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小規模的戰鬥,傷亡的人數並不是太多。刨開那些僥倖生還的士卒之外,劉信達損失了四百餘名重甲兵士。
但死亡人數不多,卻並不代表着損失不嚴重。像這樣的重甲士卒,全軍也選不出多少來,五百人,放在野戰之中,足夠能抵禦數千普通士兵的圍攻而且給予對方慘痛的殺傷。但現在,連個泡泡也沒有冒一個,就這樣沒有了。
一仗下來,別說一般的士卒噤若寒蟬,便連一向眼高過頂的徐勇,也沒了早先的那股心氣,垂頭喪氣地坐在中軍大帳之中。
不管是誰,眼睜睜地看着剛剛還一個個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燒成了一抔飛灰,都是一種極其嚴重的打擊。
“妖法!一定是妖法。”一名老將跳了起來,“明天去尋一些黑狗黑貓,宰了弄些血,必然能破了對方的這妖法。”
徐勇擡頭看了對方一眼,又無力地垂下了頭。
劉信達搖了搖頭:“不是什麼妖法。這肯定是對方又弄出來的什麼新武器。從猛火油彈,到手雷,再到這一次的這種妖火,北人稀奇古怪的手段一直層出不窮。”
“那現在怎麼辦?”
“這種新的武器是第一次出現在戰場之上,那麼他的數量一定不多,而且如此陰狠歹毒的武器,也必然不多。”劉信達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給手下打氣道:“指不定今天這一戰,他們就已經用光了。”
“如果還沒有用光呢?”徐勇擡起頭,弱弱地問道。
劉信達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猙獰的神色,“那就繼續消耗。只到他們用光爲止,我敢斷定,這樣的武器,他們肯定沒剩多少了。徐勇,明天繼續進攻,不過,不要用重甲武士了,就用最普能的士卒,只要跑得快就行。只要與他們攪和到一起甚至接近了他們,他們就不敢用了,你不是說,這種火只要一接觸到旁人,就會把旁人也引燃麼?”
徐勇打了一個寒噤,想要說些什麼,但在劉信達的逼視之下,卻也是隻能無奈地點點頭。雖然仗打到了這個份上,但退路也還是沒有的。否則前期的付出,便全都泡湯了。
劉信達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那就是要用人命去換了。
“明天,我也會向廣水發起進攻,哪怕會遭到兩面的遠程武器的夾擊也在所不惜,至少也能爲你哪邊分擔一點壓力。這座小山不大,能夠駐守的兵力也有限,我們只消牽制他一小部分的注意力,對於你們來說,也是莫大的助力了。”劉信達站了起來,瞪視着諸人道:“諸位,現在不是節約兵力,保存實力的時候。”
“遵命!”帳中將領,一齊站了起來,抱拳遵令。
“徐勇,你留下來!”
無名小山之上,劉元與秦疤子呆在一個地窩子裡,琉璃燈盞將不大的地窩子照得一片透亮。
“這玩意兒太歹毒了。”秦疤子嘆息道:“我也算殺人無數,但這樣把人弄死,還是覺得太他孃的殘忍了,一刀子下去了結了對方,痛快淋漓,這樣慢吞吞地把人燒死,太他孃的慘了。武研院的那些傢伙,他們還算是人嗎?不是說他們都是讀書人嗎?”
劉元哼了一聲:“最毒的就是讀書人了!我們殺人是用刀子,他們殺人啊,花樣多着呢!像這樣的東西,你我兩個人,十輩子也弄不出來。”
“什麼時候去武邑,一定要去武研院看一看。看看這些人到底長什麼模樣!”秦疤子道。
“算了吧,我聽任將軍說過武研院,那是咱們大唐保密級別最高的地方,別說是咱們了,就連任將軍自己,也摸不着門呢!”劉元搖搖頭:“不過任將軍對這些人是挺佩服的,他聽李浩李將軍說過,每年武研院因爲研究新武器,都死不少人呢。你說這白磷彈,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才弄出來的。”
“只要搞出來一種就發達了啊!”秦疤子嘆道:“咱們拼死拼活也難以混到一個爵位,這些人可是能輕易得到的。”
“用不着羨慕他們。他們能一口氣將五百重甲兵士無聲無息地殺死,你行嗎?你一個人可以殺幾個?”
秦疤子呆了呆:“一個是沒問題的,兩個就夠嗆,三個,我就只有逃。四個,我就只有挨刀子的份兒了。”
“這就是了。”劉元拍了拍秦疤子:“明天,還有硬仗打。”
“他們還敢來?”
“你吃了這麼大虧就忍氣吞聲了?”劉元冷笑一聲:“不找補回來,以後這支軍隊碰上咱們,還有心氣嗎?再說了,劉信達難道猜不出來這樣威力巨大的武器,肯定不多,要是能輕易造出來,那他們還混個屁,趁早投降了事。而且這武器有致命的缺陷,你看不出來嗎?敵我不分,昨天要是那些燒起來重甲武士往我們這時衝,我們怎麼辦?一下子殺不死,就糟了。”
秦疤子醒悟過來:“這麼說,明天不會再有重甲武士了,他們要拼速度,想法子與我們攪在一起,儘量地接近我們?”
