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法師離開營帳後,培迪確實很明顯的感覺到涼意似乎更加明顯,他緊了緊身上的絨毛披風,本能的想要讓外面的扈從爲他添加木炭。
但當他張開嘴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因爲他不想打破此刻難得的安靜。
“蹬蹬蹬”培迪褪下身上厚實的絨毛披風,忍受短暫的寒意快步走到盆火旁,拿起火鉗快速往盆火中喂送木炭,熟練的挑撥着盆火的木炭位置。
炙熱的溫度很快覆蓋在培迪的臉上,把寒意漸漸的從他的身體驅散出去。
外面的冷風依舊在不停的刮,把營帳的門口不斷掀起,讓培迪能夠不時的看到門簾外燈火通明的營區。
在盆火旁邊待了一會兒,培迪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把鑲嵌有要塞詳情地圖的木架子推到火盆附近。地圖是培迪命令斥候大隊特意畫製出來的,對要塞正面城門處的地形以及主要防禦設施都有非常詳細的標註。
培迪舉着燭燈仔細盯着地圖上要塞城門口看了許久,纔拿起聖騎士兵團和獸人狂戰士小隊的標記慢慢向前推進。但是,當聖騎士兵團和獸人狂戰士小隊推進至要塞城門前的時候,培迪又皺着眉搖頭把這兩支部隊向後撤,派出更爲龐大的混編步兵兵團推進。
龐大的軍陣抵達地圖城門口時,培迪拿起桌案上斥候大隊偵察到的要塞守軍分佈圖開始仔細比對。
“傷亡太大…雖然這樣的傷亡對目前的王國而言根本不算什麼,但…”培迪搖了搖頭。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培迪在對於戰爭不在注重戰爭本身的勝利,他開始在乎自己的羽翼是否光潔,在乎自己的王冠是否足夠讓人仰視。不過,培迪不同於與其他統治者沉醉在自己的個人思想中無法自拔,他一直都保持着清醒的頭腦,但正因爲這樣才讓他更加矛盾。
培迪在矛盾是要不計傷亡的打一場漂亮的戰爭?還是小心翼翼的穩步推進?
做爲一名戰場指揮官,更是統御萬民的國王,他當然比任何人都想要打一場暢快的勝仗,讓他的勝利更加的華麗傳唱在艾蘭大陸各個角落。
但是,漂亮而華麗的的勝仗,就必須在正面以絕對的力量擊碎要塞防禦,讓龐大的軍隊如鋼鐵洪流一般碾碎要塞內所有的不死生物。
如果這麼做,就必定會造成許多不必要的傷亡!
“戰爭不可避免傷亡,作爲指揮官可以採取任何手段爲‘勝利’而服務。”培迪記起他的騎士教官教導自己的一句話,但對於國王而言,這句話有的時候很適用,有的時候卻是廢話。
培迪獨自思索持續近兩個小時,隨後他命人請來把莉亞大法師再請進指揮營帳,同時還有最高指揮部參謀長巴戟和他的參謀團隊。
“如果我要對要塞的正門附近發動正面強攻,以我們手裡的力量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才能佔領要塞的城門?”培迪詢問他的參謀長。
參謀部最近三天內經過許許多戰術推演,但巴戟卻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國王的問題,他沉吟兩秒後問道:“陛下,您口中的‘代價’指的什麼?”
培迪同樣沒有立刻回答問題,他看向地圖上最近幾天日思夜想都想佔領的要塞,思考良久後才說道:“任何代價都可以!”
