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南軍聯盟的軍官終於攀爬上了廣水城牆,手持一柄紅櫻長槍,威風凜凜,左掃右擋,上挑下刺,連續幾名撲上去的唐軍士兵要麼被他拍到一邊,要麼便被他一槍斃命,在他身後,又有人陸續跟了上來,眼見這裡將要成爲一個突破口的時候,一個龐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剛剛掃出去的槍來不有收回,軍官兩腳牢牢釘在牆垛之上,一聲大喝,長槍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自上而下,當作棍子砸了下來。
來人兩手持刀,亦是大喝一聲,竟然是反手上撩。
聽聲音,竟然是一個女的。
刀槍相碰,一聲悶響,長槍再度高高地昂起,只不過這一次不是軍官主動上揚,而是被生生地砸了回去。
好大的力氣!
不等軍官有下一個反應,這個巨大的身影已經完全籠罩住了他的身形,對方竟然合身撞了過來。
軍官大驚失色。
他也只能大驚失色了。
兩人重重地撞在一起,甲葉相撞,砰的一聲響,這名武藝頗不錯的南軍軍官便如同一支斷了線的風箏,扎手紮腳地倒飛了出去,然後直線下墜,空中傳來了他悠長的慘叫之聲。
葛彩穩穩當當地站在牆垛之前。
左右兩支長矛急襲而來,身子一側,兩臂張開,將兩柄長矛挾在了肋下,吐氣開聲,兩手抓住矛杆,向上一擡,剛剛爬上來的兩名士兵登時被她反挑了起來掛在長槍之上,隨着葛彩手臂前伸,這兩名士氣連帶着他們的長矛,也被遠遠地扔了出去。
看着很胖,實則靈活得不像話的葛彩提着她的大刀,或砍或砸或乾脆合身相撞,轉眼之間就將這一段的敵人清理得乾乾淨淨。
城牆之上傳來了如雷般的歡呼聲。
“葛將軍威武!”
葛彩哈哈一笑,隨手一刀,將最後一名城牆之上的南軍士兵給剖成了兩半。
如此威勢,便連在城樓之上指揮作戰的任大狗任曉年也是嘖嘖稱奇。就這身手,即便是自己上去,大概率也擋不了幾招的。
身大力不虧,在絕對的力量面前,任何技巧,都只不過是一個笑話。
看向不遠處的無名小山,任曉年在心裡暗暗同情了劉元一下下。
劉元真乃奇人也,葛彩這樣的女人,還真不是一般人能享受的,自己就絕對是敬謝不敏,這樣的女人,當戰友挺好的,當老婆,那還是算了吧!
小山上的戰況同樣激烈。
紅了眼睛的徐勇指揮着士卒一波一波地衝擊着唐軍的陣地,山坡之上,亂石叢中,屍體堆集如山。唐軍的弓弩手,已經慢慢地被壓成了一條直線,再也沒有了之前的層次感,這使得南軍的進攻更加流暢了一些。
劉元不得不組織了一支奇襲隊伍,多次地發動反衝鋒。
這一次,哪怕他再一次使用了白磷彈,但這樣的武器第一次使用讓人感到恐慌之後,在今天這樣的戰場之上,卻再也沒有發揮出同樣的功效了。
昨天,是因爲五百重甲武士被團滅,使人驚恐。
今天,死屍堆集如山,殺紅了眼睛的雙方,哪裡還管人是怎麼死的,左右不過是個死而已嘛。而且有了昨天的經驗,南軍也有了一些應對的法門。
一旦有人沾染上了磷火,立即便脫去衣甲。身體上沾染了磷火,當即削去血肉,只要動作快,便還能撿一條性命。實在不行了,一邊的同伴便會乾淨利落地用長槍,用羽箭了結了他的痛苦,免得他被燒得到處亂竄而沾染上了別人。
一天的惡戰下來,雙方都是疲憊不堪。即便是葛彩這樣的悍將,也是癱坐在城牆之上大口地喘着氣。
廣水城城樓被燒得塌了半邊,城牆之上到處都是累累傷痕,醫護兵沉默地在城牆之上搜撿着,每當發現一個還有一口氣的傷兵,他們都會發出一陣陣的歡呼之聲。
無名小山現在敵我雙方各佔一半,雖然劉信達已經鳴金收兵,但陸勇卻不肯放棄已經佔領了一半的山坡,他可不想再一次來攻的時候,仍然要面對早上敵人弓弩攢射的命令。沒有合適的修築工事的材料,石頭搬不動,挖土太費力,山上也沒有多少土,徐勇乾脆下令,有戰死者的屍體來充當掩體,一層層的屍體壘了起來,將敵我雙方區隔了開來。
無名小山之上,敵人雙方的間隔,不過百步而已。
“應當連夜進攻!”坐在中軍大帳之內,徐勇言辭激烈:“爲什麼要退兵?我們累,敵人更累,我們可以輪戰,他們可沒有輪戰的人手。”
大帳之內,衆多剛剛從一線下來的將領,都看向劉信達,說實在的,他們也持同樣的觀點。唐軍的確勇悍,但他們也不弱。如果持續不斷地進攻,說不定便能取得突破。
劉信達看着衆人,道:“剛剛收到的消息,李敢帶領一萬唐軍,已經從信陽出發來援廣水。而北唐右威衛大將軍石壯的大旗已經出現在了信陽,這意味着什麼,大家知道嗎?”
