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課程就像樹上的堅果:枯燥、硬澀,雖然吃到肚子裡,卻很難消化。特別是《數學分析與講義》,由於小教學生沒有配套教材,黃平他們就暫時使用數學系本科教材,難度肯定有的。開校的第一節他們就感覺內容跟高中的數學完全脫節,而且剛開始用難看的符號和抽象的理論搭建框架,結果前兩週他們上課目瞪口呆,從第三週開始才從裡而啃出點味道。他們知道,二萬五千裡的長征纔剛剛開始,他們不得不抽出許多精力用在這門課上。
他們的數學老師姓黃,是一位年輕教師,高個頭,長模樣,頭髮從中間很疏散地偏向兩邊,臉很俊郎。特別是那雙眼睛一直充滿柔嫩的激情。在女生看來,這位男教師不管是動作,還是言語,都很瀟酒。黃老師講課講到中間發現學生目光呆滯,行動緩慢時,就無奈地笑着安慰他們說:
“這門課數學系同學學一年,你們學一個學期。況且就是數學系的同學也覺得難.這門課不要說學精,就是從頭到尾能看懂都不容易。怎麼樣,難吧?是難。可對你們小教學生主要是訓練你們的邏輯思維。如果想考數學本科的同學,也可以給你打點基礎,不過對於大多數同學我只要求你會我給你們講的就行了。說句心裡話,這門課給你們開,沒什麼意思.。可既然你們系給你們安排上了,也沒辦法。不過在以後的講課中我會盡量刪難取易,能少講就少講,上多上少不說,講幾遍也沒關係,只要你們聽懂就行。”
他語重心長地講完,一看下面一個個又嚇傻了,就又無可奈何地笑着說:“你們肯定想:這麼難會不會掛課,是嗎?你們不要怕,只要你們把我交給你們的那點學會,絕對掛不下課。”他說完,一看一個個臉上有了活力,他纔開始繼續上課。過了一段時間,他們不再那麼漠然,目不識才。在黃老師的指導下他們終於從荊棘中走出一條路,在金字塔中打開一個缺口。
《思想品德修養》和《法律基礎》是最輕鬆最無聊的課,每個人都自認爲自己品質高尚,都可以寫出一本自己樂於稱道的“道德經”,都是遵紀守法的社會主義好公民。對這兩門課不屑一顧。上課老教授低下頭認真地把書讀的滔滔不絕,下面的同學像在聽埃及法老的神秘咒語,迷迷糊糊。於是很快,許多人都在老師的“祝安福”中睡着了,還有一些人悟性很高,看英語、看小說、看雜誌,下面既使亂成一團,老教授也忠於職守視而不見。他相信下面坐的只是一些還未懂事的兒童,只是很長時間過去了,也不長大。
這一學期他們開的唯一一門專業課就是《兒童心理學》,學起來不費勁。上課的時候,就可以把所有理論記下。好在有時老師也帶他們去鄰近小學聽課,不至於讓理論變成空中樓閣。
上了一段時間課後,每個人都找到自己的處所。夜寧靜下來時,教室一改往日熱鬧,轉而沉浸在一片詳和,安靜的港灣之中。靜得讓人詫異,靜得只聽見翻書聲,就連平時嘻皮笑臉的趙長生也百無聊賴地埋在書中擺出一副研究生的姿態。邢忠像被困在籠中,又像被人用槍要挾,捧着英語書,詛喪地朗讀着。張莉變得很拘束,一個人坐在牆角,用不安的眼光審視着教室中的每一個人。
黃平看了一會微積分,就覺得可笑:記得剛開校那段時間,他們覺得無事可做。一天早晨沒有課,黃平、大胖、張吉成、王新國、馬建秋、張莉還有幾個女生,竟在體育館的旁邊打起乒乓球。他們忘情的遊戲,給靜謐的早晨安放了一處靚麗的風景。正當他們玩得高興的時候,過來一位老先生,先用驚疑的目光打量了一番他們,之後問他們是哪個系的。這時他們才吃了一驚,懷疑這位老先生是學校的領導,就嚇的魂飛魄散,怕被抓住。一個個像兔子一樣跑了。躲到一個隱蔽的地方,看見老先生搖搖頭走了之後,舒了口長氣,都又跑了出來。嚇傻的去找空教室了,膽大的又玩起來。他還記得有一個晚上他們嘰嘰喳喳吵成一片,有的竟肆無忌撣地用木頭敲桌子,結果樓管員以爲是哪個班在開晚會,親自把頭探進來,看個究竟。
畢竟有人耐不住寂寞,開始出現小小的譟動,坐在黃平前面的賀天強也樂呵呵地伸過頭來。對於這傢伙,黃平真有點怕。有一次,他竟當着全班同學的面把一個女生罵了一通;還有一次他竟將同班一個男生的書撒的粉碎。看着他怒目生成的樣子和我行我素的做法誰都只是嘆而退之。他跟謝明飛住在一個宿舍,更應當說受謝明飛的領導。這麼長時間了他在宿舍裡竟當起了順民,沒有惹事生非。雖然兩個宿舍是挨着的,可黃平一般不去他們宿舍,除非有要緊事纔去一趟。平時他寧可無事倒在牀上睡覺,也不去他們宿舍。因爲有一次黃平去的時候,賀天強躺在牀上嘲弄地對黃平說:“你沒宿舍嗎?沒事別亂跑。”就因爲那一次黃平的自尊心受到嘲弄,所以去的次數更少了。
賀天強看見黃平在做英語,就把一隻手伸到黃平的英語書上說:“黃平,你的英語預習了沒有?”
