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好說話並不一定意味着好事情。
至少塔瑞克不覺得這個陌生的混沌領主有很大的機會。
沒錯,塔瑞克只是一個巫師學徒(而且是很幸運的沒有去參加那次悲催的混沌軍隊那一種,因爲被攤派上這碼事的全部沒能活着回來),還不是正式的巫師,所以算不上部落的高層。但是至少他懂得,眼下的局勢並不是靠着單個人的力量能夠改變的——對內對外都是如此。
對外,現在是羣狼在側,虎視眈眈。憑一個混沌領主的名頭還不至於能讓別人打消進攻的慾望。對內就更糟糕了,原本就是內部意見分歧很大,互相看不過眼……現在又多了一個人,只會讓對立和分歧更加嚴重。
沒錯,現在幾個部落裡的高層都來了——其實這本身也體現了內部的矛盾。根據一種人類根深蒂固的天性,但你發現你和別人矛盾衝突很難協調的時候,一個通用的做法就是引來第三方,好讓局面變得更加混亂,從而掩飾彼此的矛盾。這就像發勳章一樣,如果勳章只有一枚,而候選人有兩個,一個常見的做法就是發給第三人,從而避免了這種尷尬。
塔瑞克帶路,幾分鐘後,他就帶着這位陌生的混沌領主來到了營地之外。在這裡,搭着一個帳篷——除了帳篷略微大一點之外,看上去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帳篷中間擺在一張桌子,一盞魔法燈(和艾修魯法特在布拉西安弄到的那盞是一樣的)放在桌子中間,使得帳篷裡面亮如白晝。
五個陌生人站在帳篷裡,五雙眼睛齊刷刷的看向進來的這未陌生人。
這五個人站位比較隨意,具體點說,沿着桌子站成半圓形。左邊兩個人身穿盔甲,右邊的兩個則穿着魔法師袍子(就和艾修魯法特曾經在馬文身上看到的一樣),中間這位則有點奇怪,他居然赤裸着身體,只在腰部套着一件皮質的短裙,隱藏住關鍵部位。藉着燈光,能夠看到他全身皮膚上都刺着怪異的花紋和圖案,連頭部也不例外。而他的手中拿着一根慘白色的手杖,這根手杖頂部鑲嵌着一個人類的頭骨。總體來說,這一位直接給人一個“野人”的印象。
果然,混沌之中也是各色人等都有啊。艾修魯法特在心裡暗暗想着。
在艾修魯法特打量着這五個人的時候,五個人也同樣在打量着他。不過,這副混沌盔甲幾乎遮蓋住了艾修魯法特的全身,所以實際上每個人的眼睛都只是在觀察琢磨這副嶄新的混沌盔甲而已。
一時之間,整個帳篷裡一片寂靜,沒人開口。
“請問這位……”終於,一名巫師開口了,不是那個野人狀的,而是一個身穿着淡褐色長袍的巫師。他身材很高,是所有在場的人中最高的一個。在長袍掩飾下,看不出這個人到底是胖是瘦。“塔瑞克說的,就是閣下?”
他特地的使用了“閣下”這個稱呼。衆所周知,在通用語中,“閣下”這個稱呼是一種禮貌的尊稱,但是通常卻是應用在和自己地位相等者的身上。這也算是一種巧妙的試探。
不過艾修魯法特並不在意這個。他環視了一圈周圍,“我叫艾修魯法特。”他說道,因爲現在隱瞞身份名字什麼已經毫無意義了。“我相信你們都已經知道我是誰了。”
他冷笑了一下,看着這五個人。“不要用這種眼光看着我,你以爲我樂意來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當一個部落頭目?”他這話倒真的是發自本心,以中央七國的標準而言,將混沌領土視爲“鳥不拉屎”絕對正確。要知道,這鬼地方連一個浴室都沒有!
“你們用這種警覺的目光看着我,無非是擔心我搶你們的位置。就和一幫烏鴉擔心獵鷹過來搶死老鼠一樣!告訴你們,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儘快解決這個問題。所以你們要搞清楚。”艾修魯法特用壓抑的口吻說道。“我什麼都不想要,我想要的東西,奸奇已經給我了。我沒有任何顧忌,因爲我根本不打算去擔心長遠的後果,那不關我的事情。我要強調一次,而且我只強調這一次,所有打算阻礙我的,我都會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
他這番話也許是大出其他人的意料之外。因爲看起來,這幾個人彼此面面相覷了很長的時間,居然沒人主動做出反應。
“我現在想知道第一件事情,無語恐慌部落裡還有多少戰士?。”
“三千五百人。”終於,有人說話了,說話的正是那位“野人”巫師。“差不多這個數字,所有能上陣的人。”
這個數目說明這個部落到底虛弱到什麼程度。要知道,之前艾修魯法特親眼目睹到卡扎爾部落就有超過三千名戰士。而卡扎爾部落只是一個被認爲只有中等規模的部落(它擁有一個混沌領主完全是偶然)。而無語恐慌,則是這一帶被公認的大部落,部落裡擁有超過萬人以上的成員。之前阿索文曾經做過估計,認爲無語恐慌所有的成員總數可能將近二萬。
“擁有混沌盔甲的戰士呢?”