“這是參謀部之前的推演數據。”巴戟並不意外國王的回答,他從隨身攜帶的文件中取出一份放到國王的案桌,“根據斥候大隊帶回的要塞防守圖,參謀部經過嚴密的推演後得出結論…如果我們可以不計傷亡的對要塞城門口進行持續性的強攻,需要至少損失兩萬士兵才能夠勉強佔領要塞的城門。”
培迪快速的翻看着手中的分析報告,對於巴戟的彙報輕輕“嗯”了一聲,並下意識的擡起頭看了看巴戟。
四個兵團的損失在培迪的承受範圍之後,這樣的損失對於擁有龐大後勤力量的王國而言,只需要三個月就可以恢復過來。
但巴戟的話還在繼續,“但成功佔領要塞城門口只是剛剛開始而已,如果我們不能堅守住着這片地區,兩萬士兵的付出都將白白浪費…”老獸人在地圖上詳細的標註着,“而…要想要守住城門附近的陣地,就必須投入更多的兵力,以應對不死軍團的反撲。”
“參謀部根據以往我們對不死軍團的戰爭數據分析得出結論:想要穩固的堅守我們攻下來的城門口區域,至少還得付出兩萬人的犧牲。”巴戟在地圖上標記完之後,俯下身子幫助國王把他手中的文件翻到兩人討論的地方,指着一組數據用很嚴肅的口吻彙報。
培迪默然的看完參謀部的數據後,看着巴戟在地圖上的標識思考着。
“你的數據並不準確。”培迪在思考五六分鐘之後說道:“比起之前的戰爭,我們現在擁有更強大的進攻手段和防禦手段,我們對於‘地精火焰’的運用比之前更爲熟練,如今的火槍兵團雖然在進攻力度讓讓人很失望,但如果在防禦線內,這支兵團將成爲真正的殺人武器,更何況…我們還有新武裝起來的魔導師中隊,他們裝備有我們最先進的魔導槍械。”
“參謀團的推演是根據既定的數據而來,火槍兵團以及魔導師中隊的戰鬥數據目前很模糊,無法作爲參考。”巴戟提醒道:“也許這兩支確實可以達到您預期的效果,但也有可能會在一個回合之內就被不死軍團的攻勢淹沒。”老獸人儘量讓自己保持着客觀的態度來分析戰局。
培迪最欣賞巴戟的地方,就在於對方能夠時刻保持客觀而冷靜的態度。他思考着老獸人的意見半響後看向莉亞,說道:“大法師閣下,把我們的計劃拿給巴戟爵士看一看。”
“是,陛下!”
培迪在兩人交接文件的時候站起身,並走到地圖旁邊,說道:“我與莉亞法師商量了兩個計劃,第一個就是強攻要塞城門,擊碎這片區域的邪惡祭壇並驅散邪能,然後建立一座足夠的空間傳送陣,以最快的速度向城門口輸送物資和士兵,然後穩步向要塞內部推進。”
巴戟下意識的點頭,這是最常規的打法,他並沒有任何的意外。
“第二個計劃…”培迪掃了一眼正在閱讀文件的巴戟,“我們打算啓用一千名魔法師,構建一個擁有龐大力量的法陣公式,發動龐大的魔能量能以絕對的力量打擊要塞的防禦護盾,將這面護盾徹底擊潰。”
旁邊的莉亞大法師聽到國王訴說到這裡,立刻補充式的解釋道:“任何防禦護盾的力量都不可能是無限的,這座‘死亡要塞’的防護護盾雖然強大,但也並不是不能以正面的力量摧毀。”
“只是所需要的能量應該非比尋常!”巴戟忍不住插了句話,他看着文件上面標記和記錄的一切皺了皺眉。
“這樣的非常規手段會讓這片地區徹底淪爲死地!”巴戟感覺自己呼吸都有些急促,“這種魔法與之前獸人遠征軍所使用的‘禁術’完全是兩個概念,我同樣能夠掌握元素力量,也曾研究元素力量十多年…”他看着莉亞,“你們設計的法術公式很顯然有一種可怕的理念,你們居然妄想短暫的控制魔網!”
“理論上這樣的方法是可以實現的。”莉亞顯得非常的平靜,“王國的法師團和法師塔的法師,這個理論早在兩百年前就被人提出,後來也經過無數人的反覆論證並得出結論…”莉亞看着國王和巴戟,“人爲的控制魔網是可以實現的!”