黃平一看他陣勢,知道要搶書了,就說:“還沒有。”
賀天強不信,原先放在書上的那隻手,很快把書的一頭攥住。黃平早有警惕,迅速地用胳膊按住書角說:“等我做完了就給你看。”
賀天強假惺惺地笑着說:“別掩蓋了,剛纔我看見你做完了。就看一下題嘛,看完就還你。”說着手上的勁越大了。
黃平一看他霸氣上來了,心裡還真有點怯。他要是把自己的書撕個粉碎也不是不可能。原先不想給他,可又怕定時爆彈隨時爆發,手一軟,書就從胳膊底下滑走了。沒想到賀天強拿到書之後,就得意忘形地笑着說:“我借你書是瞧的起你,別的人的我還看不上。”說完他看黃平沉着臉,就又覺得有點過分,歉意地笑了笑。
當教室裡吵得十分厲害的時候,賀天強又掉過頭對黃平說:“黃平,想報自考嗎?”
黃平聽了覺得奇怪,現在才十月中旬,離報名的時間還早呢。他看着賀天強既詭密又狡猾的神色,得不到任何的提示。可一想自己對自考一無所知,興許能從他那得到答案,便很自信地說:“報哇,怎麼不報。”
這麼一說賀天強越有勁了,高興地說:“報就好,正好我這有各種各樣的自考書,你要不要?”
黃平說:“你說你心急不急,連鍋都沒準備好,你就讓我買米,燒火。你說這樣飯能做熟嗎?至少你也得讓我知道報哪個專業,報哪幾門課嘛。”
“你不知道?”賀天強問。
黃平搖着頭說:“不知道。”
“你聽,像我們教育系現在還沒有本科,現在你自學的專業有:行政管理、漢語言專業、法律、英語、數學、計算機……”賀天強認真地說了一長鏈。
黃平說:“你別擺也這麼多嚇我,英語恐怕我已落伍了,數學望而生威。至於法律嘛,我從來沒想過當律師,你直接說我們適合報的專業就行了。”
“現在張掖師專報自考的學生,大多都報行政管理跟漢語言文學專業。行政管理聽說好過一點,只是用處不大,所以你最好還是報漢語文學專業。”
“好過嗎?”
賀天強有點不耐煩說:“怎麼不好過,一共十三門,一年考兩次,一次報兩門,考畢業前就過得差不多了。”
黃平聽得有點神奇,不相信似地問:“你說那麼好,我怎麼聽得趕畢業就把自考的本科學位證拿上了。”
賀天強覺得話說大了,笑着說:“事在人爲嘛,只要肯學,一切都不是神話。”
“那你說,都有哪些課程?”
賀天強掐着指頭,仔細算着說:“公共課有:毛概、英語、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原理。專業課有:美學原理,中國現代文學史,古代文學史,語言學概論……”
“聽起來,還挺多的,許多還沒聽過。”
賀天強一本正經說:“什麼沒聽過,像馬經、毛概、通史、文學史這大多你都接觸過。”
黃平還是覺得賀天強不可靠,生怕這傢伙用什麼陰謀詭計來陷害自己。覺得還是應該跟宿舍裡的人商量一下再說,便搪塞說:“我回去再想一想,你這麼一說,我還真不知道報什麼,等我名報上了,就對你說。”
賀天強聽了既失望又生氣,便說:“你現在不買算了,我這書是價格最低的了。你要是到自考辦去買書,他還要再給你加上百分之二十的郵費。就外面的書店,有的書有,有的沒有。即使有,也是原價賣給你,等你想明白了,就遲了,我的書也賣完了。”
黃平一聽這嚇人的話就笑着說:“你別嚇我,我就不信自考書都讓你壟斷了,況且我連名都沒報,你就替我想好了,你讓我怎麼接受?”
賀天強掃興透了,悶悶地說:“你不信就算了。”說完又悄悄做題去了。
其實後來結果有了,黃平想錯了。他的書不管是正版還是盜版的,賣的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