“七百人。”說話的是距離艾修魯法特最近的那個混沌冠軍。“具體點說,七百三十六人。”
“多少魔法師?”
“我們三個,”那個野人巫師回答。“還有兩個學徒。”他並沒有注意到艾修魯法特使用了“魔法師”這個稱呼。這是中央七國內的習慣稱呼,而不是混沌。
“只有這麼多兵力了?”連艾修魯法特都大感意外。現在他終於徹底明白爲什麼無語恐慌部落會成爲周圍部落眼中的獵物了。說句不客氣的話,現在的無語恐慌部落,壓根就沒有佔據鹽池的資格。它只有一箇中等部落的實力,卻佔據了最寶貴的鹽池,這簡直就是對混沌法則的蔑視啊。
“我們曾經擁有九千名戰士,其中擁有混沌盔甲的人超過兩千五百人。”野人巫師解釋道。“五個正牌的巫師,十四名巫師學徒。但是……我們中有太多人加入了遠征軍。”
確實,離開故鄉,和其他部落的勇士們齊聚一堂,以征服的名義,追隨在混沌領主麾下,對軟弱的南方人發動戰爭。對混沌信徒來說,沒有什麼比以神的名義燒殺搶掠更爲榮耀的事了。在本地已經沒有對手的無語恐慌部落派遣了太多的戰士參加遠征。但是很不幸的,在艾修魯法特的指揮下,加上命運的作弄,南侵的混沌軍團遭到慘敗,僥倖生還的寥寥無幾。
“敵人的情況呢?”艾修魯法特問道。無語恐慌部落可不是阿索文這樣的小部落,它的消息相當靈通,所以艾修魯法特很確定這幾個部落高層早就知道了敵我情況。
“一共有四個部落試圖強奪鹽池。”一個混沌冠軍回答。這兩個奸奇的混沌冠軍武士也穿戴着混沌盔甲,兩個人很容易分辨,因爲他們此時都脫掉了的頭盔。其中一個身材粗壯,另外一個身材瘦削。特別是後者,這種身材在混沌中相當少見。要知道,他是一個混沌冠軍武士,而不是一個巫師。“實際上,每個部落都比我們強大。”
換句話說,事情比預想的還糟糕。真正限制着對方出手的理由是對方彼此之間互相顧忌——沒人想當鷸和蚌,都想當漁翁。
艾修魯法特沉吟了幾秒鐘,“有什麼解決問題的思路嗎?”他問。
在不知不覺中,雙方已經從“和新來的混沌領主見見面,試探一下”變成了就事論事的討論,彷彿正常的部落議事會議一樣。
“如果我們能主動出擊……打敗其中一個,或許就能震懾其餘三個。”那位身材瘦削的混沌冠軍說道。他說的也是最常見的一種思路。
“如果是有援軍在外,幾個月後就能趕到……這個方法或許是對的。”艾修魯法特說道。“但是弱小就是弱小,只要時間久了,自然就能看出來。偶然的一次勝利,只是暫時拖延一段時間,無法解決問題。”
“但是沒有其他的好辦法。”那位體型瘦削的混沌冠軍回答道。“除非我們讓出鹽池,引起他們內鬥,否則……”
艾修魯法特看了他一眼,“你叫什麼名字。”
“布魯斯。”對方回答。
“天生的銀髮,很少見。”艾修魯法特突然說道。他的目光停留在布魯斯的頭髮上……和雙胞胎同樣的髮色。這不是混沌常見的髮色。像艾修魯法特這樣的黑髮纔是。
“哈,我母親是南方人。”這個混沌冠軍毫不忌諱的說道。“大家都說這是繼承了南方人血統的緣故。”他很隨意的回答道。
沒錯,如果說混沌有什麼好處的話,這無疑是其中之一。混沌邪神關心的只有能力,而從不在意血統。每個人都可以說出自己父母的身份(無論多麼卑賤)而不必擔心被人嘲笑。
“好的,布魯斯。”艾修魯法特慢慢的說道。“你覺得,如果我們讓出鹽池……會發生什麼?我的意思是除了他們彼此陷入長期混戰之外的其他可能性。”
“結成同盟。”布魯斯回答。“分享鹽池。另外一種可能是其中一個表現出足夠的強勢,以至於短時間內就擊敗了其他三個。”
“這三種可能性,哪一種比較高?”
“差不多。”布魯斯回答道。“都有可能。但是,這麼做至少給了我們一點希望。否則我們連一點希望都沒有……再小的機會,也總比沒有機會好。”
“你……不像是一個混沌冠軍。”艾修魯法特突然換了一個話題。
“你也不像是一個混沌領主。”布魯斯立刻回答道。“很少有一個混沌領主這麼戴着頭盔不肯露出真容的。”