕首穩穩當當的依次往對方指縫間刺去,第一輪扎一下頓一下,第二論速度漸快,匕首寒光越閃越繚亂。
輕響不再似第一下那樣震人心神,卻是接連帶起桌面木屑。
可見力道之大,下手之狠。
雅間內外一陣閉息凝神的詭異寂靜。
上首胡商掌心冷汗直冒,不敢動彈一絲一毫,避開目光不去看自己的手,擡眼撞上楊彩芽死水無波似的定定目光,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這下別說左右同伴看得額角冒汗,柳氏和翠花也不敢再出聲驚擾,張大張着嘴看着楊彩芽,也忍不住嚥了口口水。
震懾效果不言而喻。
楊彩芽卻是心頭滴血:嗚嗚,她花錢置辦的新桌子啊,就這麼被她親手毀了,好肉疼!
她很想痛苦的扭過頭去,卻不能在氣勢上輸人,只忍着心頭滴血直直盯着上首胡商。
上首胡商做生意再精明,恐怕也想不到楊彩芽看着目光駭人,實則內心小算盤打得噼啪直響,正在默默計算桌面損壞的銀錢損失。
兩旁胡商震驚之餘臉上漸漸泛起鄭重神色,忙衝上首胡商使了個眼色——速戰速決,這麼玩下去真見血了怎麼收場?!
上首胡商深吸一口氣,錯開手握着匕首就要往楊彩芽手間刺去。
楊彩芽雙眼微眯,展開的素手緊緊貼着桌面,眼看寒光一閃就要落到自己指縫間,身側就是一暗,緊接着肩頭被人輕輕撞開,身子和手中正起落的匕首一道被帶得偏離桌面。
楊彩芽手中匕首落空,上首胡商刺過來的匕首卻輕輕扎入桌面,落在一隻大掌指縫間。
半道插/進來的大手出現的太突然,上首胡商來不及調轉匕首,匕首利刃擦過對方指腹,劃出一道斜長破口。
張大嘶了一聲,偏頭對被自己擠到一旁的楊彩芽笑道,“楊二姑娘,我來替你。”
說罷正色看向上首胡商,高聲道,“楊二姑娘好膽識,我們大訊朝男兒也不是吃素的!沒有眼看着自己人被外人輕看,不出頭的道理!你一個大老爺們兒,對楊二姑娘一個小娘子不公平!這後半局我張大代表楊記食肆應戰!也讓幾位看看,你們口中的關內男兒也不是任人欺到家門口的!”圍觀的人羣聽見張大那一聲低弱的呼痛聲,默默揉了揉自己的手,聞言精神一振,七嘴八舌的跟着附和起來。楊記食肆和食客的強弱之爭,因着張大這“大義”說辭,轉眼成了大訊朝土著vs西北胡商之爭。
楊彩芽默默汗顏,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喂喂,不要把事情上升到地域攻擊好不好?
上首胡商卻是暗鬆口氣,正要順着話頭借驢下坡,就聽楊彩芽歪頭笑道,“張大,我還沒下場呢,你着急忙慌的擠過來幹什麼?”
衆人聞言一愣,再探頭一看,皆是又震驚又歎服——楊彩芽被張大撞的偏身歪到一邊,那隻應戰的素手卻是仍緊緊按着桌面,紋絲不動,和張大被劃傷的小拇指指腹並列貼着
。
要是張大手沒放好,匕首傷到的就是楊彩芽的大拇指。
看楊彩芽不爲所動的冷靜模樣,難道那匕首真劃到自己也不怕?
雅間內外又是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響。
張大訝然愣神。
上首胡商亦是愣了半晌,忽然縮手抽出匕首,抱拳哈哈大笑道,“女夥計!我認輸!心服口服!女夥計正如這位張大兄弟所說,果真膽色非凡!就是放到我們西北家鄉,能有女夥計這樣果決的婆娘也找不出幾個!”
左右胡商忙快手快腳收回兩把匕首,跟着上首胡商一起起身,正色行禮道,“願賭服輸,今天這事是我們三人嘴巴不老實,一時口快衝撞了幾位!多的話我們也不再辯解,是我們不懂入鄉隨俗一時心大,言行失禮!還望幾位大人大量,不要和我們一般見識。”
說着轉向翠花,正正經經按着大訊朝的禮數,道歉賠禮。
翠花和柳氏對看一眼,鬧成這樣也不好再追究,見楊彩芽微微頷首,便隨口應了幾句,算是揭過方纔不快。
三位胡商行事利落態度誠懇,楊記食肆的應對更是大度,又有楊彩芽一套恨絕手段豪爽言語,圍觀食客看到此處,哪裡還糾結什麼對錯強弱,無不撫掌叫好!