聽到劉信達的話,衆人微微一愕,再也不說話。
“以唐軍的腳力,最多兩天,李敢便能抵達廣水。如果我們在這裡傾盡一切與任曉年拼個你死我活,兩天之後,李敢來了,我們拿什麼跟他打?一支疲軍,還能應付對手嗎?你們給我說一說,兩天,有沒有把握拿下廣水!”
衆人一時默然。
今天這一仗,大家也是打明白了,眼前的這一支唐軍,絕對是一支百戰雄師,經驗老到,再加上廣水城與城外的無名高地互相呼應,兩天,他們還真沒有把握拿下來。
“我已經緊急向向真大將軍求援了。”劉信達閉上了眼睛,道:“同時,也向湖南的丁太乙發出了求援信,現在,我們需要援軍。”
“向真大將軍肯定會派出援軍,但丁太乙,只怕不會那麼爽快!”徐勇道。
劉信達點了點頭,這就是南軍聯盟的弊病所在了。雖然大家同處一個陣營,但各人還是有各人的利益訴求。湖南觀察使丁太乙,想要的只是拿下岳陽,從而完整地控制住洞庭湖周邊的與膏腴地區,想要他出動大軍到廣水來與唐軍進行一場大戰,只怕他要諸多推託。這些節度使們,誰肯爲別人去虎口拔牙?
而北唐大軍,卻是從上到下自成一體,軍令之下,各路軍隊莫敢不從,根本就不存在着現在劉信達自己也不能確認到底會有多少援軍抵達的場面。
換而言之,唐軍可以在知根知底的情況之下制定自己的戰略戰術,而他們,只能靠猜度。在制定計劃的時候,不得不考慮很多戰場之外的因素,這就先輸了三分了。
“明天,徐勇繼續對無名高地發起進攻,如果能拿下此地,那是最好!”劉信達道:“傅曉田,你率一萬兵馬,進駐仙人嶺,在哪裡立寨,記住,你只有最多兩天時間。”
徐勇與傅曉田二人同時站了起來,抱拳領命。
“荀琦,你領所部騎兵,進駐公主嶺,與傅曉田相呼應,戰機,你自行決擇!”劉信達又看向了自己的騎兵將領,“有機會就打,沒機會就想辦法牽制,掩護傅曉田。”
“勝保,你帶五千兵馬去巖子河,替傅曉田看住右翼,防止北唐軍隊渡河兜他的後方。”
“遵命!”又是兩員將領起身領命。
“都各自去吧。”劉信達揮了揮手,眼中滿滿都是憂慮之色。
他大致已經猜到了北唐軍隊的意思。
石壯來得太快了,比南方聯盟所有人預料的都要來得快。
如果是他來作主的話,他會馬上帶兵退回鄂州,別說是廣水了,就是應城,安陸他都不想要了。可惜,現在他必須配合整個聯盟來完成大的戰略構想。
整體的戰略構想是不錯的,包圍荊南,拿下荊南,將益州等地與整個南方聯盟勾連到一起,形成一體,同時也可保證江西,湖南這些觀察使不至於三心二意,朝秦暮楚。
北唐軍隊的意思,只怕是要在廣水這裡與他們打一場決定性的戰役。而目標,就是自己與向真。
至於湖南的援軍,他們會來嗎?
如果來了,己方的勝算會多一點。
如果不來,這事兒還真難說了。
北唐軍隊的上層,正是基於這一層判斷,纔在長安立足未穩的情況之下,纔會做出這一決定。在石壯的右威衛出發的時候,柳成林的右驍衛,李泌的右千牛衛,也在向淮南等地逼進。
在這樣的一種局勢之下,保鄂嶽,必然會成爲廣州朝廷的唯一選擇,爲此而放棄已經拿下的淮南,都是有可能的。
相比於淮南,鄂嶽在當前的軍事,政治以及地理位置之上,無疑更加的重要。
而在鄂嶽交戰,唐軍在陸上部隊看起來的確不佔任何的優勢,甚至是落在下風,但別忘了,水路,完全控制在唐軍手中。
這使得兵力處於劣勢的唐軍,卻能在戰術之上處於主動的位置,選擇他們任何想發動進攻的地點,對於南方聯盟而言,戰爭的初期,就只能是被動防守,然後才能伺機而動。
沒有水師,是南方聯盟現在最大的問題。
希望丁太乙能派出他手中的水師,縱然不是北唐水師的對手,但至少能起到牽制,預警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