“在最近幾天,我們經過無數次推演證明,以目前我們的魔法知識,再加上一千名法師的龐大精神力,完全可以短暫的實現控制魔網。”莉亞用緩慢的語速解釋道:“所有的具現魔法都是魔法師與魔網的交換,換一句話說就是,只要滿足一定的條件就可以實現控制魔網,這也是一種法陣的交換,只是交換的目標不同而已。”
“你們簡直是瘋了!”巴戟用難以理解的目光看着莉亞,“帕特維德大公曾經在教授我們使用元素力量的時候就說過,不要試圖去控制她們,也不要被她們所控制和誘惑,否則將會發生可怕的事情。”
“我們並沒有想要控制魔網,只是短暫的借用力量而已。”莉亞對老獸人的告誡皺了皺眉,“這就是一個相對比較複雜的魔法而已。”
“但你的這個魔法如果失誤的話,整個艾魯克領都有可能被毀掉!”巴戟說着便看向國王,“陛下,我認爲這件事情必須謹慎對待,否則…這樣的魔法所帶來的毀滅可能比不死軍團的肆虐更爲嚴重。”
“法師塔也同意這麼做,他們應該不會拿這樣的事情開玩笑吧?”培迪看着巴戟此刻的樣子,回想起精靈將軍德拉希爾的告誡語氣裡帶着不確信。
巴戟立刻說道:“那您就應該讓法師塔出具他們的試驗數據,如果沒有試驗數據,那麼…這種法術就僅僅是理論而已!”
“這是一套相對完善的法陣構建公式,不是我們臨時想出來的。”莉亞翻出法陣的公式構建圖,“從任何方面推演,這個公式都沒有問題。”
“那是因爲你的知識還不足夠透析這樣的公式!”巴戟毫不留情的駁斥,“在這之前,你有聽說過任何關於這套公式的試驗嗎?有相關的試驗數據嗎?”
“我覺得這裡就是最好的試驗場地!”
“你是在開玩笑,還是瘋掉了?”
“咚咚”培迪用力的敲打着他的桌案,發出的聲響打斷了兩人好像永無休止的爭吵。
“這只是我們其中的一個作戰方案。”培迪語言帶着一種煩躁的感覺。
“陛下,這套作戰方案出現在我們的會議中,本身就是個問題。”巴戟並沒有因爲國王的故意露出來的煩躁而停止他的勸說,“很少有人能夠拒絕毀滅一切的力量,但這樣的力量…”
“行啦,這件事情先不要談。”培迪直接打斷巴戟的話,因爲老獸人這句話直擊他內心的要害位置。在過去三天裡,要塞城牆下的膠着局面,讓他不止一次的迴響起法師們提交的這一議案。
培迪看着巴戟不甘心的樣子,想剛纔對方說的那些話,忍住了心中不快的感覺,指着莉亞說道:“把這份作戰方案拿給德拉希爾將軍看看,我需要一份更詳細的報告。”
莉亞皺了皺眉,“陛下,精靈一向…”
“奧特伍德!”培迪大聲對營帳門簾處發呆的秘書長喊道:“給我來一杯咖啡…”說話間,他又指着其他兩人:“也給他們來一杯清醒下腦袋!”
‘清醒腦袋!’
這是來自國王的警告,不管是莉亞還是巴戟,在聽到國王這句話後都把想要繼續說出來的話咽回肚子。他們相互對視一眼後又把目光移開,然後保持着沉默。
恢復安靜的營帳讓培迪煩悶的心情得到些許舒展,他開始認真的翻閱法師們提交的詳細數據,然後又看着參謀部提交的作戰推演相互比較。
近半個小時的等待,冒着三份冒着熱氣的咖啡被奧特伍德端進帳篷,那熟悉而迷人的香氣讓巴戟和莉亞兩人都忘記了剛纔的爭鋒相對,也讓沉浸在思考中的培迪回過神。
培迪原本很討厭喝咖啡,但不知道爲什麼在這段時間裡卻總是離不開它。
當苦澀的味道在這冬季的夜晚裡從口腔滑過鑽入胃裡的時候,那種難以形容的美妙感覺彷彿能夠驅散一切煩惱。
一口咖啡喝下之後培迪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又是第二口…但這一次培迪卻皺起眉毛,神聖的力量在沒有任何徵兆的環繞與他的全身!
“這裡面有毒!”培迪聲音帶着些許尖銳,他銳利的目光向奧特伍德所在的地方望去,對方依舊恭敬的站在門口低着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