三位胡商大大鬆了口氣,重新落座大笑道,“剛纔說了,無論輸贏,我們都誠心想交女夥計這樣的朋友!今天我們失禮在先,給鋪子裡添了麻煩,外頭所有人的花費都由我們來出,權當賠罪!女夥計要是得空,就陪我們幾個坐下說兩句話,也好讓我們以茶代酒,聊表歉意!”
楊彩芽不置可否,圍觀食客一陣歡呼,吃飽的不忘打包兩份帶走,吃到一半的趕緊加菜。
更有那八卦心重的,匆匆塞了兩口麪點,就往店外跑。
看着那幾道竄出店門的興奮背影,楊彩芽心知她目的達成,渾身舒泰的招呼還圍着的人散開,讓柳氏和翠花自去忙活,才轉身看向張大,“張二腿腳不夠快啊?這會兒還沒把巡街衙役請來?”
吳氏對張大張二自然沒什麼好印象,卻能放張大進雅間不管,可見已經和張大有了共識。
看張大胸有成竹的言行,又不見張二露面,最大的可能就是兄弟倆分頭行動——張大幫着楊記食肆撐場面,張二則去搬救兵。
事實確實如此,張大聞言愣愣點頭,暗自慶幸之前雖和楊家人鬧得不愉快,還好沒真結下深仇大恨——否則這楊二姑娘這樣伶俐能幹的人,要想借縣尉大人整治他們,還不跟踩螞蟻一樣容易?
三位胡商也是暗暗慶幸:原來這半路殺出的程咬金還留了後手,還好自己見機快,否則縣衙來之前沒解決自己鬧出來的“烏龍”事件,到時候真是有理說不清
!
官字下頭兩張口,有理沒理都吃不了兜着走,費力不討好!
上首胡商忙端起笑臉,殷情的請楊彩芽和張大落座,親自送上茶水,呵呵笑道,“我們在東西商路跑了一年多,見過看過不少人。二人真是關內難得的豪爽之人,我敬二位是條漢子!先乾爲敬!”
噗,你纔是漢子!你全家都是漢子!
楊彩芽剛入口的茶險些一口噴出去,嘴角抽抽的接口道,“不敢當!幾位纔是真漢子!”
另兩個胡商哈哈大笑,忙圓場打趣上首胡商,“六伯,您又說錯話了!女夥計雖有我們關外漢子的膽色,卻是實打實的關內俏娘子!您這麼說人,是還想和女夥計再來玩一次匕首遊戲不成?”
上首胡商嗆得直咳,忙作揖賠禮,重新添茶笑道,“女夥計別跟我計較!我算賬做生意敢說自己個好手,這說話之道上卻是比不過肚子裡墨水多的關內人!見笑!見笑!”
另兩個胡商自然幫着轉圜,岔開話題自我介紹。
原來這三個胡商跑了一年多商路,幾個月前纔剛舉家落戶在蘇州府,因關內鋪子生意剛起步,少不得親自東跑西跑,打點蘇州府臨近的走貨生意。
祖上是西北胡商大戶安氏,上首胡商乃是安氏其中一支旁支的家主,行六人稱安六爺,另兩個胡商是他隔房子侄,安九郎和安十郎。
呃,這三個大鬍子居然差着輩分?
絡腮鬍子一留,看着還以爲是三個同輩大叔。
楊彩芽瞥了眼三人面相,默默甩了把汗:還好沒亂叫,喊錯輩分就搞笑了。
兩方報過名姓,重新見過禮,張大惦記着弟弟張二,心中還盤算着和楊彩芽私下說上話,就有些坐不住。
安九郎和安十郎兩兄弟剛跟着伯父出來學做生意,眼力不夠沒察覺張二異樣,只拉着人喝茶說話,邊高聲點菜,邊連聲賠禮,讓張大看好傷去腳店找他們討醫藥費。
張大見楊彩芽沒接話,只得乾笑着胡亂應了兩句,只說皮外傷不必費事。安六爺見狀眼睛微閃,想到剛纔翠花嗆張大的話,心知這兩家另有糾葛不願參合,便轉口帶過話題。剛喊了句“楊二姑娘”,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又急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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