“明天你帶一半個頂到半山腰去,配五百張弩弓,一人射,一人裝!”劉元道:“既然是拼速度,明天敵人就不可能是重甲士兵了,那我們的弩弓就可以發揮出最大的效力了,那些亂石叢,便是我們天然的殂擊敵人的場地。趁夜佔據這片亂石叢,然後給自己造一個好窩,明天咱們用箭招呼他們。任大狗那廝,的確比老子要強,當初讓我們帶上所有的白磷彈,又給我們配備瞭如此多的弩弓和弩箭,倒似是想到了今日之戰似的。”
論起戰功,劉元與葛彩可不比任曉年差,但現在,他們卻是任曉年的下屬。以前劉元還有些許不服氣,現在算是明白過來了,上頭倒也不是瞎了眼睛看不到他劉元的本事,只是自己的本事,也就在指揮這樣一支部隊了,再多,自己的腦子就不夠用了。
任大狗的腦袋,比自己要靈光。
忙活了小半夜,秦疤子終於把自己的弓弩手們都安置到位了,左察右看,秦疤子很滿意自己這半夜的辛苦,在保護好自己的同時,他們的箭手能將所有的位置都覆蓋住,明天,敵人真如劉元所說的那盤進攻,就讓他們嚐嚐什麼叫做箭如雨下。
當然,在射殺敵人的時候,自身的防護也是要做好的。事先搶佔這一片亂石區,能有效地屏蔽對手的箭雨。
明天對手發動進攻的時候,必然也會用大量的羽箭來掩護。不求殺傷己方,只要讓自己這方難以露頭就好了。
嗯,他們明天一定會很失望的。
“秦將軍,有情況!”從下方,一個士兵靈巧地躍過凹凸不平的地面,竄到了秦疤子藏身的地方。
“什麼情況?”
“好像有敵人!”
秦疤子一下子站了起來,往前走了一段路,趴在地上,舉起了手中的單筒望遠鏡,視野裡面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但他仍然睜大了眼睛,努力地搜尋着。
當他的眼睛終於適應了這一片黑暗的時候,這才發現了一羣羣敵人,正在慢慢地向上攀爬着。
夜襲!
狗孃養的!
“上去稟告劉將軍。”秦疤子道,仰頭看了看沒有一絲月光的天空,有些惱,這樣的天氣,可不適宜自家的弓箭手發揮,難不成半夜的辛苦,要作廢了嗎?
片刻之後,劉元便已經趕到了。
“沒事兒,把他們驚走就好了。”劉元嘿嘿一笑。“等他們再靠近一點兒,扔猛火油彈,給他們照照亮,然後再全軍舉火,他們見我們早有準備,自然也就退下去了。”
來襲的正是徐勇所部,劉信達將他留了下來,就是要他趁夜率部偷襲一次,或者敵人白天大勝,夜晚便懈怠了呢!
不管有棗沒棗,先打兩杆子再說,指不定便能收穫奇效。
徐勇領頭準備夜襲,而劉信達也站在營中建好的高臺之上,凝視着這一片。
當猛火油彈爆炸,火光沖天而起,無名小山之上頃刻之間燈火通明的時候,他不由得長嘆了一聲,這樣的伎倆在北地唐軍面前,終究是行不通的。
好在他也不擔心徐勇會硬來,臨走之時自己就給他下過命令,一旦奇襲不成,便立即撤退。
經過這一陣子鬧騰,兩軍算是誰也睡不着了。睜着眼睛熬到天亮,戰鼓隆隆,南方聯盟軍隊再一次發動了進攻。
只不過這一次不單單是徐勇向無名小山發起攻擊了,劉信達的主力部隊,也在同時向着廣水城方向展開。
戰鬥仍然首先在無名小山之上展開,無數的南方聯盟士兵向着小山涌來。而在半山腰上,五百支弩弓開始連續不斷地射擊。
一人射,一人裝。
居高臨下,無死角殂擊,瞬息之間,南方聯盟士卒便死傷累累,屍體遍佈山道。
但這種常規的戰爭,顯然無法恐嚇到這些人,或舉着盾,或在山間縱高伏低躲避羽箭,南方聯盟的士卒仍然在拼死地向上進攻。
而在他們後方,弓箭手們也開始了向上射擊。不管唐軍士兵隱藏得有多好,但當他們瞄準敵人射擊的時候,自己也必然會暴露出身形。
傷亡,開始陸續出現了。
山頂上的投石機開始了轟鳴,那是在攻擊向廣水城發動進攻的敵軍主力部隊。
今天,敵人在發瘋。
他們不顧一切地兩面開戰了。
這是赤裸裸地要用人海戰術,堆死唐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