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高鳳春所料,那個副局長並不是傻瓜,很清楚該在什麼時候把自己賣個好價錢,類似副局長這樣有政治背景的小人物,他的親屬想要獲得一個社會環境相對穩定國家的長期居留證是相當困難的——這個傢伙明地沒有接受高鳳春的財物暗示,而是爲自己的兒子獲得了一個華夏國國籍。在大多數華夏民衆看來,這個身份似乎無足輕重,但是對於許多第三世界國家或者局勢動盪的國家民衆,能夠獲得華夏國籍,那也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最起碼,如果雅加達發生了和泰國一樣動亂,一旦各國開始撤僑,在華夏國派去的救援飛機上將有這位副局長兒子的一個座位。
很多時候,一個座位就能拯救一條生命。
換來的情報很有點意思,副局長手下的一名探長的線人主動提供了有關國際走私器官中間商的情報。這話說出來半真半假,高鳳春也不介意,反正她也不會笨蛋到去找那個很可能不存在的線人。
想象一下,一個在社會上混混突然找到片警報告說他發現了國際大盜的藏匿地點,而這個片警竟然相信了混混的話,直接將這個‘重大發現’捅到了局長那裡。局長也絲毫不懷疑手下人有這樣寬廣的人脈,連國際形勢都能把握準確,立刻派出了抓捕人員,還真讓他們在情報上提到的地點遇到了國際大盜。
這種完全脫離現實的故事只有傻瓜纔會相信,就算真的要去找情報來源,最起碼也要問那個‘片警’。
副局長爲官多年,當然不會愚蠢到直接出賣自己的手下,即便是和高鳳春攤牌,也是用這種繞彎子的方式,暗示自己手下的探長有問題。
事情總有先後,半夜去找那個處於非值勤狀態的探長顯然是不明智的,反正副局長已經同意和國際刑警合作,不如等到警察局正常工作時間從官方渠道找那個探長談話。
五個人重新回到瑞士領事館,已經是晚上十點,匆匆吃了點夜宵,佩尼那邊已經傳來了當地警方提供的電話資料,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電話還真是碼頭一個長期租賃貨艙中的固定電話。
這到省去了追查運送車輛的麻煩。
至於資料後面附加的諸如一旦採取任何與印度泥公民人身安全有關的行動必須知會當地警方等等提醒,衆人根本沒放在心上,全當是對方在放瓦斯。這裡的警察跟黑社會差不多,內部沒有絲毫的保密性,如果調查員真的通知他們要去查貨艙,沒準十分鐘不到,全世界的網絡論壇都會開始實時報道這次‘暗訪’行動。
進入深夜的雅加達依舊是喧囂而熱烈的,當然,這種讓普通人透支生命的熱鬧場面僅僅限於市區內,一旦接近海岸邊,除了幾處晝夜開放的海邊浴場還有燈火外,其餘的地方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零星的路燈在那裡閃爍。
碼頭倉庫的入口只有一處亮着燈的值班室,這處碼頭不大,存放的物品大多是粗笨的工業配件與水泥構件,實在不需要太多人巡視。
爲防萬一,五個人還是身穿深色服飾悄悄接近值班室,劉昊跟在彭茨森身後,兩人手裡都是一隻麻醉手槍,打算直接將值班員解決掉。
距離值班室窗戶還有兩米多遠,劉昊就已經聞到了一股夾雜着酸臭氣的濃烈酒味,彭茨森略微向值班室內窺探了一眼,然後很自然地站起身,笑道:“遇到兩個酒鬼,有時候喝多了也不錯,省得捱上一槍,我去把裝備背過來”
其餘四人依靠陰影做掩護,魚貫走入值班室,兩名值班員醉醺醺地躺倒在沙發上,劣質驅蟲香的煙霧始終在屋子內繚繞不散,配合着有些悶熱的天氣,着實讓劉昊這樣的北方人感覺十分不舒服。
幾臺監視用的顯示器已經老化到一定程度,從畫面上根本無法分辨是不是有人在監視攝像頭下經過,李葵麗也在一旁笑道:“還真是咱們過於謹慎了,這種破地方沒什麼技術含量。”
劉昊直接將針式麻醉子彈從槍裡取出來,特意向高鳳春確認這種麻醉劑不會與酒精起作用直接將兩人送到天堂,然後纔給兩個值班員一人紮上一針。
兩針扎完,阿克巴爾查到了掛出電話的那間貨倉所在位置,距離值班室還有將近五百米的距離,位於整個碼頭的西南角,從圖紙上看,貨倉後面就是一個獨立的小碼頭,可以停靠一些小噸位的遊艇。
既然已經到達這裡,四個人也沒打算空手而回,走出值班室,彭茨森剛好把裝備包帶到近前很熟練地打開,直接丟給阿克巴爾與李葵麗一人一把帶摺疊槍托的MP5,又從裡面拿出兩支AKU遞給劉昊與高鳳春。
劉昊明白這種行動不屬於官方承認的範疇,所使用武器當然是越大衆化越好,AKU與他接觸過的AK系列區別不大,近距離內打移動目標還不算問題。
跟隨着同事在黑暗中穿行,劉昊在緊張之餘也有一種身在夢幻般的錯覺,好像又回到了當年成爲抗聯通信員的歲月,可以說他一直甘於庸碌這麼長時間,忽然發覺,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自己應該去做的事情。
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總是在某些看起來簡單的問題上糾纏不休,有時候明明知道該怎麼做,卻總是因爲某些看起來很可笑的原因躊躇不前。
一個人少年時或許性格鮮明,飛揚跋扈,到了青年,逐漸學會隱忍,學會隱藏心性,一旦人在中年,往往沒有棱角,看上去一團和氣,所有心緒都化做泥土任憑世事揉捏,等到老來無力,那就更加象一個物件而不是一個人,無論性格、脾氣都已經定型定性,再沒有更改的可能。如果真能活過百歲,常人難以感受到的時間變遷會將這些百歲過往變成一片浮雲,一縷青煙,任何慾望與嚮往都會煙消雲散,最終等待的只是黃土一抔與後輩的幾滴眼淚。
歸根到底,跨越了時間長河,目睹了政體更迭,民族興衰的劉昊根本沒有意識到,經歷的太多,他就像那些百歲老人一樣,再沒有什麼世俗的慾望,許多事情一旦放在時間這個尺度去考驗,就沒有了意義。這種感覺始終在潛移默化般影響着劉昊,也逐漸把他變成一個吝嗇鬼,一個擁有無限時間卻因此不想再拿生命冒險的守‘時’奴,使他失去了真正意義上的人生目標。
使劉昊變成了一個會呼吸的,會思想卻再難產生感情的活死人。
施偉強拉劉昊進入調查隊,幾件案子逐漸讓他找回了一些‘做’人的感覺,又經歷了猜忌,背叛,高原奇觀等一系列的心靈震盪,就如同蒼老幹枯地河道忽然受到雨水的滋潤,使劉昊的心靈逐漸活泛起來,但是也僅僅止於‘爲了某人或某事而奮鬥’的階段,從來沒有真正考慮過‘我想要做什麼’。
更換到雅加達這種陌生環境,機場的突然遇襲,與李葵麗的曖昧感覺,接觸到這個世界依舊存在的陰暗污穢的一部分,一直用良知約束自己的劉昊,終於切實地感受到了那種有心改變卻無力完成的遺憾感。
劉昊在無意中找到了一個真正影響自己內心深處的新目標,他將會以一種更積極地態度去嘗試新的生活——任何人都不會願意在自己有能力改變某些事物的時候,卻任憑其發展而最終抱憾終生。
此時的劉昊只有一點沒有意識到,他的心態轉變其實受到了李葵麗很大的影響,因爲全世界只有一個地方能以一種平等的態度去對待突變人類,研究突變人類,進而瞭解突變人類的某些心理缺陷並想辦法補足,尤其是劉昊這樣依靠特殊體質活了上百年的血族。
國際刑警特殊罪案調查部。
“兩個流動哨,一個固定哨,使用M16,想要解決不難。”彭茨森那隻眼睛可不是白長的,靈敏度直追夜視儀,只是每次突出眼眶讓旁人看起來着實感覺不舒服。
“固定哨讓我去吧,就算被發現,以我的體質危險性也小一些。”劉昊突然插嘴建議道。
高鳳春與劉昊的接觸不多,還沒什麼感覺,李葵麗卻是忍不住嘴角微挑,接觸劉昊這麼長時間,沒有絲毫外界影響的情況下主動請戰這還是第一次,也就是說,面前這個身帶寶庫卻吝於使用的傢伙終於開始面對這個世界,而不再需要他人的推動。
“等等,什麼聲音?”阿克巴爾打出禁聲的手勢,略過了兩秒,劉昊也聽到了一種機械運行的聲音,是從碼頭處傳來的。
這麼晚還有貨輪靠岸?
在遠處微弱燈光的幫助下,藉助夜視儀的幫助,劉昊隱約看見一艘汽艇停靠在碼頭上,聽聲音應該是倉庫面對碼頭一側的門被推開,幾個身材消瘦,衣着襤褸的平民在持槍守衛的‘護送’下向遊艇走去。
“見鬼!難怪蒸餾水送到這裡,倉庫是中轉站,手術室多半在島嶼上!”李葵麗壓低聲音有些惱火地說道:“這種老把戲卻很